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太阳如昨，高高挂在天空，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慕钟洗漱完毕，把房间整理一下，穿上围裙，然后到厨房冰箱里取出速冻豆包放在蒸锅里，开了天然气，蓝色的火苗烧灼着锅底。慕钟给林沁发了一个语音微信：“亲爱的，过来吃早饭吗？”
回复即时就到：“吃啊，到楼下了。”
慕钟立刻按住微信说话：“亲爱的，给我带一份《都市日报》上来。”
“好的。”
慕钟连忙到冰箱里去拿牛奶和鸡蛋。在燃气罩的另一个出火口，放上一平底锅，开火放油加热。乘隙把牛奶倒入量杯，放入微波炉，加热两分钟。鸡蛋“噼噼啪啪”在火热的平锅里煎熬着，鸡蛋煎熟了，也传来了敲门声。慕钟关掉燃气灶的火，去开门。
林沁花枝招展地进了屋，把报纸扔到鞋凳上，双手抱住慕钟的脖子，便是长长的吻，慕钟因为手上有油，却不敢去抱，害怕弄脏了林沁的蓝丝裙子。热吻让人喘不上气，但是还是要呼吸的。总算透口气，林沁说：“把前两天的都补上！”又一口吻上，慕钟接受着这甜甜的香吻，觉得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不过如此了……
林沁的满足感获得了，双手放开了慕钟的脖颈，然后踱入卧室，笑着说：“这里面不会金屋藏娇吧？”
慕钟说：“当然有一个大美女藏着呢，怕你找不到。”
林沁好奇地接续着游戏，门后和床下看了看，又打开了衣柜的门。道：“没有找到，美女在哪里呢？”
慕钟正在厨房往餐桌上端食物，于是没好气地说：“在电脑里呢！”
“难倒你网聊别的女孩子？”林沁开了电脑。
“神经啊，过来吃早餐吧，我告诉你。”
“不行，我现在就想知道。”林沁的口气变得急切。
“拗不过你！”慕钟到卧室，把电脑鼠标放在自己的照片文件夹里，打开标题为《民国美女》的照片，屏幕上显示出胶卷中冲洗出来民国女人照片。
“这个是？”
“我收购的德国袖珍相机附带的胶卷，洗出以后，有一张女子照片，昨晚我把它扫描成电子版。”慕钟解释说。
“果然是一个美女。你瞅她那民国范，挺标致的。她不会是那本旧日记里高山峻看上的宁一方吧？”
“还不清楚，等李娟的爸爸病好出院才能知道。”
林沁的一个谜底打开，又一个谜升上心头，说：“吃饭去。”
慕钟取了报纸，来到餐桌前，林沁倒好牛奶，摆好筷子说：“人家都是面包牛奶，你这早餐奇特，是豆沙包、牛奶、鸡蛋。”
慕钟翻找着报纸，说：“中国特色的早餐，营养丰富。”
林沁笑了。
慕钟看了新闻，南街老街区家庭博物馆诈骗案登报了，捐助李锋的征集报道也刊登了，慕钟放心了。
林沁说：“刚才在上楼时，我也看了报道，李锋老爷子挺可怜的，我想捐五千元钱，你看可以吗？”
“扶危济贫搞慈善，我支持。”
“那好，你入股，注资一半。”
“好啊，在咱们结婚前，咱俩一起办一件好事，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两人幸福地吃着早餐……
吃完饭，林沁在屋里踱着步，眼光扫射着四壁，若有所思。然后来到厨房，看着洗刷碗筷的慕钟说：“亲爱的，咱俩结婚前，是不是把你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
慕钟说：“那是当然，你看如何装修？”
“我有一个学生，毕业后自己开了设计装修公司，装修会给优惠价。不如让他来看一看吧。”
“好啊，可以简单地装修一下。”
“为什么？”
“这房子才60平方米，仅供咱们结婚用，如果有孩子，将来还要买大的房子。”
林沁说：“你说得对，这就是为了结婚用，在亲朋好友面前不能太寒掺，那就简单装修一下吧。”
林沁给学生打了一个电话，请他来设计。学生说让她在家里等着，一会儿开车来房子这儿看一看。
“亲爱的，你知道我为何买这套房子吗？”慕钟问。
“当然是住了。”
“那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这个房子能让我把户口落到春城。我刚到报社参加工作时，就跟单位人事部门提出把户口落到春城，但人事部的同事让我去公安局户籍科咨询，咨询结果，按政府文件，想落户春城，首先要有一套60平方米以上的产权房，而且要还完贷款的。今天，我的贷款已经还完，加上单位连续工作证明和社会养老证明，就可以把户口落到春城了。”
林沁说：“不用那么麻烦，你跟我结婚，就可以把户口落到我家。”
慕钟说：“那我多没有面子，我要当自己的家庭户主。”
林沁说：“别说，你还真有骨气。”
慕钟说：“下周，我就去办理落户的事情，我也要变成春城人了，还要娶春城姑娘做妻子，真是良缘天成啊！”
