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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武豆学院

阿张疯了。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半夜闯进我房间了,每次还神秘兮兮地带着武器,我恨不得收回他的豆苗帽。参加豆神勇士会的选手多达五百名,其中有二十位是种子选手。前三轮为淘汰赛,除种子选手外的四百八十名选手将争夺六十个入围名额,共分二十组,胜出的三人再与种子选手进行组内胜负赛,获胜者进入二十强并争夺最后的桂冠。准备工作需要三天时间,我和阿张决定回家等。果冻留在了那里,豆魁之争的亚军现在意气风发,不仅做了哈哈包和玩笑汽水的代言,连怪豆连锁也邀请他做形象大使,他们的主打产品是奇装异服,店铺则遍布豆神世界。与他们合作,果冻近三年内不必为天牛叶发愁了。这刺激到了阿张,他在大胃王决赛中拉到虚脱,而果冻的丑角形象却受到万众瞩目。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是谁啊?爱哭的臭美鬼而已,是不是,是不是啊?”那天回来的路上阿张愤愤不平,“都是我们在想办法,给他买东西,为他送道具,”他抬起一只脚,“我还贡献了袜子,这很有效果,是不是,是不是啊?”

“他没还给你?”我问他。

“还什么啊,当时就被一个毛豆引导员给抢走了,那家伙准备拿去拍卖。”

“拍卖?”我笑道,“那不是发财啦?你还剩着一只呢。”

阿张也高兴起来,“哎对,下次我多带几双过去?对,十双,拿去拍卖,哇哈哈哈……我得公平分配,保质保量……”他低头琢磨,“一次一双,两小时轮换,十双就是……二十个小时……那一天……”

“我再借你两双,”我插进去说,“卖掉的钱还给抛送联盟。”

“臭果冻不用还啊?”阿张抗议,“他用掉的才多,让他加倍还……加倍……”

“他跑不了,”我向他保证,“你忘了根须之路在我那儿了?臭果冻要是敢不还,我就给花盆安上盖子,嘿嘿,你说来回一次收他一张天牛叶会不会太过分啊?”

“不过分不过分,别向我收就不过分。”阿张嘿嘿笑道,“臭果冻不一样,得瑟成那样,你看他那嘴脸……”他学着果冻的样子扬起脑袋,歪着鼻子露出俾睨天下的表情,哼道:“豆魁是一项事业,我可没有时间偷懒……豆魁……他豆魁个屁,茉莉女孩才是豆魁,他凭什么这样称呼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啊?”

我叹了口气,“他是恶心的反转豆魁,这样的荣誉你要吗?”

“不要,打死我也不要。”

打死也不要的阿张当天夜里就来了。他通过豆子移动带来长长的砍刀,背对着窗户站在我床前。“小天……”他压低嗓门,声音阴沉无比,而我睡得正香。“小天……”他用刀尖戳我,我在朦胧中睁眼。惨白的月光自窗口进来,爬上阿张背部,反射出他背心短裤的模样、阴暗的五官以及白森森的砍刀。“小天……”他又叫道。

“妈呀……”我吓得屁滚尿流,若不是他及时出声,此刻我已经哭出声来。

“阿张,阿张阿张阿张……”他赶忙解释,“小天,我是阿张。”

“阿张……”我缩在床角,用被子将自己捂成一团,“阿张啊……滚……马上……”

“好好好好好……下次再说……下次再说……”他戴上豆苗帽,第一次就这么离开了。

老爸老妈也惊醒了,急冲冲跑进来询问。我告诉他们自己在说梦话,梦到夏令营的事儿,总算对付过去,再躺下来,脑袋嗡嗡直响。

第二天他跑到我家来,带着昨天的砍刀。“斩魄刀,我要用它拿到冠军,勇士会冠军。”阿张满眼血丝,双手握刀做出劈斩的动作。

“哦,我瞧瞧。”等他消停下来,我取过长刀。它半人来高,塑料材质,刀柄上安有两个开关。按下一个,刀身开始发光,再按另一个,长刀发出‘哔哔哔哔……嘶嘶嘶……哔……’的声音。

“得换电池,”阿张拿回去,抠刀柄上的盖子,“你家有吗?五号的,两节,啊不,七号,七号七号……”

我打开电视柜抽屉,找出电池给他。“你要拿着它上勇士台?”

