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姑娘常年在谢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后,日复一日便觉得无聊了。刚好蹭着过年,死缠烂打的得了个同谢奕出来的机会后,就“机智”随着大流溜走了。
谢府对这块宝贝疙瘩那是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明晓得小姑娘拜了个师父,也学了点三脚猫功夫,有那么丝自保能力。但也免不得怕出个什么劳子意外,于是暗中遣人跟上。
秦、沈二人听得谢卓然的话,怔了怔。脑中的弦瞬间绷紧。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眸子中的慎重。下一刻鸳鸯从暗处走过来,向秦、沈二人微微行一礼,“小人多谢二位公子出手。我家姑娘淘气,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劳请多担待。”
二人听鸳鸯一话,目光落在她身上探看错处,良久才松了一口气。
原是刚到罢了。
沈歙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标准的官方式微笑:“刚好遇见罢了。只是你们家的姑娘性子也是泼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卓然。
“合着我泼辣了还有不妥的地儿?呵!我如何做事,全凭心意。”谢卓然小姑娘听得他们打太极没个时间顿时没了耐心,快刀斩乱麻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谁让你管的?”
说完大踏步向东街道方向过去。
鸳鸯见状略一愣,对二人抱歉一笑后,忙跟上自家姑娘的步子。
谢府今夜看戏嗑瓜子的下人颇多。谢卓然二人一进谢府就见得下头人聊得火热。便让鸳鸯去打听——才晓得三姑娘出了事,家里说得上话的人都去了正厅,让老太太主事。
那些人看到姑娘回来了,自然是兴奋不已。一个二个忙大声道:“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这厢谢家人听到消息后,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落下了。庄氏不顾自个儿形象忙跑出去,将谢卓然抱在怀里左看看右看看的,见她无有受伤悬上的心才落下,也算是舒了一口气。下一秒一个巴掌打在谢卓然的屁股上,一边打一边骂道:“死丫头片子,出去就出去怎还把自个儿给弄丢了!不让人省心的,老娘上辈子欠你了!”
众人被庄氏的举动也搞得目瞪口呆。平素最是温柔之人,竟.....竟也有如此泼辣的一面。想来是今儿之事刺激的不轻。
谢卓然先也是一愣,庄氏打的一巴掌不可谓不痛,大眼睛有些湿意,但依旧强忍着眼泪不掉。她余光偷偷看到庄氏微红的眸子,脸颊上带有未干的湿意,就明了所有。听得庄氏絮絮叨叨,谢卓然平静的心愈发不平静。
“好了,然丫头回来老二媳妇儿你也甭再担心了。也别再打了,别让下头人看了笑话。这个时候的娃娃正是调皮的时候,要说全怪然丫头也不尽然。”谢老太被莫妈妈搀着慢慢出来,见自个儿娇娇儿被打有些急眼,转而想到今儿夜里发生的事,念着给些教训也是极好,于是待见打得差不多了才出声道。说话时又瞪了谢奕一眼,“你这当爹的长这么大的个儿,全白长了的!”
谢奕眼见火烧到了自己这里,连忙认怂说话。引得谢老太一阵白眼。
好一会儿,这话题方才过去。庄氏见自己女儿回来了,自知还有一事等着众人处理,而自己妇道人家也不好多说,便寻了个由头带着谢卓然回如梨院。
谢家人回到正厅里正襟危坐,神色愀然。先前谢卓然回来,谢嫦并未出来,只坐在椅子使着帕子揩着眼角,浑身微颤,全然一副受了大惊吓的模样。
“你说陆家那丫头也是害怕,行为看着不像不作伪?”谢老太鹰隼的目光落在谢嫦的身上,颇有泰山压顶之感。
“是,若非表哥正巧遇到,孙女万不可能平安回来。”谢嫦断断续续说道,一手捂着自己心口,“还望祖母早日寻得背后之人。这......这孙女万不敢出门了。”
谢老太见再问也是个无头话题,且还看着谢嫦哭哭啼啼的心烦。便挥手让人回自个儿的院子去。剩下的谢自清、谢奕二人面面相觑。
谢自清看谢老太陷入沉思,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
良久坐在上面的人回了神,又是叹了口气才缓缓道:“这些日子你俩注意些。如今明里暗里都有人,称得上是腹背受敌。好在锵哥儿现今同皇子一同——”
说到这儿,谢老太稍微停顿将原先打算之话吞下,便话音一转:“老大,你明儿去请陆尚书到外头聚聚。今夜发生的事,陆家人不可能不知道。依照嫦丫头的话,这水深得很。两家着急,总好过我们一家。毕竟——”