林沁用手指戳了一下慕钟的头，嗔道：“看把你美的！”
把房间收拾一番，摆好了果盘，准备接待林沁的学生。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林沁的学生金平敲门，慕钟和林沁把他让进屋来。金平一身迷彩服，还留着长发，头上戴着一个棒球帽，前卫又时髦，只觉得与众不同，潮流语曰：新新人类。
金平里里外外研究了这套房子，打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用设计软件快速地绘制了一个方案。金平说：“林老师，这个方案是专门给你和你爱人设计的，简单又不乏雅致，清新又不失时尚，舒适又不丢奢华，文雅又不缺浪漫。”
慕钟看看电脑屏幕，又看了一眼林沁，林沁的眼睛里笑开了花！林沁问慕钟：“老慕，你觉得呢？”慕钟说：“我觉得还好。”
金平说：“这个只是简单的方案，回去我会让设计师继续把房屋的细节优化。放心吧，林老师，你家的房子我免费装修，一定让您和您爱人满意！”
林沁说：“免费可不行，你开的是公司，又不是慈善会。装修费总要给的。”
慕钟也说：“如果免费，我们就不在你们公司装修了。”
金平说：“老师，你们太客气了，我大学四年，林老师特别照顾我，一日为师，终生为母，我无以回报，只梦想着给老师免费装修一套房子。”
林沁说：“那是绝对不行的，现在社会上风气不好，但是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一定要给装修费的。不收装修费，我们就不在你家装修。”
金平说：“那我只收一些基础手工费，60平方米的房子，就三万块钱，材料费另结。我真的想给老师好好装修一套房子。”
慕钟说：“那使不得，你得付员工工资钱，我怎么也得给你拿五万元钱。”
金平说：“林老师，我就想给你做点事情，也想你一样无私培养学生而不求回报。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林沁说：“你开公司不容易，将来也得买房娶妻生子，做生意一定要挣钱的。”
金平红着脸流着泪说：“钱在哪里都能挣，老师的恩我要报。”
这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哭了，让林沁和慕钟不知所措，慕钟说：“我和林老师知道你的心思，也非常感动，这样吧，也别三万块钱，多加一万元，我们就大撒手，让你来装修。”
金平抹着眼泪说：“好吧。你们就放心上班，我会好好装修这套房子的。”
三人笑容挂在嘴角，签订了装修协议，慕钟将四万元的装修款用手机银行转账到金平公司的户头里。相约一个月以后接收房子装修。
林沁要留金平吃午饭，金平说公司有事先回去。
看着金平离开的背影，慕钟说，这个世界的好人多啊……
两人于是坐在桌上的电脑前，看那潜伏日记里的故事。
1935年6月2日 示警
满铁内部简讯的消息让我战栗，关东军哈尔滨特务机关在满洲里查获了中共满洲省委的许多重要文件，里面有详细的满洲共产党干部档案文件。一场腥风血雨将席卷东北大地。
我明白，中共满洲省委暴露了，我立即发报给尾奇和陕北示警。
我一直怀疑宁一方是共产党员，我极度担心起宁一方的安全。我要救她，事不宜迟，我打电话给她：“哈尔滨特务机关截获了一箱子，里面是全满洲共产党员档案文件，土肥原将军一定会感兴趣的。”
宁一方很镇定：“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嗯，没关系就好。抱歉了打扰了！”这个电话也许被窃听，我不能多说，立即就挂断了。
1935年6月27日 《秦土协定》
通过满铁内部简讯，我获知土肥原贤二5月去了华北，6月27日逼迫察哈尔省民政厅厅长秦德纯与之签订《秦土协定》，使中国丧失了在察哈尔省的大部分主权，也丧失了察省疆土的70%-80%。
我判断，土肥原下一步会对平津动手，联想到土肥原贤二制定的《丰收2号计划》，我要尽快找宁一方了解其主要内容。
1935年7月14日 星期日 敌人正在调查“伏龙”
昨天下五，我下班后乘火车赶到奉天，宁一方晚上来接站。自从离开哈尔滨，我俩两个多月里没有见面了，这期间宁一方也面临着生死抉择，再见面，拥抱在一起，我想亲吻她，她却躲闪。虽然有紧密的电话交流，但还是让人生疏一些，我在哈尔滨吻过她，现在我还想亲吻她的唇。
我们到奉天最好的一家中餐厅，进入了包房吃晚饭。
美妙的中国菜肴陆续上桌。我和宁一方喝起了奉天的啤酒。
我问：“你没有走，一定很安全吧？”