“嘿,不输金银花的装备吧?”阿张边装边说,“我们再去弄身铠甲,对,还有头盔,战靴,能量盾,没错,能量盾,怎么样?还有披风……嘿……要不要护肩……”

说实话,一开始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激动的,脑海里浮现出威风凛凛的武士形象,但转念一想……“干什么,干什么?你是去擂台还是舞台?化装舞会啊?”我打断他,“那个泣踵,虾头的那个,大红果子都干不过,你知道大红果子吧?”

“知道知道,那个男女不分的家伙。”阿张不以为意地说。

“他很厉害的好吧,上次打蜈蚣……”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提蚂蚁的事情,于是改口道:“上次他跟蜈蚣打起来,大蜈蚣,比我们加起来还长,他都不怕。”

“蜈蚣?”阿张甩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我一个指头就能捏死它。”

这家伙顽固不化。“等你变小就知道了,这东西……”我踢了踢他的塑料刀,“你觉得有用就带着吧。”

可能阿张也觉的砍刀不是很靠谱,言语支吾起来:“这不……跟你商量吗……”

“反正我认为在身上装备这些东西……跟果冻没什么区别……”

“你说该装备什么吧?”

“什么也不用,上去就喊我是孬豆子,然后下台,很简单。”我给出自己的意见。

“那有什么意思?”阿张悻悻离去。

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做了一天的暑假作业,然后睡眼惺忪地上床,看会儿书,关灯、睡觉。迷迷糊糊中,阿张又来了。红肚兜,迷彩裤,松糕鞋,大项圈,手里的长枪高出脑袋一大截。“别叫,别叫别叫,也别赶我走……不然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他在我发火之前连声说道,用长枪拍拍自己的肚兜,“货真价实,都是真家伙,怎么样?”

我强忍怒火,捏了捏枪头,硬木材质。“哪来的?”

“嘿嘿,我可想了好久。”红肚兜阿张一屁股坐下来,“坑爹玩具店,你应该知道的,就是那个……那个……”

“半边毛,对吧?”学校附近有家玩具店,放学时我们有去光顾。里面的店主特色鲜明,矮胖青年的头发留得极不均匀,右边挂至腮帮,左边光到太阳穴。同学们送其雅号:半边毛。这个店原来是他父亲在打理,纯卖文具,后来交给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多了。变形金刚、赛车、陀螺、溜溜球……平日里,半边毛挺着他的大肚腩,坐在一张靠椅上喝奶茶玩手机。我们就在里面转悠,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但也仅限于此。因为东西贵,我们穷,半边毛又懒,所以玩具上总是积满灰尘,难以出售,坑爹之名由此而来。

“那里会有长枪?”我问阿张。

“有,在后面的小房间里。”阿张贼兮兮地笑道,“有一次门开着,我看到了,刀啊剑啊什么的……都是些好东西,今天我就去撒了点豆子……嘿嘿……”

“你去偷?”

“别说的那么难听,借,是借,比赛结束就还他……”

“借,借肚兜啊?”我嫌弃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红布头。

“哪吒,这是哪吒的造型。我还在挑呢,半边毛突然回来,手里拿着羊肉串,这么晚还不睡,你说坑不坑爹?”阿张愤愤不平,然后点点头,“我还要再去的,好东西多着呢,我都看不过来。怎么样,一起去?”

