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金采一挂了乔健宇的电话,立即给米雅发了语音微信,声音语气大不相同,几乎能看得见他诚惶诚恐随时准备下跪请安:
米大,那什么,最后一个人选我也找着了,对,就之前跟您说过那个,单亲爸爸,有底子,能上镜,您有空见见,我这边找到的六个人简单情况介绍都发您信箱了,等您回复哈。
等到米雅给他回了个好字,已经是两小时后了,贝金采这才长出了口气,进了一家庆丰包子狼吞虎咽了一通,愣是没吃出来包子什么馅的。
脑子都被这个节目占据了,贝金采这种小打杂怎么出头,还不就靠着苦干出成绩而且必须得让关键人物看见,制片人米雅就是他的关键人物,一把金钥匙,要是米总赏识了他,以后这收入就能稳定下来不说,重要的是机会,机会就会跟着来啊。米雅自己的故事不就是台里的传奇,实习生打杂偶遇台长,据说是才华当场让台长折服,从此火箭速度转正并受到提拔,虽说大部分人都更愿意相信她靠的是那张能让主持人暗淡失色的脸,但是台长三年后走了,来了新台长是女的,还是对她另眼相看,大家也只好相信确实是才华加苦干奏效。
米雅干活没得挑,长得像蝴蝶,做项目像老黄牛,跟人竞争又像千里马,一开步就把别人甩得远远的,她当然也听说过那些传闻,心里只有冷笑:坐在上面位置的人,就跟讲台上的老师一样,谁有用谁没用,几乎是一览无余,好容易看到实心做事不计成本的年轻人,不重用才怪。电视行业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帅哥,最缺的跟别的行当一样,就是人才。不用天才,人才就够了。
轮到米雅自己当了头,这道理更是铁律,她直接对手下说:
我才不管你们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开什么车,拿业绩说话,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熬夜加班,还是迟到早退,工作态度会直接反映在你的作品上,作品就是你的人品,少解释,少抱怨,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咱们这里淘汰率超过20%,谁能留下来,至少在我这里,你得靠能力。什么关系背景啊,会做人,情商高啊,别扯那些没用的,数字不会说谎——是,这一行谎报收视率的也多了去了,但是我们自己心里有数,掩耳盗铃,死路一条,你们自己看着办,愿意继续做的咱们就得加把劲,不愿意做的趁早走人,咱俩都轻省。
果然手下个个拼命,尤其她不拘一格招来几个人,没有像样学历,有的是大论坛的版主,有的是做直播出身,还有一个中专都没毕业却后来进过好几家知名网站,这些人做派跟电视台的大不一样,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带来了新鲜思路,肉眼可见的速度,米雅的节目除了收视率领先同侪外,在网上也引爆了话题。
数字好看,领导的脸色就好看,广告商的笑容也跟着灿烂,钱就跟着来了,钱多了,又可以再请更大牌的明星,做更豪华的舞台,吸引更多人看,发生更多的话题和讨论,数字也就更好看。整个链条互相呼应,差了哪一点也不行。
新媒体时代,十来年前就有的口号说网聚人的力量,到现在还是管用,注意力就是生产力,米雅深通此道并能踏实执行,不然再多破格提拔,没有成绩撑腰,她也做不到台里最年轻的制片人。跟上时代抢占网络媒体的风潮,她又比别人先走一步,传闻四起,都说她有希望做最年轻的副台长,米雅不动声色,倒是特地去领导面前解释,说自己可毫无行政野心,特长也是干业务,没有抢班夺权的想法。
领导一挥手,虽然没随手画出一个圈圈住某个滨海城市,但那气魄圈住整个电视台是没问题的:这都不是事,米雅我跟你说,昨天我想到一个项目,非得你做不行,要知道自从超女以来,就没什么像样的选秀节目了,咱们把最好的人才和资源都用上,搞个大事件,大项目……
米雅的头毫无征兆地痛起来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领导临时拍脑袋瓜,他们兴致勃勃异想天开一下,手下就得流血流汗,费了牛劲还不讨好,做成了那是领导英明神武,做不成当然就是手下废物没用白吃干饭。她自己也一拍脑袋,推说忘记约了一个韩国明星组合的经纪人,正好就在半小时后的约会,害怕国贸那边堵车,得赶紧过去了。
她希望领导尽早把这事忘了,大家两便,干这一行的谁还没点创意,光说不去做有什么鸟用。没想到领导很执着,下一次又专门开了小会议室跟她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
米雅知道这个活不扛也是不行了,出了门想自己该做做身体检查了,万一今年累到吐血,也好有个证据,算工伤。
乔建宇混在一群人里跟米雅见了面,贝金采的判断没错,果然,米雅扫了一眼各方选来的这些人,视线就在乔建宇身上多停了一秒,而乔建宇作为一名优秀的销售,立即捕捉到这个时机,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冲着米雅一点头表示问候,只要米雅稍做回应,他就能走过去立即把自己这个人连皮带骨卖给她,给钱就行,等着送孩子上学,什么卖身契都乐意签。
段思嘉也在这群人堆里,她打扮得不过不失,简单鹅黄色T恤加白色短裙,若不是略胖了点,一公里外都能看出这是位美女,她心里说:老娘特地为这事增肥了十五斤,要是他妈的敢不选老娘,我非把这里拆了不可。老妈常说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我么,受够了窝囊气,该轮到这个世界怕我了。
闻凌霄送完最后一份小南瓜,出了小区门长出一口气,天气不坏,她摘下了大口罩,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的车流。自由职业后她固然宅得随心所欲,但为了社交恐惧不想跟快递员打交道,于是就自己上阵亲自送货,这也是没想到的。只接离自己近的客户,这是她的原则,就当下楼散步了,不然一天到晚都不用出门,外面有四季,她只有一季,不开花也不下雪,静静地活在这个城市里,靠着做点饭菜拍拍照,送送餐活着,挺好吧,是不是,萌萌,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