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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果爱是人生最美好的相逢,那么我和你,算不算相逢过呢

1

“不要去公司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这里写论文。”

这是搬回“白房子”的第一天,谭展飞在吃早饭的时候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此时,他悠闲地看着一份财经报,室内散发着淡淡的食物香气,白色窗帘随着清晨的微风轻轻摆动,空气中有一种难得的和谐气氛。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早饭,以往她每天起来的时候,谭展飞已经开车出门了,与她相对的,只有桌子上摆放的食物。

秦漫月大口大口地咬着火腿三明治,想着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那天晚上收拾东西,谭展飞陪她上楼,宿舍里面没有人,他一声不响地把她的东西归纳,理清,他熟悉她的一切,准确地辨认她的床,生活用品,储藏柜子,动作娴熟老练,躬亲而温柔。

傍晚的柔光把他深邃的五官和奔忙的身影照得有些不真实,他抿嘴的侧脸,沧桑且不失英俊,让秦漫月觉得恍惚。

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比自己预计的还要了解自己。

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地变化,她感到了这个男人对她的细微改变。

是关心吗?否则为什么,他能如此清晰地了解她所有的一切?

“好了,走吧。”谭展飞提着她的箱子,额上有微微的汗渍。

“你确定我会和你走?”秦漫月坐在下铺的床上,仰头看着他。

“你没得选择。”他拉起她,笃定的目光看着她。淡淡的汗味混合着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让她有片刻晕眩。

谭展飞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她没得选择,他来了,她就要跟他回去,所以现在她坐在这里,和他一起吃早饭。

“你准备金屋藏娇?”秦漫月突然说。

“你?娇?”谭展飞很配合地从报纸里抬出头,不咸不淡地回了两个字。

他这是在开玩笑吗?秦漫月不确定,他这是气她还是逗她?不管是哪一种,都让秦漫月稍有愠色。

她半眯起眼睛,看着态度认真的谭展飞,红润的脸上挂着生气的表情,微微嘟着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可爱的小刺猬。

谭展飞的嘴不自觉地扬了扬,目光蕴着笑。

他最喜欢秦漫月半眯起眼睛的样子。像一只慵懒的猫,像是随时都会扑到你的怀里,温暖整个心窝。

秦漫月把牛奶一口气喝完,站起来,准备回到房间。

“有没有护照?”谭展飞淡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要护照干吗?”秦漫月转过头。

“办签证。”谭展飞的头还埋在报纸里,留给她一个光洁的额头。

“去哪里?”秦漫月有些兴奋,一层原因是她太久没有出国,最后一次出国还是跟妈妈去墨尔本参加妈妈朋友的婚礼,但是正逢下大雪,她怕冷,冻得无暇顾及国外美丽的风景。另一层原因,不久前丽莎就说,如果谭展飞要带她去哪里,两个人就多了朝夕相处的机会,那关系就能更快地改进。

“马……”

“马尔代夫!”谭展飞只说了一个字,秦漫月就激动地想到了马尔代夫。那是她一直向往的地方。

“你喜欢马尔代夫?”谭展飞把报纸放下,双手相扣,搭放在桌子上。薄唇轻启,饶有兴趣地问。

“难道不是去马尔代夫?”

谭展飞摇头,早晨柔淡的水雾淡淡地落在他的周身,真像一幅完美的人物油画。

他站起身,穿上浅咖色的西装外套。配上雪白的衬衫,整齐的领带,搭配他一张俊美冷酷的脸,任谁看了都会感叹造物主的不公。

谭展飞看到秦漫月呆滞的目光,伸手摇了摇:“过来。”

秦漫月乖乖地走过去。

他性感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唇:“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秦漫月反应过来,脸红了,谭展飞看了看表,等不及秦漫月做出表态,就先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马来西亚。”他在她耳边说,声音中带着秦漫月不曾察觉的笑。

秦漫月看到谭展飞离去的背影,回想起刚才那个淡淡的吻,心里少了一种排斥的感觉。

她甩甩头,到底是什么,让她觉得谭展飞变得不一样了,连自己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2

“把握好这次机会,我们很快就会胜利。”丽莎在电话里咯咯地笑。

“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取得他的信任,你肯定能很容易地找到他的电脑和他的密码。”

容易吗?秦漫月一点儿都不觉得容易,对于一个话少,口风严,思维和狐狸一样狡猾的男人,他会那么轻易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告诉她吗?

秦漫月在大脑有些昏沉的下午,坐车去市区逛了逛,太久没有外出,人似乎变得迟钝。

谭展飞知道她要写论文,找阿Ken送来很多资料,虽然他平时什么都不说,秦漫月却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变化。

秦漫月没想到的是,在商场的一家香港品牌的手表店,遇到了夏逸峰、婉珍和Rain。婉珍和Rain是一起的,夏逸峰和秦漫月都是落单的,但是清榕说大不大,在一家商场相遇可以说是一种巧合。

婉珍看到秦漫月非常激动,拉着她的手说:“漫月,你最近怎么也不约我出来玩?”