宁一方点点头，淡然地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不能离开我的工作岗位。”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远山茂林又回来了。”
我说：“这个坏蛋，居然没有判刑。”
“山田由一说，是土肥原将军，给东京警视厅求的情，让他戴罪立功执行中国新计划。”
我说：“是丰收2号计划？”
宁一方说：“是的。丰收计划，我是知道的，就是将赤峰与阿城的辽代和金代皇家遗址宝物挖掘出来，送到东京。至于丰收2号计划，应该是指北平故宫博物院的文物。前一段时间，土肥原命令我将故宫博物院的的文物清单整理出来，因为没有数据，只凭书籍记载整理出一个大概。我觉得，应该是奉天特务机关派遣特务渗透或者策反北京故宫工作人员，里应外合，在日本人占领北平以后，将故宫宝物接收。”
我说：“那么，已经有人进入北平，做故宫工作人员的工作了。”
宁一方说：“故宫文物多达180万余件，占中国文物总数的六分之一。我想，应该把这些文物留在中国。”
我说：“一旦，北平被日本人控制，这些文物很难保全。现在方法有两个，一是通知北平方面，撤走文物。二是，我们阻止日本人接收北平文物。”
宁一方说：“第一个方法，很好，很主动，给他们写一封信就是。第二个方法，该如何实施呢？”
我说：“北平故宫里的文物，毕竟是溥仪老祖宗的留下来的东西，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我建议，咱们分头写两篇报告：我写给天皇的秘密报告《故宫文物与日支战略分析》，主要阐述北平故宫文物是清代遗物，是溥仪的家传之宝，如转移到日本本土，将会使日满关系动摇。其次，掠夺故宫文物，将会掀起中国人的抵抗热潮，同时日本的国际形象将一落千丈；你负责给‘满洲国’文化部或者直接给溥仪写信，劝说溥仪阻止日本人不要窃取故宫文物。如果这两篇文章做好，故宫文物将会得以保全。”
宁一方说：“您的见解独到，我们可以各自撰文了。”
我们喝了一口酒。
宁一方说：“高山君，您很不像日本人。”
我微微一笑问：“像什么人？”
宁一方说：“我希望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问：“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宁一方不言语。
我说：“你像是一个地下的抵抗者。”
宁一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你是满铁的情报人员，所以你怀疑我也是情报人员。”
我说：“我现在和你做着同样的事情，就是将中国人的文物交给中国人。”
宁一方说：“您不会设了圈套，有了证据以后，就逮捕我吧？”
我说：“不会的。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讨你欢心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宁一方说：“日本人都是很狡猾的，我还弄不懂你帮我的原因。”
我说：“你还是不相信我，那么就等我把这篇《故宫文物与日支战略分析》文章写出来以后，发到东京去，你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宁一方凝视着我的眼睛说：“真的，你到底是谁呢？”
我心底在想，宁一方难道是土肥原给我设的圈套？
没有时间想太多的，我们酒足饭饱，我把宁一方送回家，我坐着黄包车回到奉天铁路事务所。
今晨，我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餐，便要再去接宁一方。哪知到了楼下，却意外地碰见了山田由一。
我很奇怪，问道：“山田君好久不见了，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呢？”
山田由一说：“今天早上，满铁的人告诉我你在这里，所以就来找你了。”
我问：“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吗，找我有事儿吗？”
“好久不见了，难得星期天，找你喝酒聊天。”
“我……”
“一定要接宁小姐的，走吧，上我的车。接到宁小姐，咱们去奉天公园玩一玩。”
“山田君，那就谢谢你了。”我心里倒是愿意与他在一起，想了解最近他们在干什么。
接到宁一方后，我俩乘着山田由一开的小汽车去了奉天公园。
下了车，大门口右门塔写着“奉天公园”，左塔则写着“随便游览”。门的里侧则是一个欧式圆顶的小屋子，是管理人员的办公室。