谢老太话未完,对着二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尚书府也是要脸面的。庶出的姑娘即使被殃及,也是十分毁脸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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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谢自清依照昨儿个儿谢老太的话,早早地用过膳后便出了门,打道去尚书府。孰料,开门的小厮一听谢自清的来意,不等谢自清说完话,就留一句“我家老爷生了风寒,不便见客”,便狠狠地关上朱红色的大门。徒留谢自清迷茫地看着大门。
原来,昨夜陆尚书晓得陆悠被谢嫦牵连一事后,又结合近来诸多事情也就明了谢家这是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了。
就比如明里的林家。
如是这关节自己同谢家人见面了,那不就明摆着我陆家站在谢家一个阵营了。后头怎么没的,恐怕也是无从得知。陆家走到这个地步不容易,而陆尚书也不会想在自己有生之年中看到陆家盛在自己手上,败亦在自己手上。
至于脸面——这些子虚无缥缈的东西,总不能比命更重要。
小厮穿过廊桥到湖边正钓鱼的陆尚书面前,半弯腰恭恭敬敬地低声说:“老爷,谢大人走了。”
声音极低,生怕惊吓了湖水中的鱼儿。
陆尚书年四旬有五,下巴有着大明文人自诩风度的山羊胡子。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透着几分精明。他穿着一丝不苟,一袭藏青色纱罗苎麻的曳撒,头戴四方平定巾,一番做派又恰到好处显示这人精神矍铄。
小厮未听主子说话,也不敢直腰,恭恭敬敬地保持着半弯腰行礼的动作。
陆尚书拿着的鱼竿微微动了动。他熟练地收着鱼竿,猛地往上一提,就瞧着鱼上钩的画面。他站起身将鱼嘴里的钩子取出,又随手把鱼扔进湖中,就见得湖水泛起阵阵涟漪。旁边的人对此见怪不怪赶紧端着木盘子上前,陆尚书取出其中的帕子细细地擦了擦手,把帕子随意丢进下人捧着的木盘子里,又拿起茶碗呷了一口后,端着茶碗顺势坐在后边的太师椅子上闭目养神。
“嗯,再过几日就要上朝。我这个得了风寒的人啊……病久不见好、起来不得、不宜值事,需得休息数日。近些日子朝里风向、府里的琐事让大公子思量着来吧。对了,四姑娘如今在何处?”
“姑娘昨儿个儿受惊了,整个人不大正常。先前大夫人房里的丫头来了话,让老爷拿个主意——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说话人是陆府的管家,亦是贴身伺候陆尚书的。
陆尚书抿唇不语,神色古怪地看着管家。
管家瞬时明白他的意思,拱了拱手说了个“是”。摆了摆手示意小厮下去,半弯腰上前双手接过陆尚书手中茶碗。
陆尚书满意一笑,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些事,好一会儿又道:“算了,大公子回来了让他过来,我亲自同他嘱咐些东西。”
有道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身后并着一人急匆匆地过来,这人站在不近不远处,纳首而拜且说了声“父亲”,又稍微侧身右手作引,“谢大人,请。”
要说谢自清的运气也是极好。被尚书府上的小厮回拒了后,这人就在门口处愣了又愣,全然被陆家的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随后在门前对比了番,才恍然大悟自己并未错了,而是先前发生的事儿是真的。
这厢心情正郁闷,浑浑噩噩地下了石阶。就瞧见陆家大公子从外边儿回来,当下上前麻利地同人聊磕上了。就如此一来二去的,陆大公子也不知家里的决断——听得自己庶妹昨儿遇险,第一反应便是“陆丢了体面”。于是一拍大腿,就将人带回了家。
管家见这情形略微一惊——这跟着自家大公子身后之人便是自家老爷躲都躲不赢的谢家大爷。他为难的目光在陆尚书和陆大公子间徘徊,同时又行礼:“大公子安。”
陆尚书心中也是一阵“咯噔”。这避也避不了的祸端,该来的总会来。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心底祈求着这事儿莫要发酵。
谢自清笑着拱了拱手,顺着规矩打着招呼,作揖道:“不请自来,还望尚书大人莫要生气。”
陆尚书缓缓地抬起眼皮子,暗暗腹诽老狐狸。好一会儿收拾了自个儿情绪,脸上挂上官场标准笑同谢自清打起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