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给罗德一众人安排的地方还不算太糟，至少比他想象的要好。双塔城守卫的军营就安排在城墙附近，据说这是因为城中商铺众多，寸土寸金，公爵大人就把原属于军营的地方卖了个好价钱。
他们的房间里壁炉烧的正旺，床上铺着干净的稻草和皮革。温暖的空气里弥漫着干草的清香，死里逃生的一行人躺下了就不愿意再起来。
不过大熊还是不太满意，送他们进来的人刚走，他们就听到了门后传来咔嚓一声上锁的声音。
“什么态度啊这是。”大熊冲着房门啐了一口：“咱们是来救他们的，怎么还跟看贼似的看着咱？”
罗德倚着墙坐下，撇撇嘴道：“毕竟咱们说的太离奇了。如果半个月前我告诉你会有一只亡灵军队攻陷凛冬城，你能信？”
“可是咱们也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吧？如果那群骨头架子杀过来了怎么办？老子可不愿意给这群王八蛋陪葬。”
罗德重重呼出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也是他现在最担心的。能在亡灵大军手里抢到多少时间，他心里实在没有底。
大熊消停了一会儿后突然灵机一动：“我说小老爷，你好歹也算个贵族，在这破城里就没有能说的上话的熟人什么的？”
“什么叫也算个贵族？”罗德哭笑不得：“别的地方没准有，在双塔城就不用想了。”
“为啥？”
罗德苦笑了一声道：“因为双塔城的瑟丹家族和凛冬城的伍德家族是冤家。”
“白河这个侯爵领是五十年前才划出来的新领地，而伍德家族在五十年前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怎么能有财力在短时间内建起凛冬这个北境最大的城市？”
“你再想想，整个北境都是瑟丹家族的地盘，只有白河侯爵是国王陛下的直属封臣。还有，凛冬城是标准的军事重镇，官方的说法是为了防范黑森林的威胁，在这次亡灵天灾之前，黑森林里出现过什么威胁吗？”
说到这里，罗德轻轻冷笑两声：“现在你觉得，凛冬城到底是用来防谁的？”
大熊边听边咋舌：“妈的，合着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
罗德笑了笑，其实这些东西在当年都是人尽皆知的阳谋罢了，不过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才不会被平民放在心上。只要不打仗，那些贵族老爷们爱怎么折腾都行。
在来的路上为了逃命不觉得累，现在到了温暖的房间里，一路上的疲劳全都涌了上来。罗德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睛也有点儿睁不开了。
大熊看罗德睡眼朦胧的样子赶紧捅了捅他：“先别睡，你说公爵大人这么不待见凛冬城的人，不会把咱们一直关着吧？”
“怕什么，就算瑟丹公爵现在不相信咱们，亡灵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总没法不信了吧？”罗德翻了个身，让自己躺的更舒服点儿：“咱们先养足精神，到时候再想办法……”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大熊再看向他时，罗德已经睡熟了。
说到底还是个小鬼。大熊笑了笑，收拾了一下之后也合上了眼睛。
但他刚闭上眼睛就感觉罗德在怼自己的腰，他不耐烦的挪了挪身体：“干嘛？”
“睡觉就睡觉，别脱鞋。”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罗德揉了揉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的走过去拉开了房门的隔板。
提利尔那抹标志性的小胡子出现在他眼前，罗德顿时一个激灵，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我已经把消息传给公爵大人的幕僚了，他保证会尽快让大人知道。”不等罗德开口询问提利尔就抢先说道：“我派出去的斥候还没有回来，在这之前你们恐怕得呆在这里了。”
罗德听了他的话之后急得简直想拿头撞门：“我要你把消息直接告诉瑟丹公爵！别再浪费时间了！”
“公爵大人哪是我想见就能见的？”提利尔也有点儿急了：“你在凛冬城的时候能随便见到白河侯爵吗？”
其实我能，罗德心里想道，不过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在斥候回来之前你们就得准备防御器械了，骨头架子喜欢爬城墙，弓箭对它们没什么用，多准备滚石和擂木。如果可能的话把城门用石头堵死，亡灵将军的攻击能够直接突破城门这类的薄弱处。”
“你在开玩笑吗？我就是个巡防队长，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的了主？”
“那就打好包裹准备逃跑吧。”罗德冷冷的说：“再提醒你一句，如果天突然黑了就说明亡灵军队已经接近了。它们会用法术把整个天空遮蔽住。”
