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一刀劈去，那青衣人随手提起手中未出鞘的刀，“叮”得一声，架住了杜成这一招，二人抵刀相持，四目相对，青衣人赞道：“大人好勇力！不过用错地方了，在下并非白莲教妖人。”
杜成手上加大力气，用尽全力，对面却纹丝不动，心知不是对手，双眼圆瞪，咬牙切齿问道：“那你为何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青衣人哈哈一笑，手上一抖，轻而易举地推开杜成，朗声说道：“既然大人肯听在下说话，那就容我解释几句。”
杜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一群怂包手下，一阵无力之感涌上心头，口头上却仍然强硬，“看你讲出什么天花来！”
青衣人笑了笑，“在下乃是西安府捕快周齐，正追踪一桩悬案，途经阜平时，发现了一些线索。”说完递上自己西安府出具的文书。
杜成拿过文书，边看边问道：“噢？那你在这邹宅做什么？莫非你的案子也跟白莲教有关？”
周齐答道：“目前看起来好像有些联系。我怀疑救走死囚林年之人，就是我那桩案子的嫌犯。小弟打探之下，村民都说昨夜邹宅有白莲教的人现身，林年昨夜也出现在此，与白莲教牵扯到一起，因此我今日前来碰碰运气。”
杜成心中惊讶万分，此人竟知道林年逃走内情，将文书交还给周齐，“原来是周捕快，我叫杜成，是阜平的守卫巡检。林年是被谁救出大牢的，不是自己越狱的吗？”
周齐答道：“在下发现此事纯属巧合。我本来跟踪一道士，那道士很可能就是嫌犯，那夜他竟然夜闯县狱，救走囚犯。那晚我曾出手抢夺犯人，可惜功夫不到家，没有成功。本想守到天亮去报官，却被他们从地道走脱。”
“又他娘的是个道士！”杜成啐道，尔后又疑惑地问：“他劫狱的时候你怎么不示警？”
周齐苦笑道：“我哪知道他进县狱是去救犯人，更没想到阜平狱卒少得可怜，劫匪武功极高，一个不好，还要陪送几条性命进去。”
杜成清楚县狱那边的情况，与之相比，他的这队守卫军简直可以算得精兵强将。
周齐又说道：“昨日本想先去县衙拜会，但又怕贼人趁机出城走脱。所以在城墙疏漏之处暗中监视，怎奈城墙实在残破不堪，守卫又少，四处漏风，真是辛苦杜巡检了。不过昨夜我看胡岳出城，尾随出去，万幸救得他一条性命。看来他回去把事情都禀报上去了，有了杜巡检和您的卫队，我就放心多了。”
“原来你就是救胡大少的那位，好身手，咱阜平的捕快可就差多啦。”杜成心中暗笑，胡岳遮遮掩掩，不敢说是西安府捕快救得他，八成是怕挂不住面子，毕竟胡岳也是捕快，二者实在是天差地别。杜成已完完全全信了周齐，态度客气很多，“周老弟，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可有什么发现？”
“我也只是先你一步，无奈只有一人，谈不上发现。杜大哥让手下一番搜寻，帮我扫清了很多麻烦。适才挡住大哥的刀，只是因为我之前搜过，这祠堂没什么痕迹，希望还是不要扰了已逝先人安息。大哥，来这边。”周齐解释一番，带着杜成走出祠堂，然后朝祠堂后的墓地绕去。
杜成招手示意手下跟上，民兵们见来人是友非敌，长出一口气，收起佩刀。周齐展露的武术身手也让他们信心倍增，不再犹犹豫豫，跟着二人朝墓地走去。
杜成边走边问，“墓地那边有什么痕迹？”
“有几处泥土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下面定有蹊跷，小弟势单力孤，正不知如何是好。大哥带人过来，真是太及时了。”周齐不忘顺带夸杜成一番。
“老子早该想到！”杜成兴奋起来，“白莲教这次弄出大动静，邹宅肯定有人被灭口，所以需要毁尸灭迹，把尸体埋了，跟坟墓混在一起，最不易被发现。”
