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夜间星空浩瀚无垠,点点星光点缀之下的临江城如同一颗明珠,配合着灯火通明的十里街道,别有一番风味的话……
那么,这场不合时宜出现的暴雨,则是将一切原本的美好彻底打破。
临江仙,本意为词牌名,有不少传世名作流传于世间,也颇有脍炙人口的名句被自认为骚雅的文人墨客传唱,临江城因为莅临临江之口,便有了如此文雅的名称。
平日里,三两士子一身风流打扮,哪怕秋冬之季依然手拿折扇,吟哦着妙手偶得的词句,在街道上卖弄文采,当某句引起一众人惊叹之际,则是谦逊的说上几句,心中却是暗自得意。
当然,若有大户人家小姐亲自出门采购胭脂水粉之时,姿色上乘者,往往会有一群浩荡的狂士跟随,卖弄文采之际,心中当然会有成为东床快婿的念头。
哪怕穷困书生,也会穿上平日里珍惜的衣服,虽然浆洗的已经掉色,破旧不堪,但是,万一看上自己的文才了呢?
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比不上眼前的婀娜女子,欺骗自己寒窗苦读数载,谁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仅仅是文士们的圈子,里面鱼龙混杂,任何人都充斥在其中,当然,临江城不仅仅只有满口之乎者也的酸书生,还有更多,比如,这场雨之下,临江城中的一幕幕。
赵安生,一个普通的临江城破落户,虽然如今赵姓为赵氏王朝国姓,但是跟赵安生没有一丝的关系。
赵安生隐约还记得,曾经自己祖父还是赵氏王朝的秀才,有着国朝的供养,日子算不上太好,但却也可以勉强度日。
但是,按理说,赵家也算得上书香门第,但是赵老爷子儿子,自己父亲赵如松却是个骨子里闲不住的人,自小便向往任意游侠,大刀阔马的日子。
为此,赵老爷子没少收拾赵如松,棍棒之下出孝子本为古训,却没成想,活生生打出了个忤逆子。
赵如松脾性里有股倔劲,越是不让做的,他偏偏非做不可,赵家书香门第的传承没有流传百世,仅仅一代,已然断绝。
而后,赵如松更加光棍,直接加入军队,若不是赵老爷子以死相逼,并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理念压迫赵如松,恐怕现在赵安生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自从赵老爷子仙去后,赵家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而自己的父亲赵如松更是没有了消息。
若不是母亲坚强,一直操持这个家,恐怕赵安生也不会安生的活到现在。
文人的一套,赵安生学不来,虽然赵老爷子没少督促赵安生学习,可惜不是那块料,而赵老爷子去后,赵安生母亲也负担不起给夫子的束脩,也绝了赵安生成为国士之路。
母亲每每在私底下埋怨自己的时候,赵如松总会去开解。
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天赋,何必多花那冤枉钱。
“安生,快来偏房看下,好像又漏雨了。”
有道女声从不远处的偏房传出,赵安生“哎”了一声,快步而去。
泥泞的院落,被大雨打湿的泥土散发着一阵土腥之味,一双鞋子踩上去,“咯吱”作响之际,往往三两点土黄色印痕,便烙印在赵安生平日里珍惜的粗布衣袍边角。
若是平时,恐怕免不得母亲的责骂,如今,却顾不得其它。
赵王氏,赵安生母亲的名讳,出嫁从夫,便与娘家断了一般的关系,风尘仆仆的面容看不出曾经的面貌,但是粗茧遍布的双手却养活赵安生活到了现在。
赵家偏房,其实也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仅有一张床铺与一套桌椅,灰尘未曾遍布,这也是赵王氏的功劳。
豆大的昏黄色灯点不断的闪烁着,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其吹灭,从茅草缝隙滴落的雨滴,却是让赵王氏手忙脚乱,不免也让屋中有了斑驳水痕。
“娘……”
赵安生拉长了声音,有些不满,不过还是手脚麻利的从墙角拿过瓦盆,接在一处不断滴落的区域。
“安生呀,这里是你父亲居住的地方,可不能将它弄脏了!”
提到赵如松,赵王氏洋溢着笑容,正如曾经与赵如松初见时的那一刻,根本就没有在意赵安生。
“可是他……”
赵安生正欲说下去,却被赵王氏直接打断。
“好了好了,为娘肯定知道呀,大丈夫志在四方,为王朝建功立业,分内之事,为娘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大的道理不懂,但是却明白,自己的男人,肯定要做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不然,男儿空活一辈子,岂不是白白浪费大把光阴!”
虽然赵王氏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层叠在一块,但是每当提起赵如松之时,那种笑容,总会让赵安生感觉,此刻的母亲,是最美的。
而每一次赵王氏都以此番话语搪塞赵安生,赵安生却岂能不知,母亲,这一辈子,也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父亲,哪怕,仅仅母亲曾经与他在一起的那一小段时间而已。
赵安生沉默了,看着母亲隐约有些花白的青丝,曾经听过一个酸秀才说过一句话:“韶华易老,红颜易逝,女人最美好的一段时间,不应该只是相夫教子,而是绽放自己的美丽,不枉人世走一遭!”
当然,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语虽然得到了无数女性的支持,最终这名书生却被扣上有伤风化的道德高帽,秀才功名被剥夺不说,连一般后学末进之徒,都敢当其面给他唾上一口,并且骂道为老不尊。
如今的秀才,只是临江城中一名茶馆说书之辈,不过,当年的言语,还是会吸引一下曾经豆蔻,如今半老的女子追寻。
雨声渐渐密集起来,而落下的雨滴也被各式器皿堪堪接住,赵安生摸了一把汗水,心中暗诽累死个人的活,但是没有母亲发话,赵安生也不敢轻易离去。
赵王氏眼角渐渐起了一抹泪花,看着整洁的房屋,心中却是空荡荡的。
“母亲,不用想他,孩儿以后定能养活母亲,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赵安生心中一痛,连忙安慰赵王氏。
“安生呀,娘不是想你父亲,只是想起父亲大人对我的教诲,悔恨不已呀!”
赵王氏一边抹着泪珠,一边却朝着正准备偷偷溜走的赵安生看去。
“躲不过了!”
看着赵王氏的目光,赵安生只感觉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屋外,依然是滂沱大雨,屋中,一点火光之中,母子二人,其乐融融?
隐约间,还有赵安生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出。
“人之初,性本善……”
却是蒙童启蒙时所学的三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