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里高地上的天气变幻无常,前一秒还晴空万里,后一秒便风雪交加。
“还有多远啊。?”在暴风雪巨大的风声轰鸣中,我大声喊道。
凯瑞尔在前面紧紧裹着衣服,左手紧握着缰绳,右手死死的按着头上的帽子,低着头向前方慢慢挪动着。
“快了,还有差不多1英里左右,用力推,要不然咱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凯瑞尔喊道。
我虽然听不真切,但也能理解大概意思,听罢便不再说话,在后面低着头用力地推着牛车前进。
我每一次开口,苏里高原风雪中凛冽的寒风便顺着口腔滑入,像一只只冰冷的寒刃刮着我的气道,沉默是金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尤为正确。
当我再次抬起头时,远方的风景已经不完全是暴风雪中的黑暗,黑暗中,还有几点摇曳的灯火。看到那黑暗中的光芒,我意识到:‘我们终于到了。’
我们艰难地慢慢挪进了这个小村庄,把牛牵到一处备风处,凯瑞尔的这只高原牦牛生命力极强,即使是暴露在暴风雪中也可以生存下来,这也是凯瑞尔这么多年行走苏里高地的底气所在。
凯瑞尔拴好牛后,分辨了一下方向,最后将目光瞄准了一件村子里最边缘的一处木屋,带着我走过去敲响了那家人的门。
屋里的人明显也没有想到这个天气下还能有人敲门,门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最后开门的是一个妇女,她将门打开一个小缝,警惕地看着我们,问道:“你,你们是谁啊?”
凯瑞尔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大声说道:“我叫凯瑞尔,是王国皇家邮政局的信使,来给你家送信。”
那个女人看证件不似作伪,而且凯瑞尔挎着邮差特有的大包,女人这时才放下警惕,放我们俩进入屋内。
我们把已经被雪浸透的大衣堆在门口。
而女人则给我们盛了一碗热汤,说道:“对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抱歉,凯瑞尔先生,你知道最近流年不利,匪患猖獗,我也是无奈之举。”
凯瑞尔一口将热汤饮尽,说道:“没关系,夫人,我能理解。”
我在卡瑞尔的身后,边慢慢地喝着碗里的汤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这是一个简陋的木屋,能看出木屋主任的生活并不宽裕,屋内只有靠在里面的壁炉,一张床,一张桌子,三张椅子,没地毯,屋里所有的毛织品都集中在那张床上。
在床的一角,那一堆棉毛之中还藏着一个小脑袋,那是一个小女孩,应该是这个女人的女儿吧。
“夫人,这是从前线发来给您的信。”凯瑞尔从他那挎着的大包里抽出一封信递给女人。
女人满怀欣喜地接过那封信,但看到封面那枚王国的印章时顿时变了脸色。
女人脸色苍白,声音带有一丝颤抖,似乎是不敢相信地说道:“这……这是……?”
“夫人,我代表皇家邮局对您丈夫的遭遇表示抱歉。请您节哀。”凯瑞尔平静地说道。
说完,我和凯瑞尔便对女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她应得的,她受得起。
女人的身体还是有些颤抖,还是无法接受丈夫战死的事实。
我和凯瑞尔低下头,不敢去正视女人的眼神。
沉默中,一个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响起:“妈妈,发生了什么?”
听到女儿的询问,女人颤抖的身体逐渐稳定下来,她走到床边,给小女孩掖掖被角用慈祥温和地语气说道:“没事,亲爱的,夜深了,快睡吧。”
等到小女孩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逐渐均匀后,女人站起身,把我们迎道炉火旁,说道:“信使先生,外面风雪大,在寒舍小憩一晚,明天再走吧。”
“求之不得,深表谢意。”凯瑞尔没有客气,把信包轻轻放下后,在炉火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取暖。
我靠着凯瑞尔坐下后,看到旁边女人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叹了口气,说道:“您女儿很懂事。”
女人勉强地笑笑:“谢谢,这也是我为数不多值得自豪的地方了。”
“介意和我聊聊你们吗?”我说道。
凯瑞尔在旁边闻言看了我一眼,但是没有阻止。
女人叹了口气口气说道:“其实我丈夫当初走出家门时,我就知道可能未来再回来的就不是他,而是这封信了。”
女人打开信封,掏出信件,随便看了几眼就把信连着信封一起丢进了壁炉里。女人盯着信件慢慢燃烧着,从她的眼眸中可以看到那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时我就劝他不要去,南方太危险,我们家里穷是穷一点,但紧衣缩食一点日子也能过。但是他不听,他说只要他去,家里就会拿到一大笔钱,可以买很多粮食,女儿还可以去镇里的公学去上学。但是,但是啊,人都没了,要那些还有什么用啊。”
女人说道这有点哽咽,她接着说道:“我说不过他,一天晚上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背着我走了,只留下一封信。之后这么多年,就再也没联系过,曾经几度我都认为他是不是死在外面了,但我不敢这么想,我怕我会绝望。好在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她很聪明,已经能为我分担一些事情了。我丈夫走之前说的贵族老爷会给我的钱我是一个里亚尔也没见到,公学的名额给是给了,但交不起学费又有什么用?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么多年本来生活得就艰难,就等着他回来,现在人回不来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到这,女人终于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情绪,抱着膝盖小声哭了起来。
我虽然对这对母女的遭遇很是同情,但是只是同情和怜悯又有什么用?
我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一句:“请宽心,夫人,只要心存希望,生活总会有方法过下去。”
凯瑞尔便过头咬着牙盯着壁炉里的火焰,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哭了一阵子后擦擦眼泪,说道:“谢谢你们能倾听我一个寡妇的话。”
“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我说道。
女人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壁炉。
炉子里的火烧地正旺,但我却感觉不到温暖。
一夜无话,天快亮时,雪就已经停了,床上的小女孩睡的正香,精致的小脸像一个瓷娃娃一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我和凯瑞尔选择告辞,轻轻地走出木屋,尽量不去打扰女孩的轻眠。
在村子的一处角落里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牦牛。
车轮轧在雪上,轧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我回头看去,苏里高原上的小村庄已经被积雪覆盖,看不到本来的样子。
“他们的以后的生活会怎样?”我问道。
“不知道,也管不到。”凯瑞尔回答道:“我们不能破镜重圆,但我们能让剩下的镜子不再破碎。”
车轮缓缓转动,流浪之旅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