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令芷听了觉得太好笑了,这位居然连佛祖带耶稣一起信,然后自己还是位职业道士,说是出家人还俩老婆一双儿女,合着红尘里外,神佛三界,他都有得投靠,人说狡兔三窟,他这三十个窟都挖好了。
苟道士惊魂卜定,毕竟也是个人物,跟中介小许和徒弟们郑重地说:
不行啊,这个地方邪气,你们感觉到没有,好像随时有人在问你,都干过什么亏心事。哎妈呀老邪乎了,要我说,是人都有点毛病,谁能经得起你这么刨根问底的,犯法没,咱没犯法,不就是多少有点理亏么,干啥玩艺非要这么问就跟要审判你似的……
审判两个字铁锤一般击中了卢令芷的心,这是在做什么,英文里审判也是评判,评判别人已是非常无礼,何况审判了,谁给你的权力。
这时最后面那一对中年女子忍不住了,其中一个忽然对另一个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自己为啥得癌了吧?报应!当年你抢走我未婚夫,得意不?可惜啊,他能变心找你,也就能变心找别人,人财两空还有脸闹自杀,报应!
另一个不甘示弱:从小爸妈就偏心你,非要让我什么都让着你,不公平,我告诉你,你们一直就对我不公平,我给自己讨回公道我有什么错!他是爱我的,要不怎么婚后还来找我,他跟他老婆没感情,那女的有心计靠怀孕威胁他才结的婚!要说报应你还下岗了呢,你更活该。
啪地一声,她脸上挨了一记耳光,两人扭打得如此熟练,一看就知道打过无数次了。
那几个徒弟面如土色,有的在那里忏悔自己打爹骂娘,有的忏悔自己沉迷赌球背了一身债连累家人,还有一个年纪小的大哭起来:……再有五分就好了,再有五分我就考上大学了,考不上大学我只能出来瞎混,还跟着人去打劫过……
卢令芷心说真是乌烟瘴气啊,她觉得无聊,想回家去了。苟道士一抬头,却像见了活鬼似地看着卢令芷,颤抖着抬起一根手指:不对,不……对,为什么好像,好像就你一个人没受影响?是你不怕审判,还是……还是你在审判我们?……
被众人目光齐刷刷地一看,卢令芷手足无措:我,我没有啊,我我我也受影响啦,真的真的,我也被那什么,被批评过了,哎你们别看着我,怪吓人的。鬼吓人不可怕,人吓人才吓死人,大家别这么紧张哈,我真没有,没有审判别人,我哪儿配啊我,我自己也那什么……哎我毛病多着呐。
苟道士说:不对,从头到尾你都一直在看着别人,脸色都没变过,你看看这屋里,跑得跑哭得哭,咋就你没事呢?要不,你是不是有两手?别藏着掖着了,咱这是驱鬼,驱走了鬼大家都有好处是不是?来来露两手给咱瞧瞧!
卢令芷从小到大最怕班级文艺晚会之类的,动不动就要唱歌跳舞出丑娱乐大家,搞得她跟另一个男同学组成了狗叫二人组,遇到了就学几声狗叫猫叫来敷衍,还被老师批评过,意思说你俩这是不是讽刺别人啊,人家卖力演唱你们却来狗叫猫叫,居心不良!卢令芷叫苦连天,谁能想到当个废物也这么难啊。
这种感觉现在又袭上身来,卢令芷心说要不要再学几声狗叫来应付啊,多年不叫了也不知道学得像不像。
像。
谁在说话?卢令芷猛一回头。背后是门。
但她这动作把屋子里所有人都吓到了,苟道士收拾了七零八碎的法器,跟徒弟们发声喊说走啊~~嗖嗖嗖地跑了出去。跟着是花衣服阿姨,跳广场舞练出好身手,跑得颇为轻盈,矮个子老者慢慢挪出去,差点被后面那对冤家姐妹撞了跟头。
几秒钟之内,屋子里只剩下中介小许和卢令芷两个人,还有四堵空荡荡的墙。
卢令芷看着面青唇白的小许,说:是不是您有真功夫啊,您这不也没什么亏心事么……
小许望地上呸了一口:啊呸!干中介的谁还没点亏心事啊,我他妈的刚才都快昏过去了,老感觉有人把我望阳台的方向推,有次一个房客要讨回押金我不给,她急得要跳楼,真他妈的,这一行不是人干的,我老板给我下死命令非让我管这房子,说我再不管就让我回保定卖驴肉火烧去,我要有那做火烧的手艺,我早走了,还跟这儿漂着受这份洋罪啊。
卢令芷打了个哈欠:算了吧,闹了这么久乌七八糟的,我想回家午睡了。哎那这房子还卖不卖?你们真的就卖17万啊?小许说可不就真的,但有一样,这房子没房本,只有合同,是老公房后来进入市场自由买卖的,中间换过好几道手,要真心想买还能便宜,因为……唉也不用瞒着您,什么毛病您也看见了,谁知道这是住得还是住不得啊。谁要是住进来,还得他妈的一天忏悔一百回,干过什么缺德事成天这么来回念叨,估计没三天就得把人逼疯了。
卢令芷心说也不一定,我论文都拖了三年多了我不也还是没疯么。
也快了。
谁?卢令芷又是猛一回头。小许嗷地一声,跳出一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