“我怕打扰你这个大老板赚钱。”秦漫月笑着回答。再看看婉珍身边的Rain,眉目都含着笑,看婉珍的目光满是珍惜,不免羡慕。

“漫月姐。”夏逸峰和秦漫月打招呼。

“你这个小鬼,真是人走茶凉,连个短信也不见你发给姐姐。”秦漫月和夏逸峰打趣。

“这么势利啊,这还得了?”婉珍也帮腔。

“不是的,是我没有漫月姐的电话啊。”

“怎么可能?”秦漫月觉得不可思议,起初明明自己给他打过电话的。

“你们就别问了。”夏逸峰像是有难言之隐。

“快说,小心我活剥了你。”婉珍急了。

“这……”夏逸峰看了看秦漫月,又看了看婉珍,“是阿Ken助理在我约漫月姐吃饭那天,和我说让我远离漫月姐,第二天我再打漫月姐电话,就成空号了……”

“一定是谭富豪,这是在赤裸裸地吃醋!”婉珍说。

“我开始不明白漫月姐和总经理的关系……”夏逸峰小心翼翼地看了秦漫月一眼。

秦漫月有些不明白,夏逸峰的意思就是她以前的号码变成了空号?那她现在的号码又是什么?她拿出手机:“可是婉珍半个月前才打过我电话,明明是通的。”

“对啊!”婉珍一说完,有些审视的目光转向了面色不对的Rain,还没开口询问,他就招了。

“我就说会穿帮,展飞非逼我。珍,我是被迫的。”

“好哇,你联合别人欺负我姐妹。”婉珍打他。

秦漫月这下彻底明白了,谭展飞在不知不觉中撤换了她的手机号,因为她平时往来的朋友只有婉珍,所以更改了婉珍手机里自己的新号码,就不会被她察觉。

“他有病吗?”秦漫月骂道。

“你千万别怪展飞,他也是太爱你了。”Rain忙着帮好友说话。

秦漫月只是想笑,谭展飞会爱别人吗?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见秦漫月不信,Rain又赶紧说:“展飞这么做也是为你好,由于你一进公司就树敌,他怕你受到伤害,所以提早让夏逸峰远离你,以防万一,才给你换的号码,但是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受了委屈,因此他也很自责。”

“树敌?”秦漫月不懂,Rain所指的敌人是谁?

“就是白萍啊。白萍喜欢夏逸峰,而夏逸峰亲近你,你就是她的敌人,所以她才害你的啊。”

“白萍喜欢夏逸峰?”秦漫月又是一惊。

“你自己问这个臭小子。”

夏逸峰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漫月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白萍是因为这个才诬赖你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白萍在新一轮的会议上说出了诬赖你的事情经过,你最近没去公司,可能不知道,总经理已经还你清白了。”

“她怎么肯说出事实?”秦漫月觉得奇怪。

“展飞调出了公司的监控,把白萍偷取你资料的画面存了下来,她不得不承认。”Rain看了秦漫月一眼,“我都说了展飞很关心你的。”

回去的路上,秦漫月坐在车里呆呆地想着刚才他们说的话,一切像是上天注定,她偶然的外出,巧遇了她在这个城市仅仅认识的几个人,而通过他们,她知道了一些事。

她想起她临走前,Rain对她说:“或许,换号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希望陆均璨再联系你。这表示,他害怕失去你。他想把你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

身旁的阿Ken,每次只要秦漫月一打电话就会开车而来的阿Ken,正安稳地开着车,秦漫月想起来,阿Ken是谭展飞的司机兼助理,平日里应该公务繁忙,追随谭展飞左右,怎么会有这么多时间让她随传随到?

“你平日的工作忙吗?”秦漫月问。

“没有老板忙。”

“那为什么只要我打一通电话,你就会来接我?”

“老板交代,秦小姐有吩咐,我无论身在何处,都应该随叫随到。”

“只是一个司机,随便雇个人不行吗?”

“如果换作别人,老板不放心。”

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出,秦漫月缄口。

不知道是什么在她的心头微微地挠着。她扭头,把玻璃窗摇下来,望着车窗外次第而过的树木,呼吸着城市上空清新的空气,望着纷纷扬扬而落的叶片,片片都闪现着谭展飞的脸。

他这种几乎霸道的方式让秦漫月心里像是堵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更换她的手机号,把自己最信任的属下调给她差遣,为她洗刷冤屈。

难道这是一个魔鬼馈赠给她付出这一年的奖赏吗?

