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笑得有点猥琐，黄朴朴的脸蛋上的两坨肉上下颤抖还露出他标志性的两排牙来，火光中，他的牙很白像刚经过暴晒的麦穗中脱落下来的米粒，可能谈不上多么珍贵或者稀有，却也象征着温饱和丰收。
陇右的冬天黑夜来的很早，小庄园里火盆边上围坐着五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一胖一瘦，两高一低。
“胖子你他娘傻笑啥呢，嘴咧的跟个烂鞋口子一样呆，显你牙白咋滴，天天拿个青盐快擦来擦去的，你以为你擦那么干净就没口臭了。啊？”说话人是个长的比较清瘦的小伙子，他眉毛细长弯成了柳叶，脸蛋红扑扑的实在谈不上帅气，穿着一袭大黑长袍，头上带着一顶虎皮裘帽，穿戴还算干净，只是袖口隐有一丝发亮。
“干李娘，滚开！”胖子笑得有点贱贱的。两个高个子哈哈大笑，个子低的嘴角微微一勾。
脚踏大皮靴的高个子说道：“馨哥儿可是咱哥几个里唯一一个有婆娘的骚货咧，那一天天的可不得乐呵呵上。”“就是就是，不能比呀～～莪（e）一天还想着咋把秋水哄到手里呢南馨已经和喜儿在炕上造娃娃了。”另一个皮肤黑黑的高个子搂着大皮靴高个子的肩膀附和起哄。
胖子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眼里全是笑意却还是一脸嫌弃：“干李娘的，滚开！我李南馨可是要在这乱世之中成就一段传奇的大人物，瞧瞧你们三没一点儿气质，气质懂吗？看看人家平安多沉稳”
个头比较矮的小青年，上身穿着一件粗布麻衣陈旧得有点泛黄，下身穿着一条风一吹能顶起小帐篷的宽大裤子。倒是一双皮鞋很新蹭亮蹭亮的在火光中泛着寒光。平安的的颧骨很高，嘴唇有点薄下巴带着尖，仔细端详话会发现他的左眼中带有一丝浅浅的血丝。此刻他淡淡的瞅了一眼胖子，嘴角微微一勾，笑骂了一句“滚！”。其他人几人见此情形顿时被逗的大笑起来，胖子脸上那两坨肉也跟着大家的节奏上下颤动。
“你说咱们哥几个以后会干什么呢，你们几个以后都想做点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清瘦脸红的小哥突然来了一句。
炉盆里的柴火在木炭的烘烤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变得灰蒙蒙的，小庄园里的窗户纸被突来的风吹的发出“咕哒咕哒”的响。
两高个子下意识向周围的人靠了靠，红脸瘦子胳膊挽起了胖子的胳膊并很骚包的在胖子一脸的嫌弃中把头靠在了胖子的肩膀上。唯独衣衫单薄的矮个子平安一动不动，仿佛再大的寒风也吹不动他那貌似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干李娘的，想当年曹孟德和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今儿个咱兄弟齐聚一堂居然没有酒来高谈阔论，干李娘的震飞太没有气质了，气质你懂吗”胖子嫌弃的推了推挽手靠在自己肩上的红脸瘦子。
红脸瘦子，陇右高原上有名的大户马良民的孙子马震飞。马良民马匪出身，在河西走廊一带曾聚集了五百多人的匪众，不知抢过多少往来西域的商人。光绪三年二月，左宗棠移节肃州，次年五月下令剿毁河西走廊一带猖狂马匪。马良民五百马匪被左宗棠手下杀的杀抓的抓，马良民本人带着一些金银逃到了陇右秦州，十来年间就在秦州大地上发展成了数一数二的大户。而马震飞挽着的胖子的父亲曾跟随马良民走南闯北忠心耿耿，但不幸在曾国藩部下的围剿中为救马良民而身亡。马良民抱着才四岁多的胖子来到了陇右秦州，将其十分疼爱，马震飞与胖子从小玩到大十分亲密。
马震飞抽出手搓了搓自己的红脸膀站起身来：“得嘞，各位兄弟稍等片刻我去拿酒来。”皮肤黑黝黝的高个子抢话道：“震飞要好酒哈”。“崇禧你他娘的嘴真刁嘞，劳资给你尿一壶你喝哈。”马震飞笑骂道。其他人顿时哈哈大笑，平安亦是摇摇头。
不一会，马震飞便夹着着一个大铜壶提着两坛酒，几只小铜杯挪步而来：“崇禧来帮忙提酒啊就你他娘的能喝还不来帮忙我都要难受死拿这么多东西。”长的黑黝黝的高个子立马站了起来跑过去帮忙拎起两坛酒来还眨巴着嘴：“哟震飞拿的这两坛黄酒不错呀。”
