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过后,赵阿庆口中那本家兄弟放才姗姗来迟。
却是个自来熟,报了个“赵三”的诨号。
穿着件浮夸的稠袍,腰间搭拉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钱袋子,完全就一地主家的傻儿子。
身上,粗劣的熏香味传来,让苏木鼻子一抽。
扫了一眼,少年便皱了皱眉。
这纨绔子,印堂发黑。
太阳穴凹陷,眉毛连成一片,眼眶乌青。
十足的短命相。
“见过赵三哥!”
见林宏志上前寒暄了几句,碍于情面,苏木也只得走上前去,朝他抱了抱拳。
“咦,这邻村的林老弟,我算认识;但这苏老弟,却是面生得紧。”
初次见面,赵三不由得多看了苏木几眼。
“嗯,这位苏老弟,是南郊断魂峰上那黄仙师的弟子,平日很少下山。此番前来,是同我和林表弟一道去县里寻姜秀才,准备年后的童生试。”
“难怪。”
赵三听得,嘴角浮起一抹坏笑。
上上下下,将苏木打量了一回,忽地开口问道:“苏老弟身量不小,就不知房*事功夫如何?”
“......”
苏木闻言,瞬间哭笑不得。
“听说仙家手段,能在采补过程中,有着超乎寻常的功用?”
又一句简单粗暴的询问,让少年愣在原地。
“赵三哥,咱读书人......”
林宏志似是听出话题跑偏,有些难以启齿。便涨红着脸,用读书人的礼义廉耻,勉强圆场了一番。
“林老弟,婚丧嫁娶,本就是天道伦常;难得三哥有兴致聊这些,你就别端着读书人的架子了。”似是担心惹恼了赵三,接下来的计划都得泡汤。
赵阿庆只得从中调和。
接下来的一路,就听得赵三口若悬河。
说什么莱阳县城,唯东三巷女子最为水灵,娇嫩。
某一次,他三天四夜没有下床。
狐狸嗷嗷叫之类的话语。
当真是不堪入耳。
好在苏木两世加起来,也过了不惑之年,对于这等酸软肉麻的荤话,倒也没太抵触。
疾赶了一个半时辰,一行才到县城。
街市喧嚣,人来人往。
坊市深处,更是有不少时令水果出售,说不得等回去的时候,便能帮苏粉稍上一些。奈何眼下,兜里只剩半两纹银,便也只能望洋兴叹。
“三哥,还请你在街口稍待,等我们办完事再一起去东三巷。”
入城之后,见赵三一回头就往犄角旮旯钻,心急如焚的赵阿庆,只得提前嘱咐了一回。
“行,这回有苏老弟在,为兄便暂且忍耐,到时好看看他的仙家手段。”
说完,朝三人做了一个猥琐至极的动作。
转身去了街头的茶馆。
三人从姜秀才家回来,不过正午光景。
有些肚饿,便到茶楼买些糕点裹腹。
就见赵三,正窝在二楼的雅座里,和茶馆老板新娶的小妾打得火热。三言两语,就撩得那妇人面红耳赤;茶馆主人,则是在一旁频频侧目。
亏得是商人女眷,身份低微。
若是碰到个官家眷属,估计分分钟就会上来一帮家奴,打断他第三条腿。
“哥儿几个信不信,要是下次再进城,小爷就将她诓到隔壁的悦来客栈去?”