“没兴趣,我要睡觉。”我赶走他。

阿张锲而不舍,他去了又来。第三次穿着塑料和皮革的盔甲,第四次拿来空心的狼牙棒,每次都要我给出意见,弄的我疲惫不堪。天快亮时,他再一次以忍者神龟的形象出现,这是第五次,我也快疯了。“就这样,就这样,很好,非常合适。”我对他说,“龟壳的塑料很厚,可以保护你的背部。肚子上的布虽然单薄,但图案到位,能让人联想到乌龟的肚皮。还有这块蒙眼布,增加了你的神秘感。最棒的是双节棍,油漆多像金属,一看就货真价实。我敢保证,你现在的装扮已经全面超越臭果冻了……”

“我也这么觉的。”阿张满意地拍拍自己的绿肚皮。

他走后,我一直睡到中午,连早饭也没吃。下午的时候,他又来了,这次要我在招式上给出建议。实在是烦透了,“找你哥啊,他不是练过武吗?”

“我哥?练武?你是说那个整天‘喝呀喝呀……’的武术学校吗?”阿张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是去减肥,减肥,越减越肥。而且咱们的事得保密不是吗?我才不找他。”

“找我也没用啊,我也不会。”

“这不是找你商量吗?”他再次露出之前的表情,我仿佛又看到他半夜光临的场景。

“千万别……”我连连摆手,然后向他保证,“明天,明天我们去找小布,他一定有办法……”

离豆神勇士会开赛还有两天。清晨,我无奈地戴上豆苗帽。阿张已经爬上学习桌,背着绿色的龟壳,绑着橙色的眼罩,龟纹肚兜飘在胸前,腰上挂着双节棍,还特意穿了条绿裤子,唯一不同于忍者神龟的是:他没有光脚,不仅鞋袜俱全,裤兜里还塞着十双袜子。

在豆苗城的息流处,那个圆顶的房间里,通道大使叶耳神情沮丧。他几乎是冲到我的面前,用痛不欲生的声音哀求:“行行好,带你的朋友走吧……”

“我们刚来,为什么要走?”我看看阿张,难道是他今天的打扮太招摇?

“不,是你另一位朋友。”

“果冻?”

“是的……”叶耳颤抖地抓着自己的胸口说,“他霸占了地下室,带着两个肮脏的家伙,柔情汉和苦瓜……”

“他要干什么?”

“他们要排演苦情戏,为下一届豆魁之争做准备,那是三年……三年以后的事儿啊……”叶耳开始捶胸顿足。

“你同意啦?”我很吃惊,这家伙哪有这么逆来顺受?

“我怎么会同意?”叶耳跳起来,挥舞他树根般的双拳,“我严词拒绝,但那虫杀的恬不知耻,每每以公布隐私相要挟。他现在以豆魁自居,快嘴们会随时记下他的言语。行行好,带他走吧……”

我深表同情,但对这位博士好感不多。“你房间多得很,地下室就借他们用用呗。”

“不……”叶耳惨叫,“我一天都受不了了,他们成天窝在我家里,随便吃我的东西,在座椅上抠脚,鼻涕擤在毛巾上,蹲坑从来也不冲……”

我皱着眉头打断他:“行了行了,会劝他走的。”我拍拍阿张的龟壳,“看,阿张老板把装备都带来了。”

阿张很配合地用双节棍摆出一个造型。“臭果冻要是不走,我就让豆魁变成豆腐脑……”

叶耳对我们的仗义千恩万谢,信誓旦旦地表示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我们需要,根须之路都会开启。我们坐流水道离开,到盘结小区找果冻,苦瓜为我们开门。柔情汉在地下室啜饮血色鹦鹉,他做了把新琴,上面有四根头发。假豆魁在舞台上,两人正规划新的剧情。矮几上残留着吃剩的食物,东倒西歪的饮品,地上则堆满道具。

“嘿……你们来啦……我想到个新的情节,保证让人落泪……”果冻戴着假发,套着叶耳的睡衣,用嘶哑的声音对我们喊。

“你伤透我的心啊……”柔情汉边喝边唱。

我喝令他:“臭果冻,马上离开这里。”

果冻回出一个豆魁的眼神。“为什么?鬼脸男很欢迎我的……”

“欢迎什么,欢迎什么,鬼脸婆吗?”阿张大笑起来,“臭不要脸的,金银花都比你强。”