这里的空气十分清新，芳草的香气迎面袭来，一眼望去，却是林木葱葱，好一派游玩之地。我们三人往里去，就是一条河流，倒映着蓝天树林。
沿着河边走，我们有说有笑。
宁一方问：“山田君与高山君，听说以前在上海就认识？”
山田由一说：“何止认识，我们是上海同文学院的同班同学，我热爱学习。高山君热衷于政治运动。”
宁一方问：“什么运动？”
山田由一说：“反战，后来我也逃了课。高山君等人被送回日本了，我没有回日本，留在上海成为浪人。那个时候年轻，什么也不懂，整天里胡闹。现在好了，你看我和高山君都做上情报工作这一行，也算是学有所用吧。”
“怪不得，高山君一来奉天，就要找你出来玩呢！”宁一方说。
我说：“在奉天，我算是与山田由一相识最早的人，也最有交情了。”
山田说：“有交情没用，也没有你俩感情深。”
我哈哈大笑。宁一方说：“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
山田说：“别解释了，现在日满亲密。就说我们关东军参谋部的中岛成子，就嫁给了一个大了十多岁的满洲大臣，给他生孩子不说，男人还去娶了偏房。”
我说：“那个满洲人是谁啊？这么有福气。”
山田由一说：“是韩景堂，中岛成子还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字叫‘韩又杰’。”
宁一方说：“不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还要做什么特务啊。她的想法很奇怪。”
我说：“我听说过此人，策反洮南张海鹏（张海鹏，1867—1951，奉天盖平人，中华民国时期著名政客、汉奸。原是奉系军阀张作霖的结拜兄弟，为奉系元老之一。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张海鹏在日军的唆使下，在洮南宣布独立。张海鹏先后为伪满洲国热河省省长兼警备司令官，后又兼任第五军管区司令官。1936年张海鹏从伪满洲国获得将军军衔，历任侍从武官长、总理大臣等职。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张海鹏被捕，1951年被以汉奸罪处决。）的就是她。也是个能干的女人。”
山田由一说：“虽然背靠满洲大臣相公，但比起有皇族血缘的川岛芳子还是要逊色一些。中岛成子与川岛芳子明争暗斗，在我们特务机关里是人尽皆知的。比如这次，土肥原将军带川岛芳子去河北，中岛成子没有去成，郁闷得不得了，无奈留了下来。”
我说：“这么优秀的人才，土肥原将军还是另有重用而已。”
宁一方独自到花丛中赏花。
山田由一看宁一方走得远，于是低声对我说：“是的，土肥原将军临行前，交代给她一个任务。”
我小声问：“什么任务？还比华北的事情还重要。”
山田由一看了看四周，低声说：“你还记得我说的‘北极熊’吗？”
我点点头说：“东京的苏联间谍抓到了吗？”
“东京警视厅查遍在日本的苏联人，没有发现‘北极熊’所说的苏联情报小组。但是离奇的是，‘北极熊’在土肥原将军寓所浴池触电身亡，现场没有看出来什么破绽，就是电线管老化漏电。土肥原将军在离开奉天之前，跟中岛成子和我交代一件事情，就是‘北极熊’死前曾说，在苏联情报局里，听说过在满洲潜伏着一个中共高级特工。北极熊死了，她留下两个谜团：一个在东京，代号‘拉姆扎’；一个在满洲，代号‘伏龙’。”
我吓了一跳，那个代号“伏龙”的满洲高级特工就是自己，只不过我还为共产国际和日共工作。于是问：“人都死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山田由一说：“中岛成子负责抓捕‘伏龙’，我因为有‘丰收2号计划’，所以协助中岛成子抓‘伏龙’。”
“有头绪了吗？”我又问。
“毫无头绪，现在中岛成子去了哈尔滨，那里是中共特工和苏联特工经常出没的地方。”
宁一方在远处，指着一百米外的凉亭高声说：“林水之间有亭子，咱们休息一会儿。”
三人坐在亭子里，宁一方说：“故宫的文物名单，我已经报送给奉天特务机关。”
山田说：“我看到了。‘丰收2号计划’主要就是为它们服务的。”
我说：“其实，我个人觉得，文物还是留在当地为好。”
山田说：“我是不能违抗军令的，我只是一个执行者。”
我说：“官老爷们躺在东京的榻榻米上，总觉得挖到的宝物都要送到东京。但是，皇道乐土的建立是不允许盗掘他人的祖坟的。这么下去，谁还能一心一德跟着我们建立大东亚繁共荣圈呢？”
山田说：“你在我跟前说这个话，可以。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千万不要说。”
我说：“我不光说给你听，我还要说给天皇听！”