不不,永远不要为这一点点的细节打动,现在的秦漫月,心如磐石,她只有一个目的,打倒恶魔,永远翻身。

摇下窗,秦漫月把头靠在柔软皮质的靠背上,卷翘的睫毛微微耷拉下来,伴随有些疲惫的双眼,入梦中去遗忘今日所发现的一切。

3

签证办妥,谭展飞带着秦漫月直飞马来西亚的首都吉隆坡。

当秦漫月跟着谭展飞从马来西亚国际机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刚一出机场,一股属于赤道的热风扑面而来,各种热带植物,高耸的大厦,带有异域风情面孔的人群,吸引着秦漫月的目光。

几个穿花衬衫的马来人接的机,其中一个带头的人头上戴一顶很大的草帽,握住谭展飞的手,叽里咕噜地说着秦漫月听不懂的话。

想必这应该就是马来话了,谭展飞从小跟妈妈在马来西亚居住,会马来话并不奇怪。

谭展飞镇定自若,流利地和对方交流。

似乎在秦漫月的记忆里,就没有谭展飞做不来办不到的事,爸爸夸过他,再困难的事情,只要让谭展飞出马,一切都能搞定。

这样的男人,无论身在何处,都是名门淑媛角逐的对象。

对方看到秦漫月,说了些什么,谭展飞搂着她回了两句。

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秦漫月因为听不懂,只能尴尬地赔笑。

坐上车的时候,秦漫月才知道,刚才来接机的人是谭展飞这次生意合伙人的助手。

秦漫月不敢问他谈的是什么生意,只是小鸟依人地待在谭展飞的怀抱里,感受着这个离赤道很近的国度传递给她的炎热。

住的是豪华客房,最顶楼的位置,金色调,霜白色的光线。屋内家具摆设一应俱全,推开窗户,可以看到窗外的灯火和辉煌的夜晚风光。

谈完生意的第一天,谭展飞在回酒店的路上,买了一个巨大的榴莲。

吃榴莲,是他想让秦漫月学会的第一件事。

他熟练地拿起刀切开榴莲,戴着手套从榴莲里面拿出一块果肉放到秦漫月嘴边。

“吃。”

浓郁的味道让秦漫月捂住鼻子:“我不吃。臭死了。”

“听话,”他板起脸,“很好吃的。”像是哄小孩。

“我不。”秦漫月想逃,谭展飞一把揪住她,她挣扎,碰到床沿,一下子跌落在床上。谭展飞手拿榴莲,很快就靠过来,一如既往地专制,几乎是强迫的,把一块黄嫩的榴莲肉塞入她的嘴里。

浓郁的味道在口中形成一种强烈的翻搅,味蕾受到强烈的刺激。

“不许吐。”谭展飞似乎看出秦漫月的动机。

秦漫月挣扎着爬起来,谭展飞再次按住她不安分的脑袋,炽热的吻立刻落了下来。带着浓郁的榴莲味接吻,似乎淡化了刚才浓郁的味道,榴莲渐渐散发淡淡的香气。

吻完之后,秦漫月头发散乱,赤红着脸,像个红苹果一样诱人可爱,她有些生气地指着他:“你欺负人!”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自己刚才的举动像是真正的情侣才会发生的。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放下戒备的。

谭展飞看着她刚才窘迫又可爱的笑脸,突然就笑了,那么真心的一个笑容,藏在眼底的宠溺和爱,对他来说已经许久不曾出现。

秦漫月呆呆地望着他,空气中还残留着榴莲淡淡的甜味。时光像是回到了曾经青春的岁月,他的笑容隐在晨光中,宠溺而迷人。

曾经的谭展飞,也是用这样的方式逗她,蕴在眼底的笑,满满的都是幸福的神色。

有一刻,秦漫月感到了长久以来都没有的慌张。

4

后几日,谭展飞带秦漫月游玩吉隆坡。

从双峰塔到独立广场,马来西亚这个充满热带风情的国度,放眼望去绿草如茵,天空碧蓝。

他带她去吃虾面、炒粿条、咖喱鸡、沙嗲,还有娘惹糕。

他为她一一解释关于这个国家的一切,从未有过地耐心。

他穿着简单的POLO短衫,轻松且随意,少了平日里紧绷冷酷的西装模样,整个人多出了一些少有的温柔。

他牵着她在这个城市游走,像是甜蜜的情侣,渴了就随便找一家711便利店买一杯可乐喝。

711的可乐机是自己加冰块自己打可乐,她总是害怕打多了会浪费,每次装的时候都很紧张,他故意逗她,在可乐快满的最后一刻才关上开关。

他端着满满的可乐,端在手里,秦漫月像只小猫一样,探着头先喝一大口,碳酸饮料总能让她眯着眼,透出无限满足,他俯身看她的脸,小小单薄的一个身影,没来由地感觉温暖。

谭展飞所到之处,吸引不少人驻足,他的英俊的外貌和气质,哪怕在国外,还是有许多人向他投来爱慕的目光。

谭展飞有一张世界通用的帅哥脸,秦漫月在马来西亚皇宫门前的时候,望着谭展飞有些呆呆地想。

“你们也是中国来的吗?”一个长相可爱的女生打断了秦漫月的思索。

“是的,你们也是?”在异国看到同胞,有种难以言说的激动。

“嗯,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秦漫月这才发现女生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孩子。

看得出来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可以。”秦漫月点头。

拍完照之后,女生看到站在旁边沉默的谭展飞,突然很好心地问:“要不要我帮你和你男朋友照一张?”