“你说什么?”果冻跳了起来,叶耳过小的睡衣在他身上崩开两道口子,“你竟敢将豆魁和老巫婆比,我饶不了你……”他连滚带爬翻下舞台,张牙舞爪地朝阿张扑去。

“你再次伤了我的心啊……”柔情汉唱道。苦瓜则在一旁抠脚。

阿张用一个扫堂腿将果冻放倒,然后冲我大笑:“哇哈哈哈……看到了没,我在家练的……”

“哇啊……”豆魁哭叫起来,挣扎着起身,“死乌龟……乌龟张……哇啊……”

“让你瞧瞧厉害。”阿张转过来,用自己的龟壳压他。

豆魁的哭声随着他的每一次下压而忽大忽小,“哇啊……哇啊……”

“噢,他哭了……”苦瓜好像才反应过来。

柔情汉则续唱:“哭吧,在痛哭中死去吧,酸韭菜……”

苦瓜:“噢,酸韭菜……”

果冻:“乌龟……乌龟张……哇啊……”

阿张:“压你……豆腐脑……”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快爆炸了。“停……都给我停下……停……”我歇斯底里地吼道。

首先停止哀叹的是苦瓜。然后塞萨尔放下琴慢慢喝酒。阿张站起来,对着豆魁哼了一声。果冻的睡衣已完全崩开,弹出他沉甸甸的小肚子,假发乱成一团,但他依然勇敢地扑向对方。“让你尝尝豆魁的指甲,哇啊……”他抓在阿张的龟壳上。

我使出杀手锏:“臭果冻,你还想不想用根须之路了,马上停手,马上……”

果冻气呼呼地停下来,对着天花板哭喊:“他藐视豆魁……”

闹剧终于收场,苦情戏的成员们,主要是果冻,他耷拉着脸,同意搬出叶耳家。这家伙有的是天牛叶,找个地方呆不难。

我和阿张又去找小布。他在沙福那里,绿豆城堡。我们坐抛送泡前去,到达后我塞给抛九一包鼻涕虫粘球,他千恩万谢。我则支吾着告诉他实情,两个二货朋友给他们带来了损失。抛九的态度让我更加不好意思,他连连摆动自己的大叶子,让我不必客气,果冻和阿张的帐他们都已结清。

叽叽叽歪盘踞在绿豆城堡中间那扇墨绿色的大门上,在他开口之前,门开出一条缝。布苗队长大红果子贼头贼脑地钻出来,左看右看,确定只有我和阿张之后,他跳出来,然后轻声冲门里招呼:“出来,快出来……”紧接着,大胃王的嘉宾主持大葱老师如鬼魅般飘了出来。他脸色憔悴,双眼无神,杂草头发纠结成块状,绿白相间的大褂满是褶皱。“快走……快走……”大红果子拖着两眼发直的大葱要走,连招呼都没顾得上跟我们打。

“打你们屁股……”灰白色的圆球从天而降。福傻子,比起大胃王赛那时候,他的胖球身体又恢复如猫,刚刚就躲在上面,如一张灰纸般贴在屋檐下,此刻他落在大葱身上。

大红果子像触电般地跳开了。一直发愣的大葱却突然回过神来。“福福福……傻子大人……看在豆神的份上……您就……饶过小人吧……”

福傻子几脚爬到大葱脑袋上。“不,今天还吃你家。”

“我……我那里……吃得只剩桌板了……福傻子大人……”

“那就吃他家。”福傻子从大葱杂草般的头发上立起半个身子,指向正准备开溜的大红果子。

“感谢豆神……”大葱往胸口拍拳头。

“福……福傻子大人……”大红果子依然是绿衣红叶的打扮,他无奈地收住脚步,“我……我家连桌板都卖了……”

“蒙谁啊?就吃你家,吃你家,大红呆子。”福傻子抓住大葱的乱发,踩在他肩上指挥,“走,还等什么。”

“遵命。”大葱毕恭毕敬地摇晃。

大红果子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大……大葱老师,你你你……你得厚道啊……”

大葱摇晃前进,边走边叹道:“新晋大胃王的吃喝令,你不想进竹板屋吧?”