宁一方说：“你们就不要争辩了，你们各有各的工作，说的都有道理。”
从奉天公园里出来，山田载着我们去了日本料理，吃过饭，先把宁一方送回家，然后我去满铁事务所取了行李，我去火车站，回大连。
1935年8月6日 星期二 2000民夫去了建凌山
《故宫文物与日支、日满关系分析》文章递送到内阁和天皇，并且在《满铁资讯》中发表。我给宁一方打电话告诉她，她很高兴。她的文章已经写完了，正在报送给伪满洲国皇帝、总理和文化大臣。
我说：“‘丰收2号计划’也许会被迫中止。”
宁一方说：“远山茂林最近很神秘，一直没有见到人影，不知道干什么。”
我说：“也许，跟着土肥原去了华北。”
宁一方说：“最近，山田由一正在征民夫，说是要送到前线修工事。现在他们征集了2000多人，都往山海关方向去了。”
我说：“战争也许就要爆发了。电话就聊到这里，我这边还有工作。”
“好的，再见！”
“再见！”
我拿出《满铁资讯》，看了最近山海关附近的铁路运输情况，发现军用弹药增加了一倍。同时，又发现2000民夫在离承德较远的建凌山（此山名为虚构）区下了火车，携带许多生产工具，还有十吨水泥，2吨钢筋。我立即打电话询问满铁奉天事务所，建凌地区是否在构筑防御工事？奉天事务所同事说，这是关东军参谋部的一项秘密工程，详细情况不得而知。
我不知道，山田由一带着2000民工到这里干什么？难道与“丰收2号计划”有关？
我立即拨打山田由一的电话，山田由一接的电话：“高山君，电话来得正好，我刚刚从外地回到办公室，这不中岛成子要见你。”
“要见我，就到大连来找我。”我说。
“中岛成子开车正往你那里去呢。”
我问：“她有什么事情？”
山田由一说：“正在调查‘伏龙’的案子，最近她约见了许多1935年初来满洲的人，我也不清楚，她或许怀疑你是‘伏龙’。”
“我怎么会是‘伏龙’呢？”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看谁都像‘伏龙’！”
“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1935年1月末，我得到尾奇君送来的秘密电台，我第一次与苏联军事情报局通了电报，电台信号或许被特务捕获，有了记录。难道，因此中岛成子怀疑“伏龙”潜伏在关东州？前期，“北极熊”说“伏龙”潜伏在伪满洲国高层，关东州不属于伪满洲国，直接算是日本的殖民地，所以敌人一直没有调查关东州，也没有怀疑我。或许，中岛成子有了“北极熊”新的重要线索，所以来大连调查。
我立即写了一封信寄给尾奇：重感冒，勿来。仁次郎。
1935年8月7日 星期三 中岛成子抓“伏龙”
中岛成子，三十多数的摸样，三个孩子的母亲，穿着露胸的裙子，风韵犹存，怀中抱着一条卷毛犬，你看不出这是个女特务。我们第一次见面，握手后，坐在满铁的小会议室里。
“高山君，你不要紧张，您是天皇帝陛下喜爱的学者，还是土肥原将军的座上客。我只想和您谈一谈，走走关东军的程序，并不想冒犯您。我问您几个问题，您如实回答就可。第一个问题，您为何来到满洲？”
“我一直学习中文，在东京短暂地实习了两个月的共产主义和中国问题。所以，满洲是苏联与中国的枢纽地带，我所学的东西可以在此用上。所以，我来满洲工作，就是为大日本服务。”
中岛成子严肃地说：“我看过您的档案，这些没有什么不妥。第二个问题，您的《故宫文物与日支、日满关系分析》一文，好像在为支那说话？”
“我在为日本谏言，北平文物关系着大日本的皇道乐土建设成败，我斗胆建议把文物留下来，只不过是希望实现日满关系长久团结，并在道义上征服支那百姓。”
中岛成子点点头，说：“高山君，您分析的有道理。一个小问题，您是哪一年来满铁工作的？”
“我是满洲国刚刚建立后的1934年春天来的满铁。”
“哦，是这样，还有一个问题，您今年一月在干什么？”
“我去了天津，了解华北情势，写材料。见到了天津的一些人，比如潘毓桂等人，与川岛芳子坐船回的旅顺。”
“你还认识川岛芳子？”
“只不过在天津见过一面，恰巧在轮渡上又相遇。”
中岛成子低下头，嘴角一撇，十分不屑的表情，清了一下嗓子说：“关于哈尔滨泄露文物消息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说：“这件事情，请问一问远山茂林君，他最清楚。”
“《故宫文物与日支、日满关系分析》文章的观点，与上海的那些反日报刊的观点遥相呼应，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满铁经济协会工作职责，自然要分析利弊，如果对大日本有益的事情，自然要有明确的意见。如果与左翼报纸观点相似，纯属巧合。”