秦漫月看了谭展飞一眼,他目光沉沉,却没有说话。

“不用了,我手机没电了。”秦漫月推搪。

“可以用我手机拍,回头我发你邮箱。”女生好心地建议,“这么漂亮的地方,不拍一张多可惜啊。”

“用我的手机。”谭展飞在旁边突然说道。秦漫月愣了一下,他已经走过来拉住秦漫月的手,把手机递给那个女生说,“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随即扬起了笑容。

“不麻烦,不麻烦。”好心肠的女生笑了,“你男朋友长得真帅!”

谭展飞搂住秦漫月的肩膀,像是一个非常简单而礼貌的姿势。

女生似乎不满意:“亲热一点儿嘛……”

秦漫月抬头看了看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谭展飞,他也正低下头来看自己,那道目光,融合着赤道的热,微微扩散在两个人中间,让秦漫月有些局促不安。

为了掩饰尴尬,秦漫月把左手一伸,直接搂住谭展飞的胳膊,整个人像一只小猫一样缩在他的怀里。

谭展飞莫名感到了一丝温暖。

阳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折射到他们身上,秦漫月眯着眼睛,有些仓促地笑了一下。

“咔嚓!”

“好了。”女生欢天喜地地把自己的作品拿来给他们欣赏。

照片上,金碧辉煌的马来西亚皇宫,熙攘的游客,门口的士兵和身后碧蓝的天,成了他们的背景,秦漫月像一只小动物,缩在谭展飞的怀里,有一片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半眯着笑。

谭展飞的手轻轻地搭在她泛着光泽的发丝上,那张俊逸如画的脸,在低头凝视她的瞬间,浅浅地漫出一种温暖。

她从未见过谭展飞这样的表情,有些感伤的温柔。

谭展飞看了看手机里那张照片,只是一秒,就把手机塞回口袋了。

他习惯了讳莫如深地处理一切事情,包括那些隐藏在内心的疼爱。

5

在吉隆坡待了五天,谭展飞带秦漫月去了马来西亚另一个地方,云顶。

世界第二大赌场的所在地,谭展飞来这里会见一个人。

“今天我有事要谈,不方便带你出门,你自己待在酒店别乱跑,如果我晚上没回来,你就先睡。”他出门前嘱咐。

谭展飞还真当她是金丝雀,出个门都恨不得把她装在箱子里锁好。

她有些不忿地想着。

一个小时后,百无聊赖的秦漫月还是打开房门,准备出去转转。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走廊传来如泣如诉的声音,是女人的声音,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循声望去,一个长发美女满脸泪痕地从她身边跑过。

长廊的那头,一个男人背靠在金色背景的墙壁上,看上去像二十多岁,却有一种冰寒的气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和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薄唇轻启,浓重的烟雾缠绕在他的四周。

这个动作似曾相识,他转头的一瞬间,秦漫月还以为是谭展飞,那样一双锐利深沉的眼眸。

但是又不一样,眼前的这个人眼中横生出更多妖孽般的笑意。

一个男人,怎会有一双生得如此华丽而又凶狠的眼眸?

“抽烟吗?”他走近秦漫月,用流利的中文问道。

“不会。”秦漫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想去哪里?我可以为你做导游。”

“不用。”秦漫月转身要走。

“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他拽住秦漫月的手,声音有些冷。

表面带着淡淡的笑,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

秦漫月隐隐地感到这不是一个普通人。

“初来乍到,我不知道去哪里。”秦漫月推搪。

“我说过,我是一个非常好的导游。”他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连说话的口气都和谭展飞那般相似,完全不容拒绝的口吻。

秦漫月突然很后悔自己没听谭展飞的话,应该老实待在酒店里,现在遇上这么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谭展飞身上秦漫月学乖了,知道此类的男人和他硬碰硬是不行的,干脆乖顺地跟在那男人的后面,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男人把他带到了酒店的赌场。

云顶每个酒店都有赌场,此处的赌场,虽不比拉斯维加斯来得磅礴大气,却也气势恢宏,华丽不逊。

此起彼伏的声音,夹杂着重重的烟雾,让人感觉更像置身于烟火迷漫的世外桃源,纸醉金迷的极乐世界。

“来世界第二大赌城,不赌博,岂不是说不过去?”男人邪魅地说道。

“我没有钱。”秦漫月说。

“我借你。”他扬一扬手,马上有人递上换好的筹码给秦漫月。

这明显是赶鸭子上架,不赌不行。

秦漫月战战兢兢地玩了几局下来,很快就输了好几千马币。

“输了太多了。”她有些忐忑。

“没关系。”男人抿嘴一笑,“大不了拿你做抵押。”

秦漫月一惊,觉得他不像开玩笑。

“我可不值钱。”

“你在害怕?”他靠近秦漫月,人声鼎沸的赌场,他的气场让人发怵。

她的确在害怕,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非常不安全,可是现在谁也指望不上了,谭展飞说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还遇到这样一个人,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横竖都是一死,干脆豁出去了。

