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菲痛了一周多,不想去看医生,越是痛越是明白应该早和谭树有个了断,想起幼年时看过一个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电视剧,谭树比那个男主人公有过之而无不及,精神已被禁锢到了一个怪圈中,无法摆脱。却偶尔又迷茫,真情假意,模糊不清了,有些理解张爱玲笔下的王佳芝了,谭树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终究扎根在了自己的心里。每天早上出门都能看见张川的三轮车路过,于是就坐他的车,也是一种心理上的排解。张川收费也合理,喜欢带着她穿梭一些小巷子,分散她的注意力。那天看见罗菲走路的样子,张川就知道她身体有不舒服,只是不能问,也没有勇气问。于是每天在罗菲出门的时间段出现在她小区外,装着是巧遇。
在谭树养伤期间,王秀丽只给父母打了招呼,就出远门了。谭树打印出王秀丽的通话记录,再三斟酌后确定了一个广东的号码,要罗菲和对方联系,自己只在一旁听。一个南方男人的口音,很有磁性,在他喂了一声之后谭树就摁了电话,再打,又是如此,几次以后,对方不接了。谭树没有勇气质问王秀丽去了哪里,更没用勇气和这个被怀疑的男人直接通话,只能让罗菲去试探。看着谭树的愤怒和恐惧,他离不开王秀丽又要纠缠自己,实在是可怜又可悲、可恨,罗菲更加坚定了离开他的决心,懊悔自己几年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的懦弱,每次被他的哭闹、下跪、威胁征服。
又一次坐在张川的车上,罗菲决定沿着河边去学校。罗菲问:“张师傅,如果,你的女朋友遇上了***事件,然后被敲诈,你会怎么办?”这样的大胆直白,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而问完之后,却是心安的。“向法律伸出求助之手。”
罗菲沉默。张川停下来,很是小心翼翼:“你是不是遇上特别难的事了,和你刚才说的,类似?”罗菲假笑:“我不过测试下你的心理罢了。”张川想了想:“你觉得马加爵是好人还是坏人?”罗菲想说坏人,突然想起在《锵锵三人行》一期节目里看到李玫瑾的披露,就说:“看用什么标准来评判了,他是可恨的好人,可怜的坏人。”“你能这样客观看待马加爵,那你说的类似那个事,也算不了最坏的事,往往是当局者迷。就像我一个朋友,从小成绩优秀,没有遇到过什么波折,211工程学校毕业,因为女朋友背叛,就动手打了第三者,后来被污蔑犯了罪,结果,工作丢了,家里赔了一笔钱,还进去,进去了三年,出来后,万念俱灰,最后,还是想明白了,没有什么大不了。这点挫折算什么呢,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而已,他只需要一个台阶,就能从头开始。”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罗菲说的。罗菲没有继续,陷入了沉思。
张川心里久违地狂跳了几下,就平静下来了,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开始走进对方心里,自己也没有想过,就这样开了口。双方第一次涉及私事,几乎就交了底,半真半假,有试探也有坦白。张川继续骑车,看着他并不宽阔的背脊,罗菲突然有大哭的冲动。一路前行,满眼红尘,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平行,交织。
那个周六清晨,张川上完夜班买了龙眼包回来。任歆意外地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在描眉。“亲爱的,吃了早点去人才市场,我陪你去,然后晚上我们去聚会,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如果我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呢。”任歆转过头,右眉没有画完,显得有点怪异,整张脸看不出真实表情了。“没有找好之前,不是还有我吗?我们只过简单的生活,还是能养活你的。上周你也收到了我第一个月的工资短信,对于刚毕业的学生还是不错了,等两年会越来越好的。”“什么简单的日子,不就是少买衣服,不出去旅游,不在外吃饭嘛,叫三无生活还差不多。我们什么时候能买房?买车?才能过得精彩?你父母能拿出多少钱?”“父母的钱是他们挣的,等我们工作生活稳定了,我会找他们资助一部分。这次过年,回我老家你就知道了。”
而任歆的理解却是,张川的父母拿不出买房买车的钱,这都是托词,一向骄傲的她不能忍受比宿舍其他女生过得差。
“可是我不想和你回家了,我有自己的去处。”
张川的眼皮一阵狂跳:“什么意思?”
任歆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放进包里:“没什么意思,经过毕业这三个月我发现我们不合适,那就好聚好散。俗话说得真对,贫贱夫妻百事哀。”
张川这才发现墙角放着任歆的箱子。
任歆接起个电话,“你到啦?等我十分钟。”言语娇嗔,眼角眉梢都是情。拖上箱子,径直向外走去。张川像个傻瓜一样一直跟在后面。
那个男人一身花哨,五短身材,挑衅地看着张川。“歆歆,我们家也买得起这样的车,能买房的,只是我不愿意自己还没有奋斗就什么都靠父母。但是,现在,现在求你,不要离开我。”张川的每一个字都显得苍白,多年后,一直后悔自己当时说出了这样愚蠢的话。
“别逗了,能买的话你现在才说。”任歆上了车。
五短男人一脸鄙夷。
张川热血上涌,冲了过去,两人扭打起来,不到两分钟,五短男人就只有招架的份。
任歆下了车,用高跟鞋死劲踢着张川:“你松手,别让我看不起你……”
张川松了手,头脑混胀,周围看热闹的人变得模糊不清。
晚上的聚会,张川一直喝酒。回来路过小区巷子的一排排所谓按摩、理疗店,浓妆艳抹的女人们在夜色下搔首弄肢。
五点过,张川醒来,头痛欲裂,伸手一摸,旁边的人是短发,不是任歆,不由惊慌地打开了灯,“你是谁?”
女人打着哈欠,“这么快就忘了?”
张川一阵反胃,渐渐想起昨晚的事情来,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你滚出去!”“给钱!”“昨晚已经付了。”“你这是包夜,那点钱不够。”
“你还要多少?”女人伸出两个手指。“两百?”
“加两个零。”
“你?敲诈!”
女人冷笑。
“最多再给你六百。”
女人收下钱,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人僵持起来。
“不给钱我报警!”“女人弯腰去拿张川的钱包,肆无忌惮。张川再一阵恶心,一把推开她。女人尖叫着抓扯张川。后面的一切在张川的记忆力模糊起来。当自己跑到另一个城市的时候,打开QQ,才从初中朋友那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强奸犯,派出所的警察已去找过父母了。实在不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立了案,但那个女人一旦立案就不会再撤了,张川知道自己如果回去“自首”,再求得那个女人的原谅,可以监外执行。但当时的选择,却只有逃避,半年后,张川偷偷回家看生病的妈妈,却被妈妈举报了……
如今,张川已能冷静地看待整个事件了,只是一段人生的经历,而对父母,也从曾经的怨恨中走出来。想从给自己做的笼子里出来,需要一把钥匙,让自己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