中岛成子说：“原田雅惠，我的同事，听说你欺负了她！我最见不得男人用感情玩弄女人，然后抛弃掉。”
我说：“我和她认识，没有什么关系。”
“你与支那女人打得火热，却容不下自己的同胞。”中岛成子声音渐渐高昂，明显有些恼怒。突然，她沉吟一会儿，屋子里安静下来——
“伏龙！”
我装作不解，问道：“伏龙，什么啊？”
中岛成子说：“伏龙我想钓出来，伏龙我想抓一只。”
我说：“龙这个东西，是中国的传说的图腾，皇帝的化身，这个玩笑开不得。”
中岛成子笑了一下，说：“并不是开玩笑，请你跟我走一趟，去关东军司令部参谋部谈一谈。”中岛成子手一挥，几名便衣站在我的身边。
我心里知道，中岛成子怀疑我是“伏龙”了，但是她没有证据，只是用一些行动刺激我露出破绽。
我站起身来。
满铁的同事们不让了。有人摸着口袋说：“高山峻，是我们满铁的精英，没有总裁的命令，谁也带不走高山君。”
我身后的便衣掏出了枪。满铁的同事也不示弱，也亮出了枪。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传来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哪里来的阿猫阿狗，敢在满铁撒野！高山君是我要会见的专家，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一个身穿男装，脚蹬长靴，头戴鸭舌帽的女子陪着满铁总裁松冈洋右从门口进来。
中岛成子一见到松冈洋右，立马放下小狗，立正说：“松冈总裁，你好！”中岛成子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被免了“华北人民自卫军总司令”职务的川岛芳子，听说她要跟着免了职的干爹多田骏将军回日本了。
松冈洋右点头示意。
便衣见来了达官显贵，便知趣地撤出门外，满铁经济调查会的人也收起手枪。
中岛成子知道，松冈洋右是日本政坛红星近卫文麿的朋友，政客里早就有人奏请天皇尽快任命近卫文麿组阁为首相了。她说：“我们想请高山先生协助调查一件案子。”
川岛芳子说：“我今天刚从天津回大连，拜见松冈洋右总裁，就听说中岛小姐也在这里要调查高山峻。所以，我就请松冈洋右总裁一起来看看。”
松冈洋右说：“高山峻是近卫文麿议长介绍来满铁工作的，近卫文麿先生曾是上海同文书院的院长，高山峻是他的得意弟子。高山峻最近写的文章天皇赞许有加，过一段时间满铁还要重用呢，现在手头工作很忙，恕无时间陪参谋部的人办案。我们的人，我已经经过内部甄别，没有问题，就不劳成子小姐费心了。”
中岛成子一见松冈洋右如此说，便低头鞠躬：“这个……，嘿！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说完抱起小狗出了办公室。
这时，满铁办公室内响起一片掌声。
川岛芳子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说：“高山君，吓着你了！”
我连忙收起手来，鞠躬说：“谢谢总裁！谢谢川岛芳子小姐！”
松冈洋右哈哈大笑说：“你要好好谢谢川岛芳子小姐！走，跟我与川岛芳子小姐吃饭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跟在松冈洋右和川岛芳子后边走出办公室。边走边想，中岛成子十分危险，我要秘密彻查她家的底细，如果能有什么把柄在手，自己才有回旋余地。
在满铁的招待餐厅里，三人落座，松冈洋右居中。
菜品一道道上来。
川岛芳子再三感谢我，说：“《故宫文物与日支、日满关系分析》写得很好，皇帝溥仪已经给日本天皇去信，信上谈及了妥善保护北平的大清遗物等事宜。”
松冈洋右说：“作为满铁的职员，能够帮助‘满洲国’做事，当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满铁的职责也是服务于‘大满洲帝国’的。高山峻，这点做得非常不错，是日满亲密的典范。”
川岛芳子说：“我将去东京了，休息休息再回来。”
我说：“这样也好。好好休息，华北的工作还需要您呢。”
川岛芳子说：“这次回东京，军部要与多田骏将军讨论华北的事情，我的干爹很快就要去华北驻屯军当司令。所以，我到东京修养两三个月，我就回天津。”
松冈洋右说：“中岛成子今天这一出剧，在替原田雅惠打抱不平。高山峻与原田雅惠的事情，我也有耳闻。我问过木村关于原田雅惠的事情，木村说与原田雅惠的爸爸是同学，关系亲密一些，但是绝不是外界传说的那样。”
我说：“总裁误会了，我和原田雅惠只是普通朋友。”原田雅惠是喜欢自己，可是自己不能喜欢她。我和她的关系，现在闹到满铁上层都知道了，这对我来说十分不安全，像我这样的情报人员，应该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松冈洋右、川岛芳子哈哈大笑。