“大哥果然智勇双全，咱俩想法不谋而合，来，在这边。”
杜成带着一众心惊肉跳的士兵紧跟在周齐后面。他的目光在一座座坟墓旁的泥土扫来扫去，却没发现任何端倪。周齐不去管那些坟墓，而是在一座座墓碑中穿梭，直到墓地尽头才停了下来。邹家的墓地背靠一座山丘，端得是上风上水的阴宅所在。
“杜大哥，你来看，这边的地被雨水一泡，颜色较别处更深。上面虽有浅草附着，但草色已经灰败，显然是从别处特意搬运过来。”周齐蹲了下去，抓起一把泥土，丝毫不顾腌臜，放在鼻前嗅了嗅，说道：“此处的土腥味更重，还有丝丝血腥味道，这下面肯定有问题。你闻闻看。”
杜成皱眉看着周齐递过来的泥土，腹中阵阵作呕，赶忙说道：“果然如此，周老弟不仅火眼金睛，嗅觉也超凡脱俗，果然是神捕。”他之前顺着周齐的话去看那块有问题的土地，果然与周齐所说别无二致。不过土色草色与旁边的差别微乎其微，换做他们来查看，就凭手下这几号人，绝无发现的可能。
周齐神色凝重，说道：“劳烦杜大哥的弟兄们帮忙把这块土地挖了，看看下面埋了什么。”
杜成从民兵队伍里选出几个冤大头，“你们几个把这块地给掘开！”那几人愁眉苦脸地走上前去，掏出腰刀开始挖掘。
刀虽然不称手，但人都是好把式，一看就知平日里农活没少干。杜成嘲笑道：“打仗不行，挖地还真他娘的有一手。周老弟，让你见笑了。白莲妖人干嘛煞费苦心的把人埋了，一把火都烧了不就得了。”
周齐摸着下巴，说道：“焚尸更着痕迹，人被烧死散发的尸油味道隔着数里都能闻得到。要不是这场雨，我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这里。本来我以为他们会混在墓地中埋尸，后来才想到，那样更费力气，还需要起棺椁。也可以看出他们走得急切，只能找墓地旁隐秘地点草草埋了。”
此时雨势已停，太阳还躲在阴云里藏头遮尾，阴翳的天空压得人喘气都费劲。
“这就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老弟面前，白莲妖人的花样就像三岁小孩儿的把戏。”杜成对周齐越发佩服，不由得交口称赞。
周齐没有回话，紧紧盯着那几位民兵挖掘的地方，沉默不语。
“我操，老大，这是啥啊！”
没一会儿，一位民兵带着哭腔喊道，喊完后趴在地上呕吐不止，其余几位民兵跟着直呕。
周齐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只见掘坑内露出一张乌青的女人的脸，他捡起一民兵丢在地上的佩刀，继续挖掘。
杜成紧跟过来，看见女尸的脸，骂道：“操他奶奶！”回头喊道：“都他娘的过来给我挖！”他夺过一把刀，跟周齐一起挖掘起来。民兵们一看老大亲自动手，不敢怠慢，一个个的过来帮忙。
五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排在地上。四具女尸，一具男尸，男尸瘦小枯干，面目被毁，已经辨别不出原貌。
周齐朝尸体拜了拜，然后开始一一检查。杜成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全是被毒死，死后每人脖子被补了一刀，所以流血不多。”周齐一边检查尸体，一边说道，“死亡不超过一天，尸斑还在扩散，两名年轻女性有被奸污的痕迹。”
杜成说道：“这四个女性应该是邹矩的妻妾，他一直没生出孩子，晚年拿了两房小妾。白莲教妖人够狠的！”
周齐又说道：“老者手腕有淤痕，生前应该被捆绑很久。年龄虽大，皮肤保养得很好，可见平日养尊处优；右手指掌成茧，应是长期写字；足上光洁，平日里走动不多。我猜他应该就是邹矩，被人杀死了。”若是被毁坏邹矩面容之人听见这番话，肯定后悔自己多此一举。