布苗队长则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我宁愿进竹板屋……”

“哇哈哈哈……”阿张大笑,“真逗,两个大人被一只猫欺负。”

“嗯……”大胃王立刻转过圆脸,向这边射出挑衅的目光。

“别惹事,”我赶紧提醒阿张,“你想被吃死吗?”

阿张‘咯噔’吞下口水,大红果子却如发现救命稻草般扑倒在我们面前。“哎呀……救命啊……小天老板……阿张……啊对……阿张……是阿张老板没错……”他认出阿张如同神龟的打扮,“救命啊……两位老板……”

被福傻子牵住头发的大葱也摇摇晃晃地跟来。“哎呀,两位老板,谢谢你们请福傻子大人吃饭啊……”

“什么什么,谁说我们要请客吃饭?”我向后跳开,阿张则甩出双节棍。

“谁搭茬吃谁家,吃你家,吃你家……”福傻子站在脑袋上跳,大葱的脖子随他的跳跃而一伸一缩,但他顽强地往我们这边走。

“别过来……”阿张‘啪嗒啪嗒’甩起双节棍。

福傻子突然跳过来,如灰毯般一卷,阿张的双节棍没了。大胃王啃了一口,立刻将双节棍扔出来。“呸……是塑料,还有油漆……”他打个转,跳上阿张的龟背,吓得他哇哇乱叫。

“下来,福傻子……”我急中生智,“你还要橡皮吗?”

“嗯……”回过头来的福傻子眉开眼笑,“哪种橡皮?”

“带香味的套装。”

“一整套?”大胃王眯起眼睛,又改口道:“不,至少两套。”

“好,两套。”我咬牙答应,“下次去我那儿拿。”

“成交。”圆胖子‘啪嗒’一声落回地面,满意地晃晃尾巴,摇摇摆摆往绿豆城堡里面走,经过大葱和大红果子身边时还警告道:“好好准备吃的,兴许本大人哪天就来兴致了。”

“豆神啊……”一直等到福傻子身影消失,两人才同时哭叫出来。

门上的叽叽叽歪终于出声:“在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他用的是解说的语气。

“现在还说个屁。”我和阿张同时冲他吼。

“你早发现了是不是?”大红果子也怒气冲冲,“大胃王一直就躲在上面是不是?”

“我……我不能开罪福傻子大人啊……”叽叽叽歪支吾道,“他……他还握有吃喝令呢……”

“抠门又见死不救的家伙,亏你还是法师的脸面。”大葱也骂,然后转向我们,笑脸可掬道:“你看,敬爱的小天老板还有……阿张老板多靠谱,大葱以后马首是瞻。”

“我……我也宣布……”大红果子急切地插进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就是小天老板的跟班,对,跟班。”

“我鄙视他们。”阿张说。

我点点头,没好气道:“想转移债务是吧?少来。”

“嘿,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大葱凑过来,“今后您二位要有什么事儿,我们一定尽心尽力,你们吃不了亏。”

“尽心尽力,一定尽心尽力。”大红果子生怕被遗忘。

“行了行了,福傻子要的东西我会搞定的。”我推开大葱越凑越近的脸,“你们走吧,我们找小布有事儿呢。”

“嘿,您这话说的。”大葱被推开的脸再次靠近,“小布队长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小天老板尽管吩咐。”

“对对,”大红果子接茬,“小布被沙福法师叫去议事,我看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

“你怎么知道?”

“嘿嘿,刚刚我就在里面躲着呢。”大葱说。

“那你们又出来干嘛?”

“这不,我接到消息,大胃王正往这儿赶,”大红果子说,“就急匆匆来通知他了,这可是好心好意啊。”

“是吗?”大葱的反应很冷淡。

叽叽叽歪体贴地为大葱的冷淡做出解释:“布苗队长是在为自己的老红土担心,大葱老师欠得太多了,再这么胡吃下去,还钱的日子遥遥无期。”

“好好看你的门。”大红果子吼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大葱接道,“小布队长确实还脱不开身,二位如果方便的话,不妨向大葱告知一二。”

“我们要学厉害的招式,参加勇士会。”阿张边说边捡回被福傻子啃过一口的双节棍,“有地方学吗?”