松岗总裁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我想，土肥原、多田骏等关东军大佬都去了华北，看来日本真的要在华北动手了。
吃过饭，饮过茶，川岛芳子辞别松冈洋右。我送川岛芳子下楼，上车之际，川岛芳子握着我的手说：“高山君，谢谢你的帮助。我的一生是为复兴大清为目标，你帮大清做事，就是我的朋友。得到你这样的朋友，我十分珍惜，希望以后能够合作！”
川岛芳子英姿煞爽，颇有阳刚之气，只是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目标错误地是为腐朽没落的大清封建王朝余孽尽忠，不惜成为汉奸，可耻又可悲。
山河苍茫，
岁月如斯。
歧路逞豪，
转首成空……
1935年9月12日 星期四 中秋一方诉真情
中秋节，是与宁一方一起过的。
她来的大连，只为送一盒月饼，但我知道，她是为我而来。
中国人中秋吃月饼，与我们的习俗不一样。
我在日本料理店定了大包厢，早就预备了上好的白玉团子、芦苇、白玉兔子。
我们品着宁一方带来的月饼，咀嚼着，品味着团聚的甜蜜。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箫声响起，几个身着靓丽和服的艺伎，举着扇子，进入包厢。在缠绵婉转的曲调中，翩翩起舞。
我告诉宁一方，这是日本人在祭祀月亮。
美丽舞蹈散去。
宁一方说，世间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为何使用着中国字的日本人要发动野蛮的战争屠戮生灵？今夜有多少父母与兄弟姐妹，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成为泪人……
我长叹一声，轻轻把宁一方览入怀中，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其实也是我的心思。我只知道，我的心与你的心是一般的红。”
宁一方说：“我要是一个反对军国主义的人呢？”
我说：“我也是。”
宁一方激动起来，说：“我是一名……，哎！组织上不让我暴露自己。”
我捂住她的嘴，说：“请不要说你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自己知道就好。”
宁一方说：“憋在心里好难受啊。”
我说：“但这样能保全自己的性命。”我想着上个月中岛成子要带我去关东军参谋部时，我还是忐忑不安的。现在，后怕的感觉一直贴在后脊梁骨上，隐隐地发着冷……
宁一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不得不说出来，我想请你加入我的组织。”
我说：“哦？”
宁一方说：“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中国共产党满洲省委的秘密共产党员。你6月初给我打电话示警，我通知奉天的上级安全撤退。去年10月，上海中央局被敌人破坏以后，满洲党组织与中央失去联系，直接归共产国际中共代表团领导。今年年初，共产国际统计满洲的组织情况，组织要求我们重新填表，我的单线上级考虑我的身份，为了保护我，没有让我重新填表。所以，6月的抓捕中我没有被抓到。”
其实，我在上海读书时，就已经秘密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上个月刚刚发生中岛成子调查我的真实身份，现在宁一方就让我参加共产党。难道他们仍然在试探我？我定了定神说：“我是一个反对战争的人，还不想加入什么政党，我需要自由，做起事来更方便一些。”
宁一方说：“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是一个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我随时等待着你。”
我们额头相碰，眼睛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瞳孔，这么近的距离，我们仍然无法分辨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请尾奇先生尽快核实宁一方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