杜成讶道：“村民不是说邹矩死而复生了吗？老子明白了，都他娘的是白莲教假扮的。”
周齐站起身来，说道：“杜大哥，应该尽快让百姓看到这些尸体，也让他们按身形帮忙指认一下，确定老者就是邹矩。他们就会知道真的邹矩已死，假邹矩复活便不起作用了。”
“你说得没错。”杜成说道，“伙计们，去搬几块门板过来，把尸体抬回县城！让沿途老百姓看看，邹矩大先生被白莲教害得多惨。”杜成心思活络，听周齐一说，就想出办法。
“杜大哥好主意。”
杜成仍是不满意，说道：“只是，白莲教妖人的去向我们仍是查不出来，这该如何是好。”
周齐道：“白莲教既然埋尸，就不想让邹矩已死之事败露，很有可能继续打着邹矩的旗号行骗，我们盯紧周围乡村，定会有所收获。”
杜成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只好如此。”
周齐有些不解地说道：“只有五具尸体，处理得如此仓促，他们的人手应该不多。可邹家的钱财与粮食却被洗劫一空，人少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做到。除非是预谋已早，慢慢搬空，可又能搬到哪儿去呢？”
杜成被周齐提点，意识到了这矛盾之处，他也毫无头绪，只好摇摇头，说道：“林怀山那老杂毛的师父说白莲教就十数人，村民也都说白莲教人数不多，他们八成应该没什么人。操，先不想那么多，等他们再露头，老子剐了他们。”
周齐疑问道：“林怀山的师父？”
杜成说道：“今天上午两个老道入城，说是林怀山的师父师叔，昨天他们出城我也见过。他们说林怀山投靠白莲教，他师兄弟反了出来。没有他们的情报，我一时半会儿还寻不到这里。”
周齐眉头紧锁，他本也纳闷，官兵的行事速度出乎他的意料，与平日表现出来的惫懒截然不同。只是，这两个道士的话，全都靠谱吗？
此时，民兵把门板抬了过来。
杜成说道：“老弟，咱们找村民问问，这老儿到底是不是邹矩！”
青瓦白墙，半亩小院。
杜成指着这户民宅冷笑道：“这就是林年的叔叔林金虎家，他是这周围猎户的头目，也是平阳村有名望的人，吐口吐沫都是个钉，咱们就让他来指认邹矩的尸体。”
他走到柴门前，冲院内高喊：“林金虎，在家吗？”
“吱呀”一声，内宅的房门打开，正是林金虎。林金虎抱拳说道：“原来是城卫巡检杜大人，找小老儿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杜成晒道，“你侄子犯了死罪，你还跟没事人一样，我可真有点儿佩服你了。”
林金虎面无表情，说道：“日前已有捕快问过话，也搜查过，林年不在家里。”
“废话！”杜成说道：“他又不是傻子，越狱还能往家跑？今天又有人说，你侄子跟白莲教鬼混在一起，林老哥，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不劳大人挂怀，草民向来奉公守法，若是林年回来，我第一时间就将他扭送官府。”
“哼！”杜成非常满意林金虎的态度，却又无计可施，“你侄子的事情先放下，今天找你有别的事儿。你来看看，这老头是不是邹矩。”
林金虎走出院落，看到五具门板上的尸体，大吃一惊，说道：“这不是邹先生的四房妻妾吗？”又看向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疑惑道：“看身形很像邹矩，只是这脸已经被毁，实在难下定论。”
杜成抱着肩膀，“邹矩身体上有什么特征可以用来辨认的吗？”
“草民和邹先生不熟，这可答不上来。”
“那你就去把被遣散的邹矩家仆给我找来，最好是他的贴身丫鬟一类的，你别说平阳村没有。”杜成命令道。
“当然有，村里的农户基本都是邹先生的佃农，多户人家的女儿在邹家做丫鬟。许老六家的三丫头生的乖巧，最近负责邹先生的饮食起居，去问问她。”
