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初到长安城的第一天,这座城如书上描写的一般精彩。夜幕降临,长安内外却是灯火通明,酒肆上的旌旗飞舞,人们呼朋引伴前去喝酒。
怀素带我去吃饭,遇见了一些自诩风流的年轻人请我们喝酒,他们看我衣着怪异,问我从何处来,我说我从东胜神洲来,在座的人都笑我喝多了。
我酒意上头,见他们不信,于是脱下家传的黑袍,准备给他们表演一手的时候。我心里蓦地一凉,像是被一个人的目光穿身而过,被看的干干净净。
我觉得有些不妙,于是赶紧穿上黑袍,拉着正在向舞娘询问怎么跳舞的怀素,逃也似的走了。
回到客栈,躺在床上,回头转念一想,长安城那么大,应该不会那么巧合刚脱下掩盖气息的袍子就被发现,越想越觉得是了,肯定是我多虑了。
第二天,我让怀素带我去白马寺,怀素说起长安城的故事总是侃侃而谈,本以为她很熟悉长安,哪里想到她也是第一次来,那些故事也只是道听途说而来。
为了当好一个称职的导游,她一路上都在问人,好在兜兜转转,却也到了白马寺。
白马寺原先位于长安城陪都洛阳城内,后长安扩张,也把原先的陪都算了进去。这里算中原佛宗起源地,所以附近寺庙众多,素有“长安三百六十寺”之称。
而这三百六十寺是不是夸张的说法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路走来,零零落落,全都是寺庙。
传说中的大乘佛法译本放在大雁塔内,而原本则放在白马寺内。西牛贺洲的语言文字我略知一二,所以还是想观摩一下原本。
到了白马寺,来烧香礼佛的人很多,佛宗并不像怀素说的那样岌岌可危,我准备找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和尚问问佛经在哪里。怀素拦住了我,她说这样不行,别人会觉得你是一个疯子,或者是一个呆子。
我很不理解,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没有人会把那么珍贵的东西随意借给外人看的。我很疑惑,这与我家乡的习惯很不一样,书本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么,天一阁群书何止千万,只要不损坏书籍,无论是老是幼,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自行翻阅,为什么在这里就不行呢?
于是我们只好到处逛逛,希望能找到有关于佛经的一些线索。
可惜最后,日落西山,无果。
第三天,正值大唐的七夕节前夕,长安城变得热闹起来,怀素看起来对这些很在意,于是我给了她一些钱,叫她去想去的地方逛逛,她起先一开始不同意,非要和我一起,说要尽到导游的职责,可是路过朱雀街时看到了街上的胭脂水粉在打折,她就走不动路了,于是我一个人去了白马寺。
这样也好,我可以不用再被怀素说成呆子,也可以去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和尚问问,经书到底在哪。
在一颗菩提树下,我看到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坐在蒲团上,支着一个木桌在下棋,老和尚身穿镶着金丝的云锦袈裟,看起来就很有地位,小和尚没穿袈裟,他只穿着一身素服,但是眉眼如画,好像女子一般漂亮。
不敢打扰两位下棋的雅兴,于是我就在一盘静候着,他们的手谈很精彩,出人意料的是年轻和尚的棋力要更强一点,老僧被年轻和尚打的节节败退,却没有认输,苦苦支撑,终于在被屠大龙后投子认输。
对局结束,老僧五指竖起放在胸口,像年轻和尚行了一礼,年轻和尚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师兄,承让。
接着年轻和尚转头问我要不要和他行一局棋,虽然我看的心痒,但有要紧事要干,我摇了摇头,连忙问道老和尚知不知道白马寺大乘佛法在哪。
老和尚哈哈大笑,他指了指对面那个年轻和尚,说施主你问他就行。
年轻和尚呵呵一笑,问我有何心结,为什么想看大乘佛法。
我说我没有什么心结,就是想看。
他问我为何想看。
我说我知道这里有大乘佛法,我来到了这里,自然就想看。
我觉得这个和尚脑袋有毛病,连人妖最基础的求知欲都不知道,还被说是佛宗现在最大的希望。哦,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他就是呓语,因为我不傻,联系到怀素当初说的话,再看老和尚对他的尊重,很容易就猜到了。
呓语笑了笑,他说我和佛宗有缘。
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但是有求于人家,我就点点头,问我能不能看。
他说当然可以,佛经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但是大乘佛法的原书已经被三藏法师涅槃前带去了西天,现在留存的只是南瞻部洲的译本,问我还看不看。
我当然觉得没差,连忙点了点头,说可以。于是他叫我明日去大雁塔,他在藏经阁前等我。
我道了谢准备离开,临行前他再次邀我手谈,我看天色不早了,怀素一个人在客栈我不放心,于是再次拒绝了。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向我执了一礼,我还礼,离开了白马寺。
是夜,姑姑第六次企图通过灵鹊与我通信,我再一次拒绝了。
写到这里,青鄍停笔,回头问道桌子上正在摆弄着今天买的胭脂水粉的怀素,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大雁塔。
怀素很开心地拍拍胸脯说道:“当然,我可是你的导游嘛。”
第四天,一大早,怀素就把青鄍叫起来,然后出发前往大雁塔,这一次问路怀素显得驾轻就熟起来,日上三竿,他们就到了大雁塔。
大雁塔作为三百六十寺之首,在长安城城西靠近坊市中心,许多庙堂都翻新了一遍,来游玩或是来礼佛的游客都络绎不绝,而且恰逢七夕佳节,不少情侣都携手同行,来寺庙求姻缘签。
“少爷少爷,我们先求签好不好,据说这里的签都特别灵。”自从青鄍雇了怀素当导游之后,怀素就坚持叫他少爷,她说这样的话别人就不会误会青鄍和她之间的关系。
但青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执着叫他少爷,长安城民风开放,不管男女熟悉了以后都喜欢开荤调,这是作为长安本地的特色。
第一天来的时候,他们去酒肆喝酒吃饭,青鄍还是身穿黑袍,黑袍还未洗过,保留着来自丝绸之路的风沙,再加上青鄍眉眼不似中原人,看着就像是一西域人,一群好奇地公子带着女伴和他们拼桌,然后好奇地问道青鄍外面的风景,接着三言两语熟悉过后,言语之间不免有些轻佻。怀素不是长安人,作为还未出阁的女子,脸刷地就红了,可是怀素越羞涩,同座的男女就越觉得可爱有趣,越想在言语之间戏弄她,羞的怀素去前台和那些舞姬讨论舞蹈和胭脂水粉去了。
当晚,怀素就坚持叫青鄍少爷了。
青鄍看着她脸庞因为胭脂而显得有些可爱的酡红,那声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就陪着她一起去求签。
求签的人异常的多,而且多是女子,她们相熟地都在窃窃私语,似乎很期待求到的签文,而解完签的女子都很高兴,满脸羞红,不管是二八少女还是中年妇女。
青鄍越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是求个签而已,又不是相亲,怎么一个二个都像怀春少女一般娇羞起来。
“怀素,你是逃婚出来的吧?”排队地时候,青鄍问道。
“对呀,怎么了?”
