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皎点点头,三步并两步离开。陆悠看后笑道:“你这丫头活泼了些,做事也挺利索。”
谢嫦失笑道:“不过一个丫头也让你说道一番。果真是要做京城百事通。”见陆悠神色,就只她愈发八卦了。于是转了个话题,“近来你家嫡母可刁难你了?”
陆悠把弄着一手的指甲。蹙眉看了看,觉得上面的颜色有些淡,想着有空时再染浓些。又漫不经心地说:“眼中钉肉中刺。挡了她的路,总念叨着清理也是常事。说起来我父亲这些日子老实些了,也不见他再纳一房。成日就东坐坐西晃晃。哎……我今儿出来也是避难——”
说到这陆悠话锋一转,冷笑一声缓缓道出。原是陆尚书的一房姨娘刚怀上不久,便遇到过年。这不今晚一大家子人正吃饭吃得好好的,就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肚子——娃给吃没了。
整个尚书府闹得人仰马翻,如今又是个何种情况,约莫也是不了了之。
“避开也好,那些肮脏事由他们闹去。”谢嫦瞅了一眼陆悠,端着茶杯又轻轻吹了吹浮茶,淡淡开口,“有些事能不参和就不参和。于你也是好的。”
陆悠认同地颔首一笑。
这时鎏皎走进来,后随百清楼的下人双手捧白瓷雕花盘子。只见女子一举一动如同量尺量好了一般,每一小步都是相同的距离且无有丝毫走路的声音。其手腕露出一串铃铛,时而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铃声。她将东西很有技巧地放在小几上,听不出一丝声响。谢嫦狐疑地瞧了这人一眼,眼色一沉,随口一说:“百清楼规矩真是苛刻。”
女子轻轻泯笑,“客人慢用。”
谢嫦的目光一直落在女子的身上,直到她离开适才将目光移向桌上雕琢十分精致地糕点上。
“怎么?在谢府待得久了,就变得疑神疑鬼得了?”陆悠揶揄道,随手拈起一块梅花香饼小口小口用着,“层层酥软,又保留了梅花的特色——你当真不来一块?”
谢嫦摇摇头。
目光看向角落里徐徐升起的青烟。满屋子里都是这个味道,她觉得其中的味带着令人反感的甜腻。终于好不容易压住自己愈发暴躁的心,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
说书人的话本子已到了最后。犬吠声、人的大喊声、房梁倒塌声、火烧的“滋滋”声……都混杂在一起。
听众们不难想象其中的画面。正紧张之际,不想说书人话音一转——原是大梦一场起。故事的主人公幡然醒来,天已亮了。
好一会儿众人才从这番转变中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鼓掌称好,又有人高喊再来一个。但说书人向四周拱了拱手,半响缓缓退下台子。
谢嫦听着四周人的叫嚣,压下的烦躁一涌而上,再也控制不住。便寻了个由头同陆悠离开百清楼。
刚踏出百清楼,谢嫦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蹙着眉闭眼,手指揉了揉额角,依旧觉得脑子难受。
鎏皎见其这般,赶紧上前扶上自个儿主子的手臂。
“怎么?可是哪里难受?”陆悠担忧问道,看了看百清楼里,“约莫里面儿吵闹惹得你难受。这儿离河畔不远,那儿地处偏僻,人也少,你也可休息休息。要不咱们过去坐坐?”又低声吩咐珊瑚去买些怡神的东西。
鎏皎神色忧愁,小声征询:“姑娘,要不就听陆姑娘的,去前边儿坐坐?”又见谢嫦神色便知其意,于是对陆悠抱歉一笑,“如此便麻烦陆姑娘了。”
如陆悠说得河畔确实比较偏僻了,人也的确稀少,三三两两罢了。这里的河外通护城河,绕京城四周,内有支流贯穿城内。
河畔旁边的茶棚已经打烊,不过留了几个桌凳在外。一搜小船泊在桥下边儿,年轻的船家懒洋洋地坐在船里面,翘着二郎腿,好不悠闲的模样。听见人来了,其声音才从里面传出:“打烊了,打烊了。要坐的,旁边儿去。”
谢嫦几人一怔。片刻陆悠神色不虞,侧目看向谢嫦。
鎏皎小声询问谢嫦,见其微微颔首便对陆悠道:“陆姑娘莫恼。今儿过节,都是想着休息的。茶棚那头也可休息一番的。”说完扶着谢嫦向茶棚过去。
陆悠走时看了一眼泊船,目光深邃而意味深长。
二人落座,谢嫦揉了揉已经泛红的额角,悠悠地开口:“这位置暗得紧,挺好的。”
“可还觉得不适?”