“你到底想怎样?”秦漫月终于质问道。

“不想怎样,就是想让你陪陪我。”他言语轻佻,伸手就要往她脸上摸。

“阿冰,好久不见。”谭展飞那道具有辨识度的声音随着周围嘈杂的环境,让秦漫月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转头,看到谭展飞扶着一个威严的大叔朝他们走过来。

这是谭展飞曾经的干爹,人称赵叔,在马来西亚很有势力,他此次将谭展飞母亲的骨灰带到云顶安葬,顺道见一见谭展飞。

“我看你的女人无聊,帮你陪陪她。”那个男人诡异的笑容,让秦漫月想到了丽莎。

“劳烦大少爷抽空陪她,也算是她的荣幸。”谭展飞脸上毫无表情。

但是,秦漫月依然闻到了语气中浓重的火药味。

“阿冰,你这几天不是应该在洛杉矶参加赛车比赛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赵叔问道。

“有一宗大买卖,比赛车更吸引我。”阿冰回答。

“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怨,展飞难得回来一趟,你别找他麻烦。”赵叔警告。

“爹地,我和展飞一直情同兄弟,我怎么会找他麻烦?”他笑着回应,秦漫月听得出他话里的玄机。

“你最好说到做到。”赵叔目光如炬,但他并不畏惧。

“展飞,你母亲的骨灰,我现在交还给你。”赵叔郑重地拿过一个盖着墨色绒布的骨灰盒递给谭展飞。

“谢谢赵叔。”谭展飞接过骨灰盒,表情沉重。

“那我们先走了。”赵叔瞪了阿冰一眼。

“赵叔慢走。”谭展飞抱着骨灰盒,恭敬地鞠了个躬。

阿冰跟在赵叔身旁,表面上毕恭毕敬,但是眼中那道邪气的目光却意味深长,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像是胜券在握的猎手。

6

谭展飞把秦漫月带回酒店,关上房间门的时候脸色铁青地质问秦漫月:“我一走,你就耐不住寂寞了吗?”

秦漫月气结,她没想到今时今日,他还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想和他多做解释,故意气他:“我是耐不住寂寞,我就喜欢跟别的男人跑。怎么样?”

谭展飞气得握紧双手,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危险,刚才如果不是他碰巧回来,现在可能就要失去她了。

他一想到要失去她,内心就有种被人撕裂的感觉。让平时冷静内敛的他口无遮拦。

秦漫月看他青筋暴起的样子,知道谭展飞又生气了,她内心在揣测他要说什么,打她?骂她?折磨她?

出乎秦漫月意料的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静静地看着秦漫月因为赌气而红润的脸,突然微微地笑了一下。

“有时候我觉得你长大了,有时候觉得你还是十几岁的那个小女孩。”谭展飞叹了口气,慢慢走到窗边,一手抱着骨灰盒,一手推开窗户。

“以前我一直盼望你长大,现在你真的长大了,我又希望你永远都是十几岁的样子。”他对着月光,像是说给秦漫月听,又像是说给窗外的月光听。

秦漫月不知道谭展飞要表达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话里有太深的感情。

他落寞地看向窗外的月色,整个人似乎要和月色融为一体。

“云顶是我母亲临死前答应要带我来的地方,现在,我只能把她的骨灰带到这里来。”

“你母亲一定很爱你。”秦漫月想起自己的妈妈,那个年轻时美丽动人后来疯癫的妈妈。

“她爱我的时候,哪怕自己病得看不起医生,也要给我买我最喜欢的球鞋,所有好吃的都会留给我,而她恨我的时候,会发了狠地往死里打我,最严重的一次打断了我三根肋骨,住院三个月。可是我住院的时候,她却天天在我床前哭,哭了笑,笑了骂,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秦漫月有些震惊,这就是谭展飞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吗?如此折磨他、打骂他的母亲?

“小的时候,我和我母亲一路颠沛流离,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人欺辱,她教会我坚强,冷漠,多疑,她告诉我所有的爱都不可信,爱只会让人痛苦,软弱。可是每一次只要我们站在山顶,看着山下的高楼,她的目光里还是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甜蜜,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思念一个人才会有的甜蜜,哪怕口口声声说要忘记,但是永远都无法欺骗自己。

“我母亲说过,爱和恨是可以并存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可是,她忘了告诉我,其实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加痛苦。”

他说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同样是那张完美的侧脸,说出的话却是脆弱而感伤的。

秦漫月不知道谭展飞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话,像是一种临别的交代。

“月月。”他突然这样叫她。

“嗯?”她应。

“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你想听真话吗?”秦漫月问。

“说吧。”

“肯定不会,我会放鞭炮。”秦漫月咬牙切齿地回应,却在回答完之后,眼眶微微地红了。

他要死了吗?为什么他今晚变得这么奇怪?

