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然一看，画上是一丛花，仔细看看：“这是……血叶兰？”
“看吧，你还装！这幅画笔法很差，我都还没认出来呢，你就说了。”
“这种花是长在山高处的……我曾跟师傅游历，后来自己又在山上住过几年，所以对花花草草熟悉些。”
“嗯嗯，小小年纪还游历，还自己住在山里……你咋不上天？”
“这……”谢自然无力，这位还就不信了，真说起来又费很多口舌。
“咳咳，洪度你看啊，我所谓的说白话啊，指的就是平常说话。我这说者无意，你那听者有心，咱俩歪打正着，你这就乱点鸳鸯……这不让我骑虎难下，鸭子上架么？”
“嗯，果然厉害，随口一说就一堆四个字的排队来着！继续！”
薛涛笑靥盈盈，谢自然有点傻，四个字的……多了吗？
“我不管，你今天要么给我来篇白话的，要么就给我解释那篇文，你任选。”
那当然是白话瞎说一通容易些了！谢自然暗道。
“那……我试试？”
“必须试试！”
但让谢自然意外的是，当她尝试仔细去看那画的时候，给韶光作文那日的感觉，又莫名其妙的来了，似乎自然而然的在心底涌出，口中就毫无滞碍的念了出来：“
我本在深山
青藤下
小溪边
风清云淡安然处
多少尘埃轻过眼
意翩翩
笑云烟
一梦醒来到尘寰
春去春回枕畔
人来人往身前
忍厌倦
且流连
渔舟唱晚雁惊寒
月高悬
可是夜静更残
我若无眠
纵然片刻
谁与清谈
是深闺悄掩
是细雨凭阑
我举头唯见日暮
不见乡关
回首来时路已断
旧梦难圆
罢嘘叹
任岁月变迁
时光荏苒
我在人间
浅浅淡淡
轻抚心弦
却已无言”
谢自然住口以后，转头看看，却见薛涛有些出神，于是摇手晃道：“哎哎……”
薛涛这才轻呼一口气，叹道：“今日洪度真是受教了。当真想不到白话竟也能如此韵致……果然世上那些规矩框架，都是给我们这些俗人来钻营的，真正的大家，随意说去，就是风流……姐姐可以去讲学了。”
薛涛口中喃喃：“可见这世间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做到了极处，自能得一片天地。”
“哎哎妹……妹子，你这是在……谈禅？还是悟道了？姐姐我可是还没悟呢……”
薛涛眼中透出微微的神采：“嗯，悟道……悟道……姐姐说得好，来日我也去悟道！”
谢自然冒汗了：“你不会说真的吧？”
“嘻嘻，谁知道呢？再说悟道……有什么不好？否则姐姐你……比我这假校书还要灵慧……又是哪里来的精灵呢？”
“……”
谢自然出去的时候，看到院中白夜云正等着。
“今晚这么久，没什么事吧？”
“没事，而且相反，看起来倒很好。”
“哦？怎么说？”
二人缓步行去，谢自然想了想：“虽然我不是个很细心的，但也能感觉到，她似乎是在刻意的笑着，倒好像是在逗我开心。”
“哦……或许她是对你感激，不想让你再担心她。”
“嗯，或许是。但我总感觉，她应该不会这么快的就好了！”
“刚才你出来的时候，怎么没吹灯？”
“嗯，她还没睡。而且今晚特意说，不用我帮忙了。”
“怎么呢？”
“她说不能总依靠我，总要自己忍住才好，趁着夜里安静，也想些事情……这话倒也对，我也就没坚持，随她去了。”
转过天来午后，薛成玉兴冲冲的来了，先在外间看到谢自然：“谢家姐姐，我作了九首诗，来让校书看了。”
“那么多啊？好，我先看看！”
薛成玉双手恭敬奉上一叠纸，谢自然翻看几眼，不太喜欢，字倒是还看得过去。
身后脚步声响，薛涛的声音传来：“我也来看看。”
谢自然只好交给她，薛成玉说道：“校书大人，昨天您那首，我回去仔细揣摩，很喜欢，就……仿着您那首，作了这些，来请您教诲。”
薛涛看后不置可否，似乎微微一叹：“先放在我这里，你去找你父亲，有空前来，我有话说。”
“好，我这就去。”
谢自然劝道：“小孩子照猫画虎，有样学样，你别太认真了，随便说说就完了。”
“姐姐放心，妹妹省得，”薛涛笑道：“你看你还是张口就四个字四个字的！”
“啊是吗……这毛病我改，成不？”
谢自然薛涛三人的住处，是茂州最好的驿站，离薛斌平时办公的地方很近，不一会儿薛斌就被儿子拉着来了。在外面走着还是挺胸阔步，进门一看两位姑娘，马上伏低做小的样子，嗓门也放轻了：
“校书，谢姑娘，小孩子胡闹，给二位添麻烦了！”
“冯大人，校书的称谓，再不敢当了。洪度还是跟您说说令公子的事情！”
“哪有什么公子，校……您请说，一切听您的！”
薛涛拿起薛成玉的那些诗稿：“这是我给……成玉出的考题，我已看过。依洪度的眼光，成玉确实不适于从军。”
“啊？”
“通过这两日所见，成玉性情细腻温和，心地善良柔软。以此心性，若是从军，也是大大违逆了他的天性，反而不美……就是不好的意思。就算硬要去了，恐怕也难有什么发展建树……”
“而说起读书嘛……还算可观，还可以。若无什么大的变故，安下心来，求个秀才出身，还是不难的，但最多也就是个举人了。而且洪度以为，最好不要为官，最多做个幕僚文书之类的，也就是了。”
“这……还请校书说仔细些。”
“因为性情。先前说过此子温和良善，但是机变稍显不足，若是到了那勾心斗角的去处，也是疲惫度日，小心过活着，那又何必呢？”
薛斌瞪眼想了一会儿：“校书意思，就是犬子当兵不好，读书还行，但不合适做官，是吗？”
“对，做个先生，幕僚，也就好了。而且另外还有一桩，成玉这个名字，大人觉得如何？”
“啊？小的觉得还不错。”
“那就是认同了。所谓君子如玉，可见其人早有预兆，大人又何必强求？既然身为人父，也不妨成人之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