“好些了。”谢嫦道,虽然话中是好些了,但言语中有着掩饰不了的疲倦。只不过是应景的敷衍罢了。
珊瑚匆匆过来,向二人行礼,道了声“姑娘”,又从袖中取出一瓶薄荷油,双手捧上。“万幸这还有药铺,谢姑娘可试试。”
鎏皎拿过,见谢嫦缓缓点头,才打开瓶盖准备涂上其额角。正待这时,薄荷油呈蜘蛛状缓缓向四周蔓延开来。
谢嫦睁大了眼,“鎏皎,松手!”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细碎地瓷渣滓四散。其大部分的渣滓镶嵌在鎏皎的手上、脸上。
触目惊心。
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滴答滴答”地缓缓落在地。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地暗色小花,死亡的气息渐渐逼近。
谢嫦“霍”地站起身,几步便到鎏皎面前,双手轻拿过鎏皎的手,粗略看了——血肉模糊。她的眉头狠狠拧起,转瞬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珊瑚。
“姑娘,我疼。”鎏皎有些不知所措小声道。
陆悠见这一系列的变故,吓了一跳。想站起身时,不想身体无力,只能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出变故。她的目光也死死盯着现站在面前微笑的珊瑚,一时间觉得身边伺候的这个丫头陌生极了。
“竟然错算了时间。”女子撅眉嘀咕,“真是好命,竟躲过了一波又一波。”
少焉,她笑得妖娆,话中带有冷冽,“不过也到止为止。谢三姑娘,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至于陆四姑娘——呵呵。”
不言而喻,她一个人都不想放过。
手腕翻转铃铛的声音清脆响起,谢嫦心中的烦躁再一次浮现心头。
很吵……
鎏皎见状,不顾自己的伤势,忙拉住自家主子,低声“嘶”了一声。又瞅了一眼无力坐在凳子上的陆悠,咬了咬牙,狠下心道:“姑娘,快走。”
没有用内力抵御,她的意识大部分被混沌占领。很多见不得光的情绪缓缓出现。
谢嫦看着鎏皎流血的手,眉目间不由自主地浮现几抹厌恶。“霍”地甩开鎏皎的手,狼狈地倒在地。
鎏皎被这么一甩,一时间没站住再有伤口更疼了,也倒在地。她愣愣地看着自个儿主子,“姑娘……”
“真是主仆情深。不过,待会儿再轮到你这贱蹄子。”女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笑意更加扩大。缓缓地向谢嫦走过去,一步又一步很轻,很优雅但也像是踩在人的心上。夺命般的窒息随之扑面而来。
“姑娘快走!”鎏皎爬过去,不顾伤口死死抱住女人的一腿大声喊道。
谢嫦脑中很凌乱。她觉得她被这声音折磨得快疯了。她想出手杀了这女人。看着女人得意的笑,看了看陆悠的恐慌,最后目光又转向挡在自己面前的鎏皎身上。
然而她不敢赌。
人心易变,她见得多了。这些日子以来,鎏皎并不想那些人一般让她厌恶。
不,是人都会变。只不过鎏皎并未遇见诱人得罢了。
再等等。
谢嫦正犹豫之时,女人嘀咕了一句,轻蔑一笑,看得出她玩得不耐烦了,“这么想死就成全你。”
一手从发间一抹,银色的簪子一端闪着一丝绿色,顺势便将簪子插入鎏皎的头。竟无有血液喷洒而出。
鎏皎张了张嘴,就这么倒下了。谢嫦看到鎏皎仅说了几字。
疼……
走……
女人看了看剩下的二人,舔了舔下唇,微笑地看着陆悠:“下一个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