谭展飞看着她的脸,笑得有些苍凉,盯着她微红的双眼:

“那就好,永远都要怀着这样的信念,才能一直坚强地活下去。”

他转过头,看向苍穹,“曾经我以为,这里就是离天空最近的位置,只要我离那个位置越近,我就能快乐。后来我才发现,金钱,地位,所有人的敬仰,都换不回我内心想要的快乐。”

“你要的快乐是什么?”秦漫月忍不住问。

他转过头,目光淡漠,烟还在手中燃烧:“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找到了,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一个更痛苦的深渊。”

秦漫月知道,他说的深渊是她给的,当年,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错吗?是谁给了他全部的希望,又是谁给了他所有的绝望,她以为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断不会为了她要死要活,她永远也想不到,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是这个男人对未来全部的希望和寄托。

怪只怪,爱太痴缠;怪只怪,年幼的她不理解这份爱的沉重。

月光凄凉,落在谭展飞的身上犹如晕开迷雾般的纱帐,他的背影是那么孤独,像一幅冰冷的完美人像。

他的目光像在思索着什么,怀念着什么。

那是谭展飞第一次对秦漫月说那么多话,像是剖开自己鲜活的内心,暴露在苍穹的月色中,在陌生的国度里,交给月光洗礼,交给岁月沉淀。

睹物思人,触景生情,褪去平日里的狡诈专制,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人罢了。

秦漫月的心突然有些悲凉,越接触到他的内心,越发现不一样的谭展飞,冰冷到让人有些心疼。

那天晚上,秦漫月主动地抱着谭展飞,从再见到现在,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地紧紧地抱住他,像是出于本能,她要给他温暖。

他温柔地吻她,从脸颊到脖颈,最后是她刺青的裸背,他似乎把所有的话都放在这个吻里,让秦漫月自己去感受。

他们像是回到了曾经,甜蜜好似爱人,在一起就永远不想分开。

那时候她小,不懂爱,懵懂地想要很多很多,而如今,她真正领略到有一种爱,不用心去触摸,就永远都无法感觉它的所在。而一旦触摸,却直达内心最深处,冲撞着她脆弱的灵魂。

7

第二天秦漫月一吃完早饭,谭展飞开始办理退房手续,像是很急促地要离开。

“就要回去了吗?”秦漫月觉得很奇怪。

“以后有时间我再带你来。”他的眉宇间挂着忧愁。

坐缆车下山的途中,秦漫月看着一脸担心的谭展飞,感觉似乎出了什么事。

向来从容不迫的谭展飞,很少有这样焦虑的表情。

就在昨天,谭展飞接到密报,说阿冰准备趁赵叔去越南的时候把他做掉,就在下山之后。他不告诉秦漫月,怕她恐慌,连夜把阿Ken叫来,希望他能安全地把秦漫月和母亲的骨灰送回国。

“你听我说,等到了山下,我们分头走,阿Ken会来接你。”他叮嘱。

秦漫月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Ken为什么会来?你和我说清楚。”

“没事,别担心。”他抚摸她的头,她感到他手指有些发抖。

他把装在箱子里的骨灰盒交给秦漫月:“这是我最贵重的东西,现在,交给你了。”

一定是出事了,秦漫月深深感觉到了谭展飞身上散发的不安,否则他不会把他母亲的骨灰盒交给她。

“出什么事了?”秦漫月再次问。她看到缆车快要到达山脚了。

谭展飞突然紧紧地抱住秦漫月,紧到让人快喘不过气:“回去之后,好好生活。”

缆车门一打开,她看到阿Ken在外面等着他们。连阿Ken都来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一定要把秦小姐安全带回去,知道吗?”谭展飞对阿Ken嘱咐。

“老板,那你呢?”阿Ken皱着眉。

“不用管我。把我母亲的骨灰带回去,葬在墓园。”他停了一下,看了秦漫月一眼,“如果我死了,把我的碑刻在我母亲旁边。”

秦漫月在听到谭展飞说到“死”的时候,突然心里震了一下。

谭展飞把秦漫月往阿Ken前面一推,那种决绝的态度让秦漫月心里有一种诀别的刺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一定和昨天那个叫阿冰的男人有关。

秦漫月的五官凝结在一处,愁肠百结的样子。

谭展飞走了几步,蓦然转过头,定定地站在那里。

还是平日那副阴郁淡漠的样子,眼眸如画的面孔,深潭般的眼眸凝望着秦漫月,像是要把秦漫月深深地看入眼中。

那目光,就像是许多年前秦漫月在水池边第一次和他相遇,她在转头的瞬间,看到浑身湿透的谭展飞站在水池边,晶莹的水珠和浓墨的夜色下,他冷酷的眸子却挂着牵挂。

她想起张小娴的一句话,爱是人生最美好的相逢。

而如今,她突然觉得,分开是人生最切肤的伤痛。

涌动的人群,在他们中间穿梭而行,头顶碧蓝的天,那一刻,有一种海阔天空的遥远。

“不论这次我回不回得来,我都会让你走。”在人潮中,他声音颤抖,却坚定如星。转过身,丢给秦漫月一个僵直的脊背。

秦漫月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哀伤。

8

在秦漫月的强烈哀求之下,阿Ken才告诉秦漫月,阿冰这次要杀谭展飞,在他帮派势力范围之内,杀谭展飞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所以谭展飞现在要去自投罗网拖延时间,目的就是让秦漫月离开。

