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让虽然未曾下过山,终究不是与世隔绝,又怎能不知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他下山匆忙,只是自顾奔逃,全然忘了闯荡江湖所要准备的物什。
盘缠?十几年来,过年的岁钱,他倒是收了不少,也没什么用处,常有师兄下山,他便慷慨相赠。虽然还有些富余,都在他的弟子房中,如今又怎能再去取回。浆洗衣服更是如此,刚才一番打斗,虽没有沾染血迹,毕竟早已衣衫不整,尘土满布。此时的苏让,看起来活像丐帮净衣派那帮叫花子,落魄极了。
翻遍全身,只有腰间的玉佩,还能当些钱花。
这玉佩乃是关中邢立人,邢老镖头的传家之物,当年宁无为行走江湖之时,深感邢老镖头为人正直,为邢镖头击退仇家,救了他全家性命,邢老镖头无以为报,才将玉佩相赠。后宁无为喜爱苏让,这才辗转将玉佩传了下来。
“掌柜的,你来看看,这玉佩能当多少银子。”来到当铺,苏让开门见山。
“哟,尊客这可是个好宝贝啊。”当铺掌柜笑脸相迎,见到这宝贝喜不自胜。
“够我吃多久的饭!”听闻这玉佩似乎价值不菲,苏让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尊客说笑了,这玉佩来历匪浅,又有什么珍馐美味能相提并论。”掌柜笑了笑,把手五指张开,对苏让比划起来。
“五十两?老板你也忒黑心了,都说无奸不商,果不其然。没有一百两,我就另觅一家当铺去了。”
苏让天资聪明,一路上见人讨价还价,早发觉其中关窍,只要还价不多,祭出另去别家这一法宝,管教他手到擒来。不觉中,他有些沾沾自喜的嘴角上扬。
“一……一百两,尊客这不是难为小的么,我们这小店经营不易,这一百两,哪里还有赚头……也罢,看尊客是江湖中人,小老儿最佩服的就是剑客侠士,便交个朋友,一百两就一百两罢。”掌柜支支吾吾,一脸为难,仿佛为这桩买卖就要倾家荡产一般。可两只眼睛一刻不离那玉佩,双手也不住地将玉佩往回拽,似是生怕苏让反悔。待将玉佩收下,当场点出两锭十足的马蹄银,双手奉上。
这玉佩乃是千年玻璃种古玉所制,算不上价值连城,也值个千两白银,那掌柜虽是奸商,比划的也是个五百两,谁知苏让对银两一窍不通,只以为自己大赚特赚了。
按理说这掌柜的也要推辞再三,这戏才算做得十足,可一来眼前这少年看似精明,其实不过是个傻子,不通人事,二来如此大赚的买卖,他还从未做过,纵是有些失态,也顾不得许多了。
银货两讫!
掂量着沉甸甸的百两纹银,苏让走出当铺,又恢复了之前的自信满满,这些钱虽不甚多,也足够寻常人家三年吃用不尽了。行走江湖花销大些,也尽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前路未卜,还是得省着些用。
在街边客人最多的馆子饱餐了一顿火腿粑粑,又到街面上门面最大的裁缝铺选了几件合身的短裳换上,苏让可以神清气爽地想一想自己的志向了,可转头一想之下,他又再一次陷入踌躇。
他遇到了今天第二个大难题——哪里有不平之事?
方今天下太平,当朝帝王无为而治,百姓休养生息,一路之上,见到的尽是些安居乐业,半日来连个扒手都没见到,又要去哪里尽找些大奸大恶之徒加以惩戒,为点苍扬名?这百两纹银若当真花起来,也就在半年光景,之后呢?还有什么能当掉的,这柄长剑么?这倒也是个利器,伴随夏师兄多年,将来是要还他的,再说当了长剑拿什么行侠仗义?师门是不能回了,自己除武艺高强,也并无过人之处,若不愿饿死,说不得,自己都要变成打家劫舍的恶徒了。
“还是往中原走走,总会有所收获。”苏让安慰着自己,自己要做的事不能一蹴而就,接下来的事还得好好规划规划才行。钱嘛,就能省则省,饭是要吃的,可店却没太大必要总住,但凡需浆洗衣服,或是连番赶路,不得已之时住店不迟。平时的话,过一过天为罗盖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的生活,也并无不可。
想着想着,竟已到了深夜,一轮圆月挂在天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还真是没错,比中秋更大些,也更亮了一些。大街小巷除了一些酒店客栈还星星散散地亮着些昏黄的灯光,大部分人家已经挂上门板,不再迎客。苏让正欲寻个遮风避雨的去处休息一夜,忽听间一声女子的呼救从南面河边方向传来——“救命啊!”
“嘿嘿,正愁没处行侠仗义,是哪个淫贼不长眼,竟落在小爷手里,管你是大盗毛贼,今天就拿你试剑!”苏让心中念着,脚上早已运起轻功,直直地向河边飞掠而来。
到了河边,遥遥望去,只见一名中年汉子正将一个小女孩逼向桥头,他手持单刀,月光自刀锋反射至汉子脸上,猥琐的笑容更显得异常狰狞。这男子走路生风,体态壮实,显是武功不弱,他庞大的身躯遮住了女孩所有视线,眼看这女孩便要走投无路。
只听女孩断断续续地惊道:“你……你杀了我吧,不要,不要……啊……虞姐姐,救命啊!”
江湖中人打打杀杀,劫富济贫乃是常事,可奸淫弱女,非侠义中人所为,如有采花大盗,武林群雄定当同仇敌忾,群起而攻之,何况今夜并不是什么月黑风高之夜,这汉子如此肆意妄为,怕是横行无忌的惯盗了。
苏让心中大为气愤,刚要动手,但见剑光一闪,不知何处钻出一人,身法如电,直向那汉子刺去,汉子抽刀抵挡,用剑之人剑法灵动,采花大盗外功扎实,一时间,二人相斗不分上下。
但见那汉子似乎并不意外,行动之中尚留有余力,朗声道:“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