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罗德忍不住冷笑了两声：“我明白了，各位大人。”
他立刻转身离开这间屋子，不能停，不然他会控制不住火气拔剑。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样哽塞难咽。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但这扇橡木小门却重若千钧，他怎么也没法把它推开。
亡灵的嘲笑声似乎在身后响起，伴随着笑声的还有烈焰燃烧的噼啪声，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泣声。
他所熟悉的一张张面孔不断在他眼前浮现，记忆里侯爵大人尚未衰老的脸格外清晰，他失望的看着倔强而幼小的自己。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想要逃离凛冬城却被守卫逮住，他被带到侯爵大人面前，对方就这么看着自己问道：你就打算一走了之了吗？
还有其他人，一个个消失在火焰里的生命，他们都失望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罗德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你又打算一走了之了吗？
腰间的宝剑嗡嗡颤抖，仿佛随时都要破鞘而出。罗德收回了搭在门把上的手，握紧成拳。
“请容我提醒各位大人一句。”
他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缓一些：“你们打算和这些亡灵签订契约，在我看来就像是和魔鬼做生意一样可笑。它们会把区区一张纸放在眼里吗？”
“你们没有看到过，它们是如何屠杀人类的。你们没看到过，它们是如何吸食活人鲜血的。你们更没看到过，它们是如何侮辱我们同胞的遗体的。”
“人类在它们眼里是猎物，是食物，是奴隶。你会和你的晚餐维持和平吗？”罗德转身看向那些活尸，通红的双眼目眦欲裂：“只有一种办法才能让它们老实！”
“砍下它们的脑袋，踩灭它们的鬼火，拆烂它们的骨架！等它们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等它们听到人类的声音就会瑟瑟发抖，等它们中的每一个凶手都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到那个时候，我才会相信它们愿意接受和平！”
“够了！”瑟丹公爵阴沉着脸怒喝道：“爵士，你说的够多了。”
吸血鬼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站起身来慵懒的拍了两下巴掌：“真是精彩的演讲，可惜只是白费力气。”
它冲罗德挑衅的舔一下嘴唇：“双塔城的主人坐在这里，我们岂会关心一条疯狗在吼些什么？”
它的话音刚落，一道银光破空而来，在眨眼之间贴着它的脸颊飞过。亡灵头上的兜帽在那一瞬间化为满天的碎布。罗德持剑突刺，在布条落地之前就把剑抵在吸血鬼的脖子上。
等到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时，罗德已经把吸血鬼的脑袋按在桌子上，手中的宝剑随时都能割开它的喉咙。
“住手！”瑟丹公爵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因为惊怒而隐隐泛青。
吸血鬼梗着脖子嘶吼道：“伤我一根汗毛，永亡之主的大军就会把这里夷为平地！”
罗德持剑的手不动，按住亡灵脑袋的手不断用力，直到吸血鬼那张面具般精致的脸在重压下变形，他贴近亡灵的耳朵，声音低沉而有力。
“双塔城的主人愿意相信你们，我尊重他的决定。但这不代表我也相信你们。”
“你给我记住。我叫罗德?布莱克伍德，亨利?伍德之子，凛冬城骑士。”
“你们在凛冬城犯下的每一件罪孽我都记在心里。我向这把剑起誓，我会让你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吸血鬼狞笑两声，斜瞟向罗德道：“很好，罗德?布莱克伍德，我记住你了。”
“那样最好！”罗德收剑回鞘，砰的一声撞开房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出了房门之后，罗德立刻全身瘫软靠在墙壁上。他的脸都因为过于激动而发麻，双手更是颤的吓人，整个人像是心脏病发作一样不受控制的大口喘气。
直到胸腔里的热流冲上眼眶，他才感觉自己稍微舒服了一点儿。
还是太冲动了啊。
“需要手绢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出现在耳侧，罗德吓得全身哆嗦了一下。他慌张的向旁边看去，发现带他进入城堡的女军官就贴着墙壁站在一边。
“你……什么时候？”
“我一直都在这里。”女军官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德说道：“你没注意而已。”
罗德立刻尴尬起来，刚才的样子她都看到了？
“那个，我……”
“我都听到了。”女军官斜了一眼险些被撞坏的房门：“你的声音不小。”
完蛋，罗德一把捂住自己通红的眼眶。这姑娘这么耿直真的好吗？不知道给人留个台阶下吗？你这个样子会没朋友吧？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女军官主动打破了僵局：“要是没事了就跟我走吧。”
“去哪里？”
“公爵大人还有话要单独和你谈。他嘱咐我等你出来之后就带你去他的书房。”
我能不去吗？
尽管罗德心里万般抗拒，但嘴上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要想在北境立足就必须得和瑟丹公爵搞好关系，他的复仇计划如果没有对方的支持更是白日做梦。
况且现在骨头架子虎视眈眈，公爵也急需人手，不然堂堂北境公爵何必在他身上花这么大心思。虽然刚才闹了点不愉快，但也不是正面发生冲突嘛。
大不了就是被臭骂一顿呗。
于是他只好乖乖跟着女军官在走廊里左右穿梭，辗转来到一间无人的书房。
这里的地面上铺着染成大红色的厚羊毛地毯，柔软舒适的不亚于羽毛丝被。窗户两边的丝绒围幔绣着金边，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大部分空间都被一排排暗褐色双层书橱占满，只有房间的最东面靠窗处摆放着宽大的紫衫木书桌。