杜成道：“你在前面带路，去许老六家！”
一行人抬着尸体，又赶往许老六家。一路上聚集了不少围观村民，对着尸体指指点点。杜成心中暗喜，人越多越好，到时指认死者确实是邹矩，那白莲教的把戏就不攻自破。
“老六，让三丫头出来一下，杜大人找她有事。”到了许老六家，把许老六叫了出来，林金虎吩咐道。
许老六见是做官的来了，哪敢不从，把三丫头叫了出来。
三丫头怯生生地从后屋走出来，对着杜成道了一福，细声细语地道：“大人好。”
杜成点点头，指着尸体道：“你在邹矩家做过差使，去看看那尸体，是不是邹矩的。”
“啊！”三丫头顺杜成的手指看去，吓得花容失色，她还从没见过死尸，当场就要晕倒。
杜成一把把她扶住，掐住她人中，喝道：“先别晕倒，你先去给我看看！”
三丫头被杜成粗暴动作弄得清醒一些，战战巍巍走到几具尸体前，看了两眼，当场“哇”得哭了出来，啜泣道：“老爷夫人，你们这，这……”
杜成心中一喜，一把把她捞了过来，指着那老者尸体问道：“你好好瞧瞧，你确定这人就是邹矩吗？操，脸都这样了，你还能认得出来。”
三丫头看了那尸体一眼，看到那张千疮百孔的脸，“哇”得吐了出来。
“真他娘的没用。”杜成实在拿这村姑没办法，只得等她缓过来才能去辨认。
三丫头吐完之后，怯懦地对杜成说：“大人，这脸，这脸，我看不出来。”
“废话！”杜成怒道，“那你怎么一上来就叫老爷。”
三丫头哭道：“我看身形像老爷，又跟夫人们在一起，就，就这么叫了。”
“邹老先生身体上有什么特征吗？好好想想！”周齐看不过去了，柔声问道。让杜成这么问下去，这小姑娘被吓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三丫头见问话的人年轻俊朗，不似杜成般凶神恶煞，止住哭泣，脸色一红，说道：“有，老爷，老爷他……”
“小心！”三丫头话还没说完，周齐左手一把将她推开，一柄飞刀当空飞来。周齐身后不是百姓就是官兵，他怕误伤，不敢闪躲。从腰间拿出朴刀，来不及出鞘，向那飞刀狠狠拍去。
“叮！”飞刀应声落地。
“啊！啊！”百姓们反应了过来，大声尖叫嘶喊。
周齐眼角瞥见一抹红色身影消失在民宅之中，他无暇顾及杜成，当机立断，一跃三丈，朝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杜成吼道，他看了一眼周齐消失的身影，明白自己追之不及，把彻底吓晕过去的三丫头扯过来，照脸给了一嘴巴，将她打醒，面目狰狞地道：“把你刚才的话说完！”
三丫头恍惚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惊吓间只懂听从命令，不假思索地答道：“老爷他屁股上有一胎记，我服侍他洗澡时候看见的。”
杜成把她丢在一边，走到尸体旁一把扯掉几近腐烂的裤子，屁股上果然有一乌青的胎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期盼：周齐兄弟你可千万要把那刺客给老哥抓回来，老哥升官发财就指日可待了！
周齐跟紧那红色身影，几个纵跃，出了村落。
山村一片开阔，无处隐匿躲藏，只见两道身影在田野间疾驰，青影不断拉近与红影的距离。
发射暗器的正是红姑，一击不中立刻远遁。本来轻功和逃跑都是她所擅长，可没想到这青衣人身法如此了得，竟摆脱不掉。
急奔中前方出现一颗参天大树，她一咬牙，减慢速度，到得树前，身后周齐只有十数步的距离。红姑双腿一蹬大树，高高翻起，算好时机，趁周齐来不及减速，十指如爪猛得扑向下方的周齐，犹如苍鹰搏兔。
“来得好！”周齐喝道。他未拔刀，一招举火烧天，双掌迎上红姑的双爪。
