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下起了毛毛雨,这是要入秋了啊。
镇上中学早早就挤满了人,大家打着雨伞、披着蓑衣熙熙攘攘的立在雨中。
到了上午十点,县里的领导和乡里的干部悉数就位,台下的群众也越来越多。随着全副武装的警察罗列进场后,十几辆关押车浩浩汤汤的驶进了学校里面。
冬姐抱着女儿玉兰撑着伞站在云山和杨博大叔前面。
公判大会正式开始了。囚犯们按照点名顺序挨个站好,每个犯人左右两侧都配着一位挎枪的武警,一绺绺地反手捆在背后、脚上戴着镣铐、低着头对着台下。
县里刑警队长主持宣判,念到一个犯人的名字,左右的警察就把他提在手里服从大会的判决。有多年前杀人潜逃被抓的恶汉、有合伙抢劫小卖部的小流氓、有开办赌场放高利贷的夫妻、也有小偷小摸坏人钱财的混混。台下的群众兴趣高涨,既忌惮于现场严肃的气氛不能欢呼雀跃,又按捺不住内心的称赞纷纷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杨博大叔在台下一个劲儿的点头叫好,夸赞人民警察的丰功伟绩,抓了这些混蛋地方上算是安宁多了。
“被判人:熊忠!”刑警队长粗犷有力的声音盘旋在学校上空。
“熊忠?”冬姐心里一紧,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严肃。台下的观众也是一片哗然。
“那不是几年前还在下河村住着的熊医生吗?”
“对啊,就是他,山脚下不就他一户吗?我是说后来没看见他了,还以为他也去打工去了。”人群中几个人在窃窃私语道。
“熊忠,46岁......”刑警队长一一细数熊忠的犯罪生涯,后又宣判道,“熊忠犯欺诈罪,盗窃罪,强制侮辱、威胁妇女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3年。”
吃惊的群众瞪大了眼镜看着台上剃着光头的“熊医生”,看来熊忠几年前树立的仁医形象现在土崩瓦解了。
熊忠佝偻着身子站在台上,眼神闪躲的望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突然他一个正眼看到了抱着孩子的冬姐,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便歪着脖子、把眼镜往肩膀蹭着揩干雾蒙蒙的镜片。经过再三确认,他认定那就是冬姐,冬姐怀里抱着的孩子和自己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鼻梁和眉骨,于是他便壮着胆子大吼了一声:
“霍冬洁!”
台上台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怔住了,众人目光纷纷头投向了冬姐一家的身上。
“那孩子是不是我的?”熊忠又大喊了一声。
雨越下越大,冬姐额头上溅满了小指头大小的雨滴。
刑警队长赶忙示意左右的警察按牢熊忠,警察脚一踹熊忠的膝盖弯,顺手往上一扬他反屈的胳膊肘,熊忠便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云山傻楞在了原地,云山的母亲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她把前七后八的事都想了一遍、恍然大悟!
冬姐望着众人投来的眼光,有的惊愕、有的戏谑、有的还没搞清楚情况还在边看着她边左右打听。她的呼吸越来越快、她感觉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血腥,天是鲜红的、雨水也是鲜红的、地上的人群也是鲜红的。
“你在说什么屁话?”杨博大叔怒不可遏地朝着台上吼道。旋即收起雨伞过来一把抓住冬姐的手,严厉的质问道,“那狗日的说的不是真的吧?”
冬姐被杨博大叔拽在手里晃来晃去,玉兰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乌拉乌拉地哭了起来,玉兰一哭叫醒了发怔的冬姐,她急忙抱紧玉兰安抚她别怕啊没事的。
人们的焦点这时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冬姐身上,相比于看宣判大会来说,他们更愿意花费精力去了解红杏出墙、寻花问柳的一些点滴。
“你别瞎说!”冬姐歇斯底里的对着熊忠吼道,“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讲清楚!你不要信口雌黄!”
“我没瞎说!我没瞎说!你丈夫云山后来找我查过,他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我怕我俩事情败露,骗他说他没有问题的......”熊忠还没说完就又挨了一脚,疼的他张不开嘴。
台下的观众越来越热闹,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婶儿大妈也开始有模有样地,偷偷对比起冬姐女儿和熊忠的长相差异。
“我要杀了你!”冬姐放下玉兰,猛地往台上冲去。警察们见状急忙过来拦下了冬姐,冬姐边推搡边放声大哭起来。
“啊......”冬姐的哀嚎淹没在嘈杂的议论声中。
人群中的云山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并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上前去搀扶冬姐,只是久久的撑着伞立在那里。
公判大会后,杨博大叔便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云山的母亲干脆关紧了正大门进出都走屋后的小侧门。
云山屋里,冬姐抱着怀里熟睡的玉兰和云山对着坐着,昏暗的夜色透过窗户昏沉沉的落了进来。
“云山,你说话啊。”冬姐哭的发红的眼镜干巴巴地望着云山。
云山就那么僵直的坐在椅子上,长满老茧的手心一动不动的搭在裤腿上。过了许久许久,云山才深深的提了一口气,扶着椅子靠背缓缓站了起来。“我去给给烟炉里填根柴火。”云山边说边颤颤巍巍地往烤烟房走去。
今年的年成特别好,云山种的几亩烟叶都获得了丰收,烟叶饱满伞柄挺拔、烤出来后不要几匹就够一斤。可云山的心情完全不在烟叶上了,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直嗡嗡嗡的,身体就像抽干了水一样轻飘飘的。
传统的烧火用的炉灶腔体是嵌在烟房里的,腔体周围用一块块的大土砖靠边合在一起,并且为了方便察看房内的情况,人们在炉灶上方的墙体上挖去一块,镶上一块透明玻璃。
云山面无表情的往炉灶内加柴火,加了一根又一根、加了一根又一根,后来实在加不下了,云山才停了下来。可云山并未察觉此时的炉灶腔已经被挤得裂缝了,一股小小的火苗扑哧扑哧的往外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