整个书房里只有一把扶手椅，显然不是给他准备的。因此罗德只好站在书桌旁等待公爵大人。
女军官很默契，或者说很不默契的站在了他的对面。罗德只要抬起头就是脸对脸的状态。这场面实在太尴尬了，他只能低着头避免视线相交，那模样像是被罚站的小孩子。
大姐，没什么事儿你就走呗。
就在罗德万分煎熬的时候，对面却传来噗嗤一声轻笑。他惊讶的抬起头，女军官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冷淡。
幻听？还是她能秒变脸？
罗德试探的问道：“你？”
“没什么。”女军官转过脸去，双颊微微有点发红：“我觉得你现在这幅样子和刚才反差挺大的。”
不，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和刚才反差更大。罗德腹诽道。
她重新转回脸，正视罗德的眼睛，严肃而认真的说道：“我更喜欢你刚才的样子。”
啊？
罗德被这暧昧不明的话说愣了。不过他看着女军官一本正经的脸之后立刻觉得自己想多了。
应该只是出于军人之间的认同吧？
因此他只是点头说道：“谢谢。”
就在气氛开始从尴尬中开始缓和的时候，书房大门被轻轻推开，瑟丹公爵矮胖的身体一摇一摆的踱进屋里。
“公爵大人。”女军官躬身行礼。
瑟丹公爵微微点了下头：“我要和罗德爵士单独谈一会儿，你去吧。”
罗德看着女军官利索的转身就走，书房大门砰的一声关紧，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瑟丹公爵两个人。
“公爵大人。”他也忐忑的行了一礼。
瑟丹公爵像是没看见一样，冷着脸从他身边经过，自顾自的攀上椅子。他短粗的手指在紫衫木书桌上敲了敲，似乎有些烦躁。
“年轻人，你比我想的要冲动很多。”公爵一边抱怨一边轻轻晃动脑袋：“这样不好，很不好。”
罗德急忙顺着他的话头低头认错：“抱歉……”
他的话还没说完，瑟丹公爵就粗暴的打断道：“你们这群年轻人肯定以为我老糊涂了，被亡灵大军吓破了胆子，对不对？在你眼里是不是除了战争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对不对？”
诚实的回答是“对”，但这话罗德现在可不敢说出口。
瑟丹公爵看着罗德冷笑一声，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以为你侥幸打赢了一次就能稳操胜券了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了阻止亡灵的这次入侵，我们付出了多大代价！”
“科隆牧首死了！因为他付出生命，神灵才降下神术压制住亡灵！我手下两个最得力的骑士也死了！如果再次开战，你从哪里再找一位红衣牧首和两个白银骑士来？”
“陛下现在正率军南下与盖尔人打仗，他最不希望这个时候北方出乱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所谓的和平契约只是一张废纸吗？但现在只能趁亡灵摸透我们虚实之前拖延时间，等陛下结束南方的战事，再一心一意对付它们。”
“所以管好你的脾气。我和你一样渴望复仇，但不是现在。懂了吗？”
“我明白了。”罗德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
“希望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些。”瑟丹公爵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亡灵坚持要与我们开展贸易，我没理由拒绝。那个吸血鬼，叫做居伊的家伙，会作为大使继续留在双塔城里。我会尽量约束它，但是如果它找机会对你挑衅，别上它的当，能保证吗？”
让吸血鬼留在双塔城？罗德立刻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好主意。
不过既然城主同意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会记住的。”
公爵长出了一口气，脸色好看了一些：“接下来我们来谈另外一件事。白河领已经被亡灵占据，我也没法让亡灵把已经吃进去的吐出来。很遗憾，你父亲恐怕已经遭遇不幸。接下来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罗德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公爵既然谈到这个话题，恐怕是有意招揽自己了。
果然，瑟丹公爵看着罗德继续说道：“这次战事已经结束，但我们依然处于危险之中，北境还需要你这样年轻有为的英雄，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一把。”
“我打算在双塔城建立一支长期驻守，有能力抵御亡灵入侵的军队，现在还缺一位指挥官。还有，城外的纽科郡需要一位领主。”
罗德在心里一动，迅速打起了小算盘。
纽科郡在法理上是一块男爵领，但下辖大量的土地庄园，面积几乎相当于半块伯爵领。靠近双塔城说明它不是什么穷乡僻壤。对于一位没有封地的骑士来说诱惑不小。
但他更关注军队指挥官的位置。按照公爵的意思，这支军队建成后的规模不会小，还是一支常驻军队，它的总指挥在整个北境也将举足轻重。
更何况，如果罗德想要向亡灵复仇，参加以后的战争的话，他就找不到比这更适合的位置了。
想到这里，罗德郑重的抽出宝剑双手捧起，单膝跪地，以封臣的礼节向瑟丹公爵宣誓。
“以光明之主为见证。我，罗德?布莱克伍德立誓于此。我将效忠于瑟丹家族，为临阵斩敌之利剑，为庇佑颛民之坚盾。从今日始，至死方休。”
瑟丹公爵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罗德面前，接过他手中的宝剑，搭在年轻骑士的肩膀上。
“以光明之主为见证，我，欧文?瑟丹，北境公爵。以鲁科特兰之主、全境守护者罗伯特?潘德拉二世之名，册封你为纽科郡领主。我立誓于此，接受汝之效忠并为汝之庇护者。从今日始，至死方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