“是他要学。”我纠正道。

“厉害的招式,哎呦,问到点子上了,两位问到点子上了,”大葱故意忽略我的纠正,“离比赛不到两天了,一定要找能人异士指点啊。放心,我有门路,绝对的门路。”

“对啊,有门路,我们有门路,“大红果子也拍着胸脯保证,“我就是那儿学的。”

“你?”阿张露出鄙夷的眼神,在我耳旁道,“是这家伙被人踢了屁股吧?”

“对,泣踵踢的。”

大葱离得较近,他听到了。“不可同人而语,不可同人而语啊,”大葱赶忙解释道,“上届的冠军,艮牛,也是那儿学的,武豆学院,杨桃大师啊。”

“他说帮你找艮牛的老师,艮牛上届冠军。”我对阿张说。

“哎,那可以,可以可以可以。”阿张在自己的橙色眼罩下喜笑颜开,“你真的跟他很熟,很熟吗?”他问大葱。

“这还用说,”大红果子替他回答,“谁不知道清源组副组长大葱老师是武豆学院的医疗顾问啊,嘿嘿……”他向大葱笑道,“您每年都能从那儿拿到天牛叶吧?”

“合法收入,合法收入……”大葱轻挥衣袖,又抓了抓自己难以抚平的乱发,“跌打损伤嘛,止痛敷药是少不了的,再说去那里也不方便,我得给小弟们辛苦费不是吗?”

“您不是亲自出诊啊?”大红果子问。

“要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嘛,”大葱说,“事必躬亲,谁忙得过来?”

大红果子的表情有些羡慕,“那您是坐在家里收费呢。”

大葱作势踢了一脚:“被泣踵踢的那次我可是亲自给你治的。”

大红果子并不领情,“所以屁股到现在还痛。”

“说话可要摸着豆心,”大葱瞪起绿豆眼,“被泣踵踢过的家伙,有哪个能像你这么活蹦乱跳的?”

我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走了走了,去武豆学院。”

“就是,啰里啰嗦,啰里啰嗦。”阿张挂回自己的双节棍。

“二位稍等,”大红果子说,“我得弄辆车去。”

“车?”

“布苗车啊,”大红果子得意地笑道,“武豆学院交通不便,流水道到不了,抛送联盟也没驻扎,路途颠簸,只有布苗车最合适。你们等着,等着啊。”

他笑嘻嘻地离去。大葱发出感慨,“公车私用,公车私用……大红果子……”他喊道,“弄辆大的来……”

武豆学院座落在豆苗城的东部,远离狂欢节的喧嚣。再往东不到半日路程,便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树妖深林,黑铁树妖就在那里休养生息。武馆和深林之间,那片广袤的土石地上人迹罕至,只有当黑铁树妖,他们作为豆神守护的一部分在那里训练时,才会有憧憧黑影出没。

布苗车的样子就像一架又圆又胖的小飞机,后面长着一排三叶草。大红果子喂他们花蜜水,三叶草开始旋转,由此吹动空气前进。但这只是车子的动力之一,每当遇到较大的上坡时,我们还需要踩脚蹬子。在这辆六人座的布苗车里,共安有五对脚蹬。我、阿张还有大葱每人一对,剩下两对空着。大红果子负责方向,他独自坐在最前面,抱着颗豌豆脑袋,要转向时就改变脑袋的方向,需要前方让路时就拍打豌豆,脑袋则发出傻乎乎的叫声:“车来啦,车来啦……”

“有客人在呢,”大红果子提醒豌豆,“打起精神行不行?”

豌豆打出个哈欠。“老兄,我们随时待命、昼夜工作,要求别这么高。”

“谁不是干活,就你辛苦?”布苗队长呸道,“喏,再消极怠工,我就打报告扣你薪水。”

“哎,你这话说的,我这不就在拼命嘛。”豌豆清了清嗓子,发出尖叫:“来车啦来啦来啦……”

“抽疯啊你……”布苗队长叹了口气,朝我们尴尬地笑笑继续开他的车。

“为什么宝石路不铺到这儿来?”我问大葱,“破路太多吗?”去武豆学院的道路并不平坦,大多是起伏的坡路,大家时不时就要猛踩脚蹬子,而大红果子只需拍拍脑袋,浇浇花蜜水。

“还有其他原因。”清源副组长答道,“毕竟是习武之路嘛,怎可以偷懒呢?”

