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兴许是昨夜下了雨的缘故,今日晴空万里,空气中多了些泥土的芳香。在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京兆府后院里的几棵树上就已经响起了鸟鸣交响曲。
林听南被吵的脑袋发胀,迷糊间用被子蒙了头,但才睡了没多久,就咳嗽起来。
昨夜她回府之后,洗了热水澡,还喝了高平川为二人准备的姜汤,以为应该没什么事了,不曾想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到底是低估了春雨的寒意!
又忍着睡了一会儿,林听南终于安耐不住起了身,简单洗漱一番之后便出了门。出门后却见隔壁的房间门敞开着,顾如姬竟然比她起的还早?这可是这些天来头一遭。
步入堂中,顾如姬早已和高平川高座闲聊,此时间林听南进了屋,高平川率先起身道:“掌使大人睡得可好?怎么脸色不太好!”
“无碍,许是昨晚淋了雨的缘故!”林听南摆手,在一旁坐下,去瞧顾如姬的时候,却发现其早已不是昨天那个狼狈的样子,此时一身墨色衣袍,干净利落,面上也略带着苍白,一双眸子也正好望了过来。
林听南赶紧移开视线,对高平川道:“高大人,何时用饭?”
高平川一脸的惊讶,道:“难得啊,掌使大人头一次是先吃饭后分析案情。”
林听南嗓子眼突然难受,咳了一声,“总有预感此案牵扯甚广,吃了饭才好慢慢谈!”
高平川点头称是,转头出了门,大概是吩咐厨房去了。
高平川一走,林听南低头揉起额头来,从早晨起来到现在,老是觉得脑子混沌,有些不舒服。正揉搓间,突然觉得脑袋上受了力,被人硬生生掰了起来,还未等林听南回过神,就感觉到额头一阵温热。
顾如姬将手掌抵在林听南的额头好一会儿,才抽离,似乎放心了不少,道:“还好,没有发烧,用完饭喝点驱寒的汤应该就没事了!”
林听南将身体微微先后移了些,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飞快的转起来,想要找一个能打破这尴尬的话题。
突然间,灵光一闪,便道:“王爷出身将门,顾侯爷和顾将军皆是一等一的将帅之才,他们的武艺也高深莫测,王爷怎么不继承顾家遗风,不说上阵杀敌,求的自保也行啊!”
顾如姬已经又坐了回去,很是闲散的道:“说起此事,还是要多谢本王的祖母!”
“老太君?”
“本王出生时,祖父带兵出征西陲,却不幸埋骨他乡,本王连他一面都未见得。五年前,兄长也身死沙场,当时只有二十三岁。两年后,回合部落来犯,北境告急,以至天命之年的家父毅然披甲挂帅,却因援军来迟,深陷囹圄而亡!不到一月,母亲也随父而去。”顾如姬神色略微有些沉寂,顿了顿才道:“自我出生,祖母便不许家里人任何人教我武艺!从小便教我一句话:我们顾家对他南荣家够意思了!”
林听南觉得老太君此话不假,顾家一门三将,皆为保北诏而亡。往大了说,是守卫疆土百姓;往小了说,不就是在给当今南荣皇室求得方寸平安嘛!
“我从小便听你们顾家家史长大的,那个时候朝堂中无不以你们顾家为尊,就连我师父也张口闭口的顾家顾家,我都听的烦了!”林听南笑着道,对于顾家,她到底还是从心底里尊重的。
“天鉴司林司命当年本王有幸见过一面,可似乎从来并未见过你!”
林听南微愣,她从小听说的那些顾家事,其中有一小半都是关于这位小世子的。虽然听的多,但从来都未见过顾如姬,顾如姬当然也就不曾见过她了!
“从小师父便不让我出天鉴司一步,每日除了和两位师兄习武,就是跟随南荣淼他们嬉戏玩闹。王爷自然是无从见起了!”
突然,顾如姬似乎是没有了再聊下去的兴趣,整理衣袍之后起身出了门,外头阳光正好,照的其身上灿灿金光。
林听南望着离开的顾如姬,怔愣在一旁,随后笑笑,自当是其有了内急。但又回想起昨晚腰身间的那股怪劲,依旧不思其解,喃喃道:“若是不会武动,应当做不出来才对,难道是他无意间为之?”
早饭之后,高平川挺着圆肚皮窝在一张红木椅里,慵懒的打着饭嗝,林听南瞧的十分惊心,生怕一个动作剧烈将那椅子给坐碎了去。
“掌使大人,身体可还好?”高平川摸着肚皮,一边轻声询问。
吃饭时候,林听南又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两声,高平川在顾如姬的眼神下立即命厨房熬了些驱寒的汤水,又不顾林听南的拒绝,径直替其斟了两碗,并盯着喝光才肯罢休!
“拖王爷的福,已无大碍!”林听南现在想起那驱寒汤的味道都有些后怕。
“咳咳!”顾如姬若无其事的咳了两声,正了正神色,道:“高大人,昨日十字街那家究竟是什么人?”