而阿Ken也是在昨日才接到消息,连夜乘飞机赶来。

难怪他昨天和她说了那么多的话,难怪他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他早就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所以在和她告别。

秦漫月坐在车子的椅背上,心里冰凉得不知道说什么。

她能预见,谭展飞此行几乎是九死一生。

“赵叔呢?我们找赵叔帮忙。”秦漫月突然想到赵叔。

“赵叔今天去了越南,要过三天才能回来,很明显这是阿冰一早就计划好的。本来老板没有打算来马来西亚的,可是这次葬他母亲的山头被政府回收了,所以才打算来这里带回他母亲的骨灰。现在看来,可能都是有人设下的陷阱。”

“掉头,快掉头。”秦漫月突然大喊。

“秦小姐,要去哪里?”

“去找谭展飞,我要去找他。”内心有一个巨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老板交代要我安全送秦小姐回国。”

“你不掉头,我就自己跳车。”秦漫月几乎是用吼的,她只要一想到谭展飞孤身一人面对死亡,就难过得无法抑制。

阿Ken没有办法,只好掉过头,“可是我们去,也只能是送死。”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死。”秦漫月突然哭了,很伤心,她的心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会心疼谭展飞。

阿Ken打开导航仪,开始搜寻谭展飞手机的方位。

在路上,阿Ken和秦漫月说了阿冰和谭展飞的关系。

阿冰是赵叔的儿子,赵叔在谭展飞帮他打天下的时候,就非常欣赏他的才干,一直想留谭展飞在身边,而赵叔的儿子阿冰一直嫉妒谭展飞,三番五次地找他麻烦,谭展飞为了避免将来的冲突,毅然决定离开马来西亚。

而在谭展飞走了之后,阿冰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最后却为了谭展飞远走他乡,将他狠狠地伤害了。

这个女人,就是现在一直在谭展飞身边的丽莎。

真是一段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

车子停在一个仓库里,周围有许多热带植物,仓库掩埋在植物后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阿Ken,你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去。”秦漫月脱掉安全带对阿Ken说道。

“秦小姐,你确定要进去?”阿Ken担忧地问。

“我确定。”秦漫月感觉自己从未这么坚定过。

她下了车,朝着仓库走去。

仓库里,谭展飞已经被阿冰的手下打得满身是伤,看到秦漫月走来,谭展飞本来不怕死的目光变得焦虑了。

“你来干什么?”谭展飞用最后一点儿力气喊。

“我来陪你一起死。”秦漫月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洪亮,视死如归原来是这种感觉。

“谭展飞,没想到就你一个杂种,也有人愿意来陪你死。”阿冰发话了,显然对秦漫月的到来感到惊讶。

“你闭嘴。”秦漫月听到阿冰这样说谭展飞,没来由地愤怒。

她完全豁出去了。

“你愿意为他死是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妈妈是怎么把他养大的吗?他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杂种!哈哈哈哈……”阿冰用尽一切语言来侮辱谭展飞,谭展飞几乎有些绝望地闭着眼睛,额头上的经脉已经暴了出来,伤口上的血正一点点地往外渗。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爱他。”秦漫月站到阿冰面前,铿锵有力地打断阿冰的笑声。

谭展飞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秦漫月,包括阿冰。

她能回来找他,已经让他感动,她勇敢地站在阿冰面前,不畏死亡地与他对话,那张精致瘦小的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她爱他吗?是真的爱他吗?

阿冰脸上那抹妖娆邪魅的表情收敛起来。

秦漫月看着他继续说道:“你爱过一个人吗?你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吗?你爱他,会不计较他的过去;你爱他,会愿意给他一切幸福;你爱他,不会在乎他能给你什么;你爱他,只要他开心,你就快乐。

“你觉得你那是爱吗?无情地报复和伤害,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很可悲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而仇恨另一个和你无冤无仇的男人,人始终活在仇恨中不可怕吗?”

“你是不是常常无法抑制你扭曲的内心?你是不是常常在面对明亮的事物时反而感到自卑?就算是在笑,你也不快乐,你根本不知道快乐要从何获得,所以你只能一再扭曲自己的心智,陷在痛苦的深渊里无法自拔。”

秦漫月不知道自己这席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像是指责对方,更像自己内心的写照。

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小七和陆均璨的脸,他们都是为了爱奋不顾身的人,他们的爱,才能获得别人的留恋。

时间像是静止了,只听见仓库里老鼠发出的窸窣声响。

谭展飞这才发现,秦漫月长大了,她的言语句句打入人心。

他何尝不是和阿冰一样,是一个心智扭曲,陷在痛苦深渊里无法自拔的人呢?