阿张和我坐在最后一排,他也向前面的大葱抱怨:“难骑死了。你叫他拿大车干嘛?拿大车干嘛?四个人的就够了,四个人。”

“这不是为了两位老板能坐的……更宽敞嘛……”大葱气喘吁吁地笑着,一边猛踩。

“看……你看他那傻样……能……相信吗?”阿张满头大汗地问我。

“要不,回去吧。”路途看起来遥遥无期,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那怎么行……我得……我得学几招。”阿张坚持,“冠军……是冠军的老师呢……”

“还有树妖呢。”我不屑道。

“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去树妖深林……”阿张咬牙尖叫,“我装备都搞过来了,装备……”

“我没有装备,志向也没你远大,还是回去找小布吧……”

“你是不是不敢去,不敢去啊……”阿张再次尖叫。

“小天老板是怕树妖哦……”大红果子坏兮兮地回过头来,“但他们是豆神守护,不是魔鬼守护哦……”

“看着路,嗨,嗨……”大葱喘着粗气。

“来车啦,来车啦……”大红果子拼命拍豌豆,两个李子脑袋从布苗车的翅膀下钻了过去。豆神守护,树妖的样子和魔鬼倒是挺像,我在心里哼道。

两个多小时后,武豆学院到了。它座落在草坡间的巨大盆地中,共有五座分馆。茯苓馆和丁香馆位于最前端,分别招收男女初学者。他们在此成长,若要进一步学艺,则需通过测试进入到位于其后方的慈竹馆和寒梅馆。最后,也就是所有学员的最终目标,就是成为千叶馆的三十名学员之一。这可不容易。五名,千叶馆每年只提供这点名额,这些馆的佼佼者将和千叶馆的末五位展开争夺。挑战落败可选择离开或继续修炼,胜出者将进入千叶馆,获得一年的学习机会,并在年末之时努力不掉入末尾,以便有更多机会接受杨桃大师的指点。

远远望去,武豆学院不啻于一座小型城邦。灰白的条形长石围成外墙,隔出分馆。墙体宽大,两人多高。蘑菇状的茯苓馆与树状的丁香馆两两对峙,分立于东西两端。从茯苓馆往后,慈竹馆巨大的青色竹节隐约可见。寒梅馆与慈竹馆相对布置,由白色和粉色的花型建筑构成,座落于丁香馆之后。最里面,也就是学院的最北边,五座圆顶高塔高耸入云,紧紧依靠着屹立于中轴线上,正对着学院通道,这就是千叶馆。

来武豆学院的人不少,但大多被拦在门外。两大两小四位身穿不同颜色功夫服的学员守在大门口,胸前都印着一片白底的绿色圆叶。穿青色功夫服的是位成年男子,长着月牙形的长脸。一位白衣女子在他身旁,绿色刺发上缀着红色小花。另外还有两个小孩,他俩带着来访的人跑进跑出。男孩脑袋上有只红色灯笼椒,功夫服是橙色的。女孩的发髻是两团黄色花骨朵,身着绿色功夫服。

“嘿,那位刀豆是我学弟。”大红果子将布苗车停在武豆学院前的草坡上,待大家下车后他指着月牙脸男子说道,“我告别慈竹馆时他刚进来没多久。”

“刀豆吉克,我给他接过断指。”大葱说,“嗨,吉克,今天轮到你值守啊。”他远远地对着大门处招呼。

刀豆很高,弓着腰向这边注视,看清后他将访客留给身旁的女子,自己朝这边迎过来。“哎哟,大葱老师,这不是大葱老师吗?”