“嘭”二人结结实实拼了一记，红姑双爪并未如愿在周齐手上划出血痕，而是被周齐手腕一转，巧妙地躲闪开，周齐双掌击在红姑手掌根部。
红姑手腕一阵剧痛，又高高跃起，向下攻去。这次她改用单脚点往周齐头颅。
周齐笑道：“妖女，还是束手就擒吧！”
二人武功差距明显，上次若不是需要照顾胡岳，他本可轻而易举击败红姑。这次可放手施展，心中一阵痛快。只见他右手单臂向空中挥，紧紧抓住红姑脚腕。
红姑心中升起怒意，暗道你也太不把姑奶奶当人看了。她另一条腿空中横扫，取的仍是周齐头颅。周齐举左臂格挡住。右手用力向下一甩，竟是要把红姑活生生砸到地上。
红姑临危不乱，在甩落过程中，伸手入怀，一抖手，“嗖嗖嗖”三枚暗器发了出来。
周齐在她手入怀中时，就知不妙，右手赶紧松开，一个转身躲向树后，三枚暗器全都射在树上。
红姑被周齐余力甩向地上，她就势一个翻滚，卸去力气，仍是被震得五脏六腑犹如扭曲了一般，“噗”，喷出一口鲜血。刚站稳身形，一只手已卡在她脖颈上。原来是周齐绕树一周，已经转了出来，将红姑制伏。
周齐冷笑道：“就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出来混？”
红姑双眼露出嘲弄之色，一张嘴，喷出一股烟雾。周齐知道不妙，赶紧后撤，却还是吸了一点进去，立时有点头晕目眩。红姑并不向他攻击，而是掏出一枚药丸赶紧服下，脚下踉踉跄跄地向远方逃去。
周齐赶紧就地打坐，运功驱散体内毒素。还好他反应及时，吸入的不多，而且毒药暗藏红姑嘴里，因此毒性不烈，他没用一刻钟就清除得干干净净。红姑显然也受了毒药影响，虽然及时服用了解药，却失去了动手能力，只得仓皇逃跑。
周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冷哼了一声，鼻子嗅了嗅，朝着一个方位奔去。他刚才抓住红姑脚时，顺手一抹，涂了一些特质材料在上面，味道经久不散，他小心翼翼循着味道追踪。
开始路线还是笔直朝东而去，然后突然穿入一片灌木丛中，接着又翻上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岗，最后在山坡一侧一处仅容婴儿穿梭的土洞中停了下来。周齐鼻子抖动，似是在辨别味道的方向。嗅了几下后，他苦笑一声，单手深入洞中，一把将洞中之物扯了出来。
原来竟是一只狐狸，身上裹着红姑的半截裤子，在周齐手中瑟瑟发抖。
周齐看着狐狸，自嘲道：“我说怎么还有一股子骚味儿，原来是你这畜生。”他不得不承认，低估那白莲教妖女，彻彻底底把她跟丢了。
王家酒肆，仍是灯火通明。
酒客之间的高谈阔论少了许多，大家纷纷低声细语，谈论着这几日的要闻。城禁和白莲教出没经口口相传和捕风捉影，已经编织成了密密层层的紧张感，笼罩在县城上空。
杜成一脚搭在板凳上大剌剌地斜坐着，抓起几粒蚕豆丢尽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周老弟，看起来你的追踪不太顺利啊！”
周齐在他对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举起酒杯跟杜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摇头苦笑道：“杜大哥说得没错，小弟被那妖女给耍了。我发誓，下次再擒获女人，一定像对待男人一样，先揍个半死。哎，这妖女算是给我上了一课，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她。”
周齐追踪妖女未果，便返回城中。进城时已经天黑，守城的卫兵告诉他杜成在王家酒肆，让他去会面。