许久之后,原本目光冰冷的阿冰却突然笑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枪,打了一个哈欠:“谭展飞,你的女人很有种,我真想把你打死,把她留在我身边。”

“你敢?”谭展飞勉强站起身。

“看来你真的爱上了她,有趣。”阿冰拉过椅子坐下,把手上的枪转了转,倒出三颗子弹,“给你们一次机会,二分之一的命中率,谁来?”

“我。”谭展飞护在秦漫月身前。

“我来。”秦漫月推开谭展飞,“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上,你只能死在我手上。”秦漫月看着他,随即站起来,直直地站到阿冰面前,“别废话了,开枪吧。”

阿冰把枪抵在秦漫月的额头,冰凉的触觉让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可是她竟然不感到害怕,这么多年,死在她的心里反复地上演了无数次,她梦到一个又一个死亡,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而如今真的要死了,她倒觉得是一种洒脱。

她说出了自己内心的话,像是抛开了这么多年心里的伤痛,最后能和谭展飞葬身在这养他十多年的岛上,她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你这小妞,我还真舍不得你死。”阿冰突然把枪收回来,懒洋洋地说道,“在我没反悔之前,快走。”

秦漫月喜出望外,赶紧过来扶住谭展飞,抬头对阿冰说:“谢谢。”

“不用谢我,快走吧,说不定我还会补一枪。”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邪魅的表情。

谭展飞在秦漫月的搀扶下出了仓库,阿Ken已经等在外面,快速地把谭展飞扶上车。

阿冰和一群兄弟却追了出来,阿冰的手上还拿着枪,像是追赶猎物一样。

难道他反悔了?

“阿Ken,快开车。”秦漫月催促道。

“等等。”谭展飞突然说,“我的手机呢?”

“后方二十米。”阿Ken看了看GPRS,“应该是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掉了。”

“什么时候了,还管手机,回去买个新的。快开车。”秦漫月急了,像阿冰这样的人,从他手里逃脱,犹如虎口脱险,谁还有心思去管手机?

“后退,我要捡回来。”谭展飞命令。

“你疯啦?”秦漫月喊。

“快点儿,后退。”谭展飞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阿Ken没有办法,只好按照导航的定位后退二十米,秦漫月看到他的黑色手机就躺在草丛边,在左车门的侧面。

谭展飞打开车门,俯下身去捡,秦漫月紧张地盯着后面举起枪的阿冰,她想拉回谭展飞,可是根本拉不动。

就在他的手接触到手机的瞬间,枪声响起,子弹打入了谭展飞的肩膀,他只是抖动了一下,迅速握紧手机坐回来。

阿Ken加大开车速度,如箭一般飞奔出去。

身后的阿冰嘴边挂着邪魅的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我没有把谭展飞做掉,定金会打回你的账户。”

他一定是中了那个女人的降头,他低下头来笑了笑,杂草横生的植物后面,他的目光有一种释然的解脱。

9

谭展飞用手捂住流血的肩膀,受伤的手紧紧地握住那部几乎用生命换回来的手机,俊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一个破手机,你干吗冒着生命危险去捡啊?值得吗?”秦漫月真的气坏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命,差一点儿又没了。

“别哭。”谭展飞拿手给她擦眼泪,目光怜惜。

秦漫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真的不想哭,他死了,不是正好让自己称心如意了吗?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谁哭了?你死了我都不会哭,何况你没死。我才不是担心你,才不是!”她像是要辩解,可是话语里却透露着担心。

谭展飞苍白的脸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仿佛他们这么多年所有的隔膜在这个笑容里都渐渐消退。

他把冒着生命危险捡来的手机拿起来,手指轻轻地在屏幕上抚摸,小心翼翼地呵护。

秦漫月用哭红的双眼颤巍巍地看着他。

车厢里静得出奇,他也这样凝视她,不发一语。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表露自己内心的人,哪怕生死关头,也要独自面对困难,他习惯了把所有的痛苦吞进肚子里。

他以为这辈子得到的都是秦漫月的仇恨,可是今天他突然从她悲伤又坚定的眼眸中读出了另一层含义,那是真真正正把他放在心上的目光,那是坚定无比要跟他死于他国的目光,那是他死了她定会难过一生的目光。

他真的很想夸赞她的勇敢坚强,她的成长懂事,哪怕他有一天真的离去,她也会将自己照顾妥当。

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场虚惊,受得太值得,从此再无遗憾。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嘴角轻轻地上扬,拿起手上那部他冒着生命危险捡回来的手机。

“怎么会不值得呢?”他用呢喃一般的声音轻轻呓语,脸上是许久不曾出现的满足。

秦漫月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幅画面,像是某种记忆的驱使,她拿过谭展飞的手机,轻按了一下HOME(手机上返回主界面的按钮)键——屏幕亮起的一瞬间,秦漫月看到手机桌面上,是那张他们在马来西亚皇宫门前照的照片。

他冒死取回的,并不是手机,而是他们的合影。

若不是珍惜他们的美好时光,怎会置生死于不顾?若不是绝望他们没有未来,又怎会有以死相救这瞬间的甜蜜?

秦漫月的心里萌发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哭不出,抑在心头,生生地让眼泪吞没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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