罗德看到提利尔的脸色瞬间阴暗了下来。
“该不会已经？”
随着咔嚓两声锁响，提利尔粗暴的拉开大门，一把拽住了罗德的胳膊：“跟我出来，快。”他们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营房，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暗的厉害。
“这就是你说的，遮蔽天空的法术？”
罗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漆黑如墨的浓云遮蔽了大半块天空，高耸如山的云头倾压在他们的头顶一点点翻涌逼近。不断变幻的乌云张牙舞爪，不仅要吞噬天空，还要吞噬大地上的一切。
北风带来了细碎的雪花，罗德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熟悉的冰冷如刀锋的气息沿着鼻腔直插入肺，寒意从内而外的侵蚀着整个身体。
他缓缓的把肺里冰冷的空气吐了出来，沉声说道：“它们来了。”
提利尔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紧盯天空，罗德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亡灵大军逼近凛冬城时是在夜里，【黑暗幕布】的效果还不那么明显。而当这一幕清晰的呈现在人类眼前时，再坚强的人也会为之战栗。
提利尔紧紧攥住佩剑的剑柄，用力之大以至于指节都泛白了，他看了一眼罗德，这个比他稚嫩的年轻人此刻的反应居然比他还要沉稳，联想到他胸口的伤痕，玫瑰骑士突然好像松了一口气。
“有办法吗？”他问罗德：“你是在场唯一有经验的人，我选择相信你。你觉得这座城有办法拦住亡灵的攻击吗？”
罗德有些诧异的看向小胡子，这家伙看起来挺不靠谱，但现在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凛冬城燃烧的火焰，街道上拥挤的人流，还有佩西洒在他脖子上的泪水。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双塔城失守，城里的人都没法活下去，整个北境再也不会有人类的存身之所。我们没有退路，无论如何都要死守双塔城。”
提利尔听了罗德的话后长舒了一口气。他理了理自己的小胡子，回头向自己的副官喊道：“去吹响号角！”
“让弟兄们立刻上城墙，把库房里的石块滚木全都搬出来放好。让第二小队去拉响警钟，通知北城区的居民全部撤走。还有你。”他指了副官一下：“去南城区通知那群老爷们，敌人进攻了。”
副官一脸为难：“可是大人，没有公爵大人的命令咱们无权这么做……”
“我是双塔城守卫军长官，有什么问题我负责。另外你自己看看。”提利尔一指天空：“你觉得有什么麻烦能比这个大吗？”
副官咽了口唾沫，然后挺胸行了个军礼：“是！”
副官走后，提利尔长出了一口气。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头蜷曲的浅灰色头发：“我得去穿上铠甲了，需要给你也找一套吗？”
罗德摇摇头，面色不善的伸出了手：“那用不着，把我的剑还给我就行了。”
当罗德再次回到他们休息的营房里时，佣兵们都已经整装待发，刚一进门，所有人就把目光都投向了他。
大熊沉声问道：“怎么样？可别告诉咱骨头架子已经打上门来了。”
罗德摇摇头道：“估计快了。我决定留下来帮他们守城，你们如果要离开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鲁伯立刻走过来和他站在一起：“头儿，我跟你留下。”
但其他佣兵低着头，没有一个吱声的。
罗德轻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死里逃生过来的，都知道这仗有多难打，再说这本来也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没必要留下来的。”
“对了，这才像句人话。”拉克维突然大笑起来：“我们可是佣兵啊。”
罗德也笑了出来，他抬高胳膊勉强拍了拍大熊的肩膀：“快点儿走吧，别再被骨头架子追上了。”
“如果这破城守不住了就尽快逃命，我们也不介意再带上你俩。”大熊也拍了拍罗德的肩膀：“希望还能再见吧。”
“嗯，希望还能再见吧。”
告别了疯熊佣兵团之后，罗德和鲁伯收拾完毕登上了双塔城的城墙。莱昂?提利尔早已穿好铠甲站在城门上，指挥着守卫们来来往往的搬运守城器械。
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风雪愈演愈烈。但罗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北方，在黑暗之中，隔着重重迷雾，无数双鬼火正在跳动。
“我们又见面了。”罗德轻声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