眼见黑脸高个子掌起坛子就要灌，胖子嘴里大叫“干李娘的崇禧，”然后一把夺过黑脸高个子手中另一坛黄酒来，“气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讲气质的嘛，你这喝的跟他娘土匪似的。”说着，接过了马震飞手中的铜壶与酒杯，先将铜壶中倒上酒，“干李娘的，这倒酒可是有讲究的哈，壶中酒可不得过于壶颈，太满易溢。”然后又将酒满盛于酒杯，小心翼翼的仿佛脸上的肉都停止了颤动：“老话说的好啊，茶勿满酒莫空，这做人哈得将就一个气质，气质你们懂吗”。
脚踏大皮靴的高个子实在看不下去胖子瞎咧咧，插嘴道：“哎现在有酒了都快坐下，先将酒温温，话说平安以后想去做啥子嘞？”
“平安以后肯定怎么着也是个举人哈”马震飞笑着说。平安看了看炉盆中燃着的炭火，嘴角蠕了蠕，说道：“能在马爷爷这读私塾我觉得很幸福，当然还能认识你们几个好哥们。以后。。。。。。以后我想做个教书先生，去教那些像我一样穷念不起书的孩子。”说完，平安便低下了头，他那双很新很亮的皮鞋仿佛在火光中印出了他那一双平静而隐隐带着一丝血丝的眼睛。
“平安弟读书又刻苦人又沉稳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位受人敬仰的先生，哪像我一天读书这么不用功，说真的要不是家里老头子非逼着我来这读书我才不愿意来呢，不过能认识你们哥几个我高雨生还是十分高兴的。以后呀，以后能跟哥几个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哎崇禧你他娘拿杯喝呀没人跟你抢捧个酒坛子，喝死你。”穿着大皮靴的高个子一脸鄙视的看着脸黑黑的高个子叫道。
胖子亦是一脸鄙视：“干李娘的，崇禧你以后就开个酒馆吧，天天喝酒喝不死你，老爷子也不管管你的。唉一点气质没有！”崇禧抱着酒坛子舔着嘴唇：“馨哥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老黄酒味道醇的很，以后谁说的准嘞，还不如多喝两口酒呢，非要说以后的话，我就跟着馨哥儿你呗，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哪里，你要想他娘的坐那黄金座儿啊，哎我他娘的也给你把那老佛爷给揪下来不可！”
胖子一听这话可乐了：“好兄弟这话哥哥爱听，等我回去就给喜儿说让喜儿帮你在秋水跟前夸夸你有气质。”崇禧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呡了一口酒道：“还是馨哥儿好。馨哥儿日后必是曾大人左大人那般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啊。”
胖子抚了抚大肥肚子，把肩上的辫子甩到了脑后：“干李娘的可别瞎说，我可不指望成为曾大人那样的人物，只要能和喜儿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正所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还是应该成立一番事业的好。震飞你呢，继承爷爷的家业吗？”
“嘿你奶奶的你都如此豪情壮志，我马震飞的志向可就盯着我爷爷那点老底子了啊？你这是门缝里看人呢哈，你以为你屁股上插个鸡毛你就是大公鸡了呀你。”马震飞一手拿着酒杯一只脚就搭在了胖子的大腿上，“自从金田起义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这天下是越来越越乱，听爷爷说各地都有起义军在活动，到处都是土匪在占立山头啊，我以后一定戎装杀匪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
。。。。。。欢声笑语的饮酒声中，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正是：
少年轻狂抒胸意，风雪相随云搅动。何堪回首细语尽，却话年少真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