001 梁幼七
“何为道？”
那发须皆白的传道人如此问。
“心之所向，即为道。”
那端坐的穿着黑白衣裳的女子答到。
看着是坐着挺端正的，只是女子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怎么又绕回来了？
传道人皱了皱眉，又问:“何为人世？”
女子打了一个哈欠，恹恹欲睡答道:“天地如洪荒，你我皆蝼蚁。除自然万物，你我皆可无。”
传道者又问:“长生为何？”
女子毫不犹豫的道:“孤独。”
传道者:“为何？”
女子脱口而出:“弃人世一切羁绊，无情无义，无欲无求，漠视乃至俯瞰苍生，与天地同寿又如何？弱小尚且孤独，强者尚且孤独，何况长生，何况长生？”
传道者眉皱得愈加厉害:“求道者，本就是求的一个长生。脱离肉体凡胎，成为仙人，便是渴望长久的寿命，毕竟凡人寿命短暂。可依你看来，渴望长生便是错？”
女子露出不屑，道:“凡人最长久可活一百四十多年，怎么还算短暂？”
“那你呢？既然你说凡人一百四十多载已算长久，你又为什么修仙？不也是图一个长生吗？”
“我修仙，是为救人，是为报答人。长不长生于我而言没有太大关系。”女子有些不耐烦了，坐姿逐渐不雅，说实话她不喜欢老头问的这个问题。
“至于‘渴望长生便是错’这话，我可从来没说过，这是你说的，可别凭空诬我。”
传道者有一瞬间语塞，又道:
“既如此，我问你，大道三千，世间处处皆为道，方才我问你何为道，你说心之所向是为道，你信奉‘心论’，还是这就是你所坚持的道？你须得知道，你所信奉的道，是错的。”
“而在众多修士眼中，你所信奉的为世所不容。你可知道你这想法与魔道所信奉的那套理论并无二至！”
传道者有些激动，他指着在场的众多修士，看着女子说：“在场中有哪位修士与你一般，信奉这种歪门邪道言论？心论这种东西，历来只有魔道提倡。你这番，为何？”
终于有一个不一样的问题了。
女子松了一口气，心中雀跃不已。
她说:“谁说我信心论？谁说我信奉的道便是错的？至于魔道，他们又怎么了？”
女子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转身看了一圈来观看的修仙者，说：
“人嘛，总喜欢把异于自己的排斥，孰知那些被排斥的人与自己又有什么两样？
人们口口声声说魔道之人该杀该诛，而入魔之人更是应该天打雷劈，罪该万死，可有人哪怕试着去了解一下他们吗？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
“没有人了解，也不知道，所以人们对此敬而远之甚至是诋毁。
而有些事情嘛，也是如此，坏事呢，只要不是关于自己或者降临到自己身上呢，就嘻嘻在背后与人非议他人，若是好事，则在心中嫉恨那人怎么如此走运……”
传道场上众人异常安静，不少人头上挂着汗已经散去了，走时嘴上还不忘说着“今天真是晦气，怎么是她”“赶紧走赶紧走梁幼七又出来害人了”等等话。
女子就权当没听见。
“嗯，这是人的本性，”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咂咂嘴说。
“还有啊，关于魔道，你们口口声声说魔道该死，又可知我们当中有些人比魔道更应该被天打雷劈碎尸万段，因为他们比他们口中丑恶的魔道恶魔更加丑恶扭曲可怕，可怕丑恶的不是魔道，而是人心，难测善变的人心。”
“表面上和颜悦色对待身边人都是彬彬有礼之人，背地里却可能连禽兽也不如，你们以为自己很伟大很高尚甚至是天地主宰？”女子说到这里嗤笑一声。
“殊不知大家都是这偌大天地棋盘中一粒棋子，渺小又无知，随时都可以被其他棋子吃掉。”
“而下棋的人，则掌握着所有棋子的生死。”
女子抬起眼皮飞快看了传道者一眼，发现他现在正在被自己的话气的风烛残年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愤怒非常，忍不住在心中奚落了他一顿。
要不是看在他是个年迈老人的面上，就冲从清晨卯时一直到这太阳落山，问了她同样的问题不下五遍，还死活不让她离开，她一定让这传道者吃一下苦头。
毕竟她可是向来睚眦必报的啊。女子勾唇自嘲。
“你胡说什么！？”
传道者愤怒的朝女子喊叫，这丫头推翻了他这七十多年来所信奉的全部，而且她那番话，分明就是公然维护魔族。
当年魔族杀他全家，屠戮邻里二十多条村子时，在他心中，魔族便早已成为邪恶的代名词，可现在，现在这小丫头竟然这般……这能不让他生气吗？
因为女子的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没有人讲话，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
传道者气呼呼的样子让众人叽叽喳喳起来，指着传道者，指着女子，有些个传道者的信徒，看见女子如此不尊重传道者，就想爬上传道台来抓女子下去，被与传道者一同来的年轻修士给拦住了。
女子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她撇撇嘴，满不在乎地又道:“您说我胡说便是胡说吧，我可不敢有意见，毕竟您老可是阳阳道的‘赶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