“回王爷!昨日下官匆匆赶到之后不敢怠慢,将院中一干人等全部羁押,截止昨日戌时,已经全部审问完毕!”一提到案件来,高平川立马换上一副正经脸。
“可知他们是什么人?”林听南问出了声。
高平川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前朝余孽,黄鹰教的人。”
“黄鹰教?”顾如姬皱眉出声,这是什么教,他从小到大从未听过!
林听南则埋头苦思,她似乎在林豹之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以至于高平川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那么一丝的熟悉感,良久之后才道:“莫非就是那个覆灭了十八年的前朝余孽组织?”
“不错!”高平川站起身来,“这大概是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们二位不知道很正常!前朝太子篡位失败之后遭前朝皇帝诛杀,其余孽流窜民间,伺机而动,随后又以蛊惑人心之术,发展壮大,成为了名盛一时的黄鹰教!”
“黄鹰教无恶不作,危害人间,其最终目的便是推翻朝廷,自立为王。但奈何,最终却被绞杀殆尽,十几年来,也再无迹象!”高平川踱着步,似是吃撑着了一般。
顾如姬却在一旁乐了:“黄鹰教,这名字一点都不显威风,自然逃不脱覆灭的下场!哪像现如今名动江湖的第一大帮派水云刹,不仅名字好听,还威风赫赫!”
林听南扶额,这我王爷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这么一件严肃的事情,他还嫌弃人家教名不好听。
高平川听后则是微微一笑道:“王爷,您有所不知,他们的为首之人是前朝皇宫的大内总管大太监黄莲,又信奉鹰为神明,故而得黄鹰教之名。”
“噗!”
林听南忍不住笑出了声,惹来顾如姬的冷眼,这才正了正脸色,从衣袖里拽出一张黄色的旗子扔给顾如姬:“王爷,您真是好眼力,连鹰都认得出来,佩服!”
这……话似乎有点问题,什么叫连鹰都认得出来。
顾如姬伸手将旗子接住,打算不与林听南计较,将旗子重新打开,此时再看上面那只原本抽象的老鹰倒显得具体很多!
“高大人,可有派人将地道里炸药运出?”看到了旗子,林听南自然就想到了那批炸药来。
高平川下巴光秃秃的,但也装模作样的去摸了摸,才道:“自然,炸药全部带回,再结合码头与工部的信息来看,此次从蜀中夹带而来的火药全部找到了!”
“确定?可有遗漏?”林听南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高平川细细的道:“据工部船舶司的账簿记载,四月初六从蜀中来的船只本有两艘,但其中一艘在途中沉船,故只有一艘到达上京城的码头。此船装载着大量蜀锦,还有少量瓷器,根据船的最大容量计算,蜀锦加上瓷器,再加上此次找到的火药,刚刚好!对了,码头的工人也可证明,他们当日从此船卸下的货物就这么多!”
听高平川这么说了老半天,都没说到自己的事情来,便急急问道:“那牵扯本王的那件杀人案又当如何?”
高平川一听,忙道:“王爷,瞧我这儿记性。昨日一并调查清楚了,王四的死也是他们所为。当时王四回家之时,碰巧遇上他们往那里搬送火药,以为被撞破,为保万无一失,便只能杀人灭口了!”
“如此说,此案已真相大白,本王可恢复自由身了?”顾如姬反问,
“自然!”
“不行,此事可是无端坏了本王名誉,这事儿怎么算?”顾如姬如今得了清白,往日王爷的做派又溜了出来。
林听南一旁看不下去了,开口道:“王爷深陷命案,也非高大人所致。真要说起来,王爷还得感谢高大人的明察秋毫,才洗脱王爷嫌疑!”
“不敢不敢,全是仰仗掌使与王爷!”高平川打蛇随棍上,立即颔首道:“只要王爷不怪罪便好,至于王爷名誉之事,下官这就拟官府文书,张贴上京城各处,为王爷正名!”
林听南暗自讪笑,就顾如姬的名声,就算告示贴满整个上京城,也不见得能正的回名声来。
顾如姬的事情解决了,但林听南对黄鹰教一事还颇有些不解,从椅子上起身,也学着高平川踱步,一边走一边开口:“高大人,可有查到黄鹰教购置火药入京的目的?一年一度的礼佛在即,也许这便是他们的目的!”
高平川神色稍稍沉了几分,摇头道:“昨日羁押的人都是些底下的喽啰,无人知晓他们此次目的。不过,好在火药已经寻回,就算黄鹰教有歹意,没有火药一样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愿如此吧!”林听南长舒一口气,历时五天,总算是将此案查清楚了。便又道:“高大人,既然此案已经明了,剩余之事……”
“掌使放心,剩余之事自当由下官来办。明日就上奏陛下,礼佛在即,自当加强城中安防,不给叛党可趁之机!”
林听南顿时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不少,深呼一口气,对高平川拱手:“那既然如此,我便先行离开,是时候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了!这几日,多有打扰!”
“哪里,掌使大人顺便替下官向林司命问好!”高平川笑道。
“等等,本王也要离开!”顾如姬叫道,极其敷衍的冲高平川拱手,便追了出去。
高平川瞧着两人身影渐远,肉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近几日与两人相处倒也算愉快,此时分开竟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