周齐正头疼这丢人的事儿该如何寻到杜成跟他开口，既然杜成主动相邀，他不妨前去把事情说个清楚。每当想起被那妖女逃走，他就恨自己妇人之仁。他还没抓捕过女犯人，以往抓住嫌犯，往往先报以老拳，打到不能行动；若是习武之人，便点了穴道。今天对着那美艳的妖女，竟既心软又轻视，这才着了道。他将过程原原本本说与杜成，不断地唉声叹气，显得极为后悔。
杜成调侃道：“那妞儿是不是特漂亮？老弟看着端端正正，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色字这一关”
周齐撇嘴一笑，不置可否，问道：“杜大哥竟然不怪我丢了到手的嫌犯？抓住她拷问一番，八成能将白莲教一网打尽。”
杜成自晒道：“我哪有怪罪你的份儿？你又不是我的属下，也不是阜平的捕快。要不是老弟在，连邹矩的尸体都找不到。更何况，要是我跟那妖女放对单挑，没准还得死在她手里，我是感谢还来不及。别说外道话，来，干杯。”
两人又饮了一杯，周齐道：“杜大哥这洒脱性子真让小弟羡慕，要是我万事能如此看开，就省却了许多烦恼。那尸体真是邹矩的？”
“可不千真万确，哈哈，那小丫头以前给邹矩搓澡的，操，真他娘的不要脸，还他妈是大儒。她说邹矩屁股上有块胎记，我对了一下，真真的就有。我把尸体都抬到衙门去了。”他接着看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县令大人看到邹矩尸体，高兴坏了，直说邹矩不愧当世大儒，宁死不屈，还要跟朝廷给邹矩讨个追封孝廉。”
周齐闻弦歌知雅意，陈文采见本县大乡绅没有投往白莲教，必然高兴万分，这说明了他教化有方，治下百姓忠心为国。若邹矩这等名望地位的人真的叛变，够知县大人跟上面解释一番的。“杜大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杜成不满地道，“当然是继续奉命追查白莲教啊，先追，再查。知县说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既然百姓都没有投靠邪教的心，咱们只管守株待兔，等他白莲教冒头，再将其全部消灭。对了，知县大人说既然逃犯已经在城外，百姓又都不信白莲教，那就没必要再实施城禁了，明天就解封。”
周齐摇头笑了笑，天下乌鸦一般黑，知县大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也不去评论，继续饮酒。
二人喝得正尽兴，只听酒肆门口传来声音：“杜老大好雅兴，城禁时间不在城门值守，还有心情跑来饮酒。”
杜成抬头看去，见到蔡仲达站在酒肆门口，身后还站着一年轻公子哥。他赶紧站起躬身拜道：“参见蔡大人。”
周齐跟着行了一礼，他虽不知来者身份，但他用余光扫到，本是宾客满座的酒肆，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他们四人。他就知道，这二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蔡仲达和戴衡走到近前，前者问道：“杜成，这位朋友有些面生，可否引荐一二？”
杜成赶忙将周齐拉到身边，高兴地说道：“蔡大人，这位兄弟是西安府的神捕周齐，今天多亏了周兄弟，才发现邹矩的遗体。”又对周齐说道：“老弟，这位就是真定府锦衣卫百户‘神眼天算’蔡仲达蔡大人。”
周齐赶忙弯腰抱拳，“西安府周齐，拜见蔡大人。”
蔡仲达眼中精光一现，呵呵笑道：“周捕快不必多礼，你的事迹杜成先前都跟我说了，果然是人中豪杰！来，杜成，周齐兄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长庆侯’、府军前卫都指挥同知戴衡戴侯爷。”
杜周二人吃了一惊，侯爵在他们这等官员眼里，可是名副其实的大人物，地位尊贵，高高在上，平日里哪有如此近距离相见的机会。