“三哥高明。”
气血方刚的胡阿庆,别说猪肉,连猪跑都没见过。
听得胡三满嘴荤腥,更是小猫抓心。
立刻小猫抓心,一味奉承。
林宏志被迫参与,听了几句浑话,面颊再次羞成了猴屁股。
苏木摇了摇头,就想找个理由开溜。但架不住胡家兄弟的邀约,只得硬着头皮往东三巷走。
才到地儿,便已经满眼失望。
一排的低矮的民房中,巷道穿插。
臭水四溢,简直和大澡堂子如出一辙;合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粗粝脂粉香气,更是让他对后世流传那些江南道、八大胡同依红偎翠的传闻,瞬间失去了所有幻想。
单看规模,就知道这东三巷。
应该是末流的四等烟花之所--“烟花馆”。
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野鸡处。
话说苏木刚随黄龙士外出的前两年,这糟老头,时不时会和他吹嘘当年江南道和八大胡同的盛况;说那地儿,虽是烟花之所,却也让士林中人无比痴迷,流连忘返。
最上等的官窑,大都门庭高阁,雕梁画栋。
名人诗文,字画随处可见。
万金难求。
到得二等,同样极为富庶。
门客若市。
三等的幺二,士林之人会少一些,却也不失风雅。
这等脏乱差的地界,还有早起睡眼蓬松,等着简陋的姐妹儿;光是脸上的劣质脂粉,就能刮下半碗来。
真不知道之前的赵三,如何下得去口?
“三哥,要不我和林兄先在下面吧,等你们二人安顿好再上去?”
苏木伸手捂了捂鼻子,见林宏志同样局促不安,便拉他出来挡枪。
林宏志听得,果然点头赞同。
“也罢,那为兄便先上楼去,为俩位兄弟选个标志的。”
说着,赵三已经被赵阿庆赶着上楼。
谁料一刻钟不到,俩人就垂头丧气着从楼上下来。
“这赚黑心钱的兰老鸨,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她院里的香兰和夏荷不在也就罢了,居然给老子安排了个四十多岁的管家娘姨。”
“真他娘晦气!”
“就这货色,别的不说,村里王麻子那小妾,都比她水灵得多。”
赵三怒不可揭,连声数落。
“呕!”
赵阿庆则是一脸菜色,仿佛来了一回烟花馆,整个人便患上了洁癖。
面色铁青,一句话也不愿说。
“也罢,既然两位兄台扫兴而归,那就下次再来吧。”
见得林宏志,大气也不敢出。苏木只得委婉的安慰了两人一番,顺势借坡下驴,从东三巷走了出来。
一连走出半里地,赵三才恢复正常。
提起赵阿庆的初哥经历,更是啼笑皆非。
看来这纨绔子,对于寻花问柳之事,却是拥有极大的包容度。
出城之后,到得一处岔路。苏木见童生试推荐人已经敲定,便找了个借口,准备去寻那于七当年留下的银钱。
顺便购置一些给孤园,需要用到的材料。
正待转身,就被一名头戴纱笠,身形婀娜的女子吸引了过去。
这女子衣袂飘飘,踏步而来。
到得近前,就见足踝小巧,全身散发出道道如兰似麝的冷香。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刻意而为之。路过四人之际,白纱掠起,露出一张五官精致,欺霜赛雪的俏脸。
年约十八、九岁,合着她身上的冷香。
多半是个大户人家的新妇。
“要遭!”
刚看到这女子出现,苏木便暗道了一声。
赵三余光瞟见,却是痴了。过了好一阵,才一撩发髻,故作风流的追上前去:“秋日酷烈,小娘子这般匆匆赶路,是要去往何处?”
“......”
似是忽然被陌生男子拦住,妙龄女子有些慌乱。
下意识的向道旁挪了几步。
却没承想这动作,极大程度的激发了乡间纨绔的恶趣味。
赵三见状,再次紧走几步,轻佻着朝对方身上一闻:“好香!”
“阿庆哥,眼下事情已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见得赵三已经鬼迷心窍,苏木只得旁敲侧击着提醒赵阿庆。奈何有那“不得以人力,干涉主线走向”的铁律在,也只能点到即止。
若是赵家兄弟就此打住,便能免去一劫。
“不急,苏老弟若是有事要忙,就忙去吧。”
岂料赵三还没醒转,赵阿庆也沦陷进去。
见得林宏志,同样双眼放光。
苏木只得叹了口气,调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