“那么,你梦想中的配偶是什么样的?”
“配偶?”怀素不明白这个名词,疑惑地问道。
“就是你相公,你理想的相公是怎么样的。”
“这个就多了去了,首先他得是一个盖世大英雄,拯救苍生为己任,最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我和他妈掉进水里他必须先救我。”怀素说起这个就源源不断,“还有还有……”
青鄍耐心地听怀素说着,等到怀素说的差不多的时候,也轮到他们去求签了。
在这里青鄍遇见了昨天那个年轻和尚,也就是呓语。
呓语坐在板凳上,面前放着一个个桌子和三个签筒,呓语见了青鄍,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你果然还是来了。
青鄍不知道他说的话里有何意义,不是他叫自己来的么。
怀素看见了呓语,惊喜地说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那个,那个!
“贫僧法号呓语,见过施主,施主选一个签筒吧。”呓语笑容温和,轻轻地说道。
怀素果然挑了那个求姻缘的签筒,然后闭目摇晃,振出一根签文来,签文很简单,甚至都不用解就知道是上上签,上面明了写着:“几年空座莫人招,今日新花上嫩条,千里有缘千里会,他乡异域也相交。”
呓语笑着说道:“善哉善哉。这不用我解了吧。”
“嗯嗯,谢谢大师。”怀素开心地说道。
“青施主可要求签。”呓语看向青鄍,笑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的?”青鄍觉得有些不对劲,眯着眼看着呓语,双手随时准备脱下黑袍,解开封印。
“青施主不必紧张,施主与我佛宗有缘,贫僧万万不敢加害施主,施主且宽心。”呓语神色自若,手上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谢谢大师,我们就先走了。”怀素看出青鄍剑拔弩张地样子,赶紧拉着青鄍离开。
离开时,呓语站起身拿起一个签筒,坚持要青鄍来一签。
青鄍说道:“我不求签是不是就不可去看经文了?”
“并不是,经文就在南湖对面的藏经阁里面,施主与经文有缘,自会找到的。”
“谢谢。”青鄍点头,准备离开。
“施主确定不求一签么?很灵的。”呓语拿起竹筒走向青鄍。
“真的不用了。”青鄍轻轻一摆手,正好碰到了竹筒,竹筒掉在地上,只洒出一根签文。
“不好意思。”青鄍俯下身准备去捡。
“不用了,天色不早了,施主赶紧吧。”呓语先青鄍一步拿起竹筒和签文,然后对青鄍说道。
看着青鄍和怀素离开的身影,再看看签上的文字,看似从无忧虑的眉梢破天荒地皱了。
只见签文上写着“来路明兮复不明,不明莫要与他真。坭墙倾跌还城土,纵然神扶也难行”。
到了南湖,南湖边上是一片可供行人行走的草地,湖面上种满了荷花,湖对岸是一座七层高的楼阁,四周也只剩下了一些赏景的游客,青鄍与怀素在南湖旁边寻了一阵,也没有看见有桥可以过湖。
怀素正嘀咕着这让人怎么进去嘛。
青鄍一步踩在荷叶上,荷叶的根茎迅速变大,以一个极弯的弧度向前生长着。
怀素好奇地对着踩着荷叶的青鄍大声问道:“少爷,你怎么过去的?”
青鄍回头对怀素开心一笑,指了指荷叶“它叫我踩上去的。”
怀素看了心痒,也想试试,可是试了几次,荷叶软软地塌了,根本不能承受她的重量。
此时青鄍已经渡过了湖,在湖的那头,他冲着怀素说道:“怀素,天快暗了,你先回去吧。”
怀素摇摇头,说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少爷,少爷快去吧。”
青鄍有些忧虑地看着湖对面的身影,再看了看那座古朴地楼阁,渡了湖一切的景色都变得不同起来,他能看见四周的色彩开始鲜明,藏经阁也从古朴的棕色变得金光闪闪,只有最顶楼有一个红色的光点。青鄍知道那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求知欲战胜了一切,他回头对怀素说道:“我尽快回来。”
怀素隔着湖看着青鄍三步一回头的身影,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她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着:“书呆子,本姑娘还没有说能当我夫婿的最重要的要求呢。”
“前面的都可以作废,只要他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能够叫住我,不要让我走,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