“拜见侯爷。”他二人作势欲行跪拜大礼，戴衡制止住二人，笑道：“江湖相见，何必多礼，二位都是我心中的英雄人物，咱们且以平辈相交。”
蔡仲达笑道：“小侯爷平易近人，没有那些架子，你俩也不用紧张。别站着了，来，快坐下，小侯爷跟我还没吃晚饭。杜成，借你的酒菜，饱餐一顿。”
杜成哪敢拒绝，四人围桌坐下。杜成不敢再摆出吊儿郎当的模样，毕恭毕敬地坐在一旁添酒加菜。
戴衡简单吃了几口，举起酒杯，问道：“听闻周捕快只身去追妖女，可将妖女擒住？”
周齐举杯一碰，赧颜道：“卑职有负侯爷厚望，让那妖女逃跑了。”
杜成在一旁帮腔，说道：“那妖女诡计多端，口中藏有毒药。幸好周捕快反应迅速，才没中招，否则的话将不堪设想。”他把此事的经过换个说法陈述出来，更显周齐本事了得。
“为了个妖女，折了周捕快这般人才，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万幸之至。”戴衡说道，“无妨，对敌人手段了解越深，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蔡仲达赞道：“小侯爷就是这般爱才好士之人。”他顿了一下，说道：“小侯爷此次奉了密旨，前来阜平扫清入侵的白莲教。以后白莲教这事，二位应多与小侯爷禀报，听从差遣。小侯爷今天听说你二人初次行动便有大功，特来结识一下。”
杜成颇显激动，若是得到这位侯爵大人的赏识，日后官途必将坦荡一片。“属下为侯爷效死命，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周齐神情却有些尴尬，说道：“卑职参与此事纯属巧合，卑职原本是追踪西安府另一宗案子路过阜平，没想到却卷进白莲教谋反一事。那件官司人命关天，上官催得急迫，卑职也不敢懈怠。”
蔡仲达不悦道：“什么案子能比白莲教还重要？不要去管你那上官，小侯爷在此主事，哪个上官敢说三道四？”
“蔡二哥，不得妄言。”戴衡说道，“周捕快，我明白你也是身不由己。既然你那案子也与白莲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何不暂留阜平细细查探呢？白莲教草菅人命，周捕快难道就视若无睹吗？当然，若是哪天你发现嫌犯已逃离阜平，到时是走是留，任你自行选择。”杜成已将知道的东西如实上报，戴衡对周齐追查的案件也有了几分了解。
戴衡已经退让一步，周齐当然不敢再坚持，尤其是说到白莲教草菅人命，更是激起他的正气本色，慨然说道：“卑职任凭侯爷吩咐。”
戴衡笑道：“今日结识二位，真是一大快事。干杯！”四人饮尽杯中酒，戴衡说道：“杜巡检，陈文采已决定，明日城禁就将解除，你要好生看管进出县城之人，如有生人进城，务必紧紧盯住，及时汇报。”
“卑职遵命。”杜成应道。看守城门不再是了无生趣的“看大门”，而是加官进爵的踏脚石，他顿时斗志昂扬。
“周捕快，你辛苦一下，去城外探查，若是有白莲教贼人出没，先不要轻举妄动。尽力查清他们的实力和底细，待他日我的大军一来，咱们来个雷霆一击，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卑职遵命。”周齐答道。他下定决心，不仅要在阜平缉拿西安府案件的要犯，更要助戴衡扫平残忍邪恶的白莲教。
戴衡心满意足地看着两个新部下，心中又有了几分底气。他向朝廷请命搬兵的奏本已经加急发往京城，只待皇帝奏批，便可痛痛快快地挥军斩敌。他虽是太子伴读，算是近臣，可这还是他首次向皇上请命，他自信凭他受到的恩宠，一切都会很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