“吉克,还认得我吗?”大红果子咧嘴一笑。

“哎哟,学长,大红果子学长,”吉克笑得时候月牙脸更歪了,“听说您现在是布苗队长啊,我可得多跟您学习学习。”

“好说好说,”大红果子笑道,“等你进了千叶馆,我还得向你学习呢。”

吉克一阵讪笑。“您就别笑话我了,我连资格赛都进不去。”

“留下来就有机会,”大葱瞥瞥布苗队长,“别像他似的,着急上火地要出去赚天牛叶。”他无视大红果子的尴尬,又问吉克:“怎么,今天访客不少啊?”

刀豆轻叹一声,“还不都是些临时抱佛脚的,为了豆神勇士会,就想跑来捞几招。您也知道,”他转向大红果子,“功夫这事情哪有一两天就成的?动不动就要找杨桃大师,嘿……”他哼了一声,“大师说啦,勇士会期间,一律不见。”

“完了完了……”阿张听出希望破灭的气息,在我身旁各种捉急,“小天,这两个家伙没用,我们来错地方了,叫福傻子明天吃他们去……”

“不必如此,阿张老板不必如此……”大葱忙向他摆手,“请允许我先引见一下,”他又对刀豆说,“这位是抛送联盟小天老板,这位是糯米饭阿张老板。”

大葱的恭敬态度影响了刀豆,他向我们表达问候:“你好,小天老板。你好,阿张老板……”他盯着阿张看了一会儿,问道:“阿张老板是龟豆一族?”

“龟豆,我为什么是龟豆?”阿张纳闷。但他们的样子确实相似,阿张也驮着背甲,就像龟豆的硬背。他还包着眼罩,类似于龟豆的头巾。不同的是他挂着双节棍。

“你好。”我也向吉克问候,然后指指阿张比龟豆多出来的东西,替他解释道:“他不是龟豆,这些都是为勇士会准备的。”

“哈,是这样,”大葱打断我们的对话,他拉住吉克,“我找杨桃大师商量点事儿,呃,主要是关于健身汤的一些配料问题,他在里面吗?”

“大师倒是在……”

“那就好。”大葱点点头,“你也知道,有些事我只能和大师当面谈,而两位老板又是其中的关键人物。这样吧……”他抓起吉克曾经断过的手指,轻轻揉捏,“去通报一下,这事儿拖不得。”

刀豆疑惑地看了眼迷彩服打扮的我以及一身神龟装束的阿张,再掠过大红果子诚恳的脸,最后对上大葱无比坚定的绿豆眼。“好吧,”他说,“我这就去通报。”

我们留在大门口等候。大红果子向刺发女子调笑,称她为酸枣妹子,女子没有理会。片刻后,刀豆回来。“大葱老师,大红果子学长,两位老板,里面请……”他对我们说,然后转向灯笼椒男孩,“阿里,带客人进去,杨桃大师。”

话音刚落,其他访客就叫嚷起来。“什么?杨桃大师怎么又见客啦……”“你忽悠我们啊,歪瓜脸……”“混账东西……”但也仅限于此,因为酸枣姑娘拦在那里,发上的尖刺向外直立,我们则跟着灯笼椒阿里快速跑进大门。

阿里把我们带到千叶馆前面就跑了,一位脑袋和脖子铺满绿色小叶的男子出来接应,他穿灰白长袍,外套红黑马甲,上面也有圆叶标记,看起来就像个绿脑袋和尚。

“青萍学长好。”大红果子首先打招呼。

“你好。”男子点点头,对我们说道:“几位请随我来。”

千叶馆的大厅宽敞却不明亮,地面由深色宝石铺就,窄小的窗户开在高处。我们被安排在一楼的会客室等候,只有大葱去顶楼见杨桃大师。

会客室沿墙壁围出一圈石台,坐在上面冰凉舒适。有人进来,弓着腰,端着几杯花蜜水,脑袋上披下两条黄绿色长叶,上面有腐朽的黑色斑点。大红果子快步迎上去,想要把杯子接过来。“哎哟,青老,您看看……您看看……小辈们都哪儿去了?怎能让您做这种事?”

对方似乎喝醉了,哼哼唧唧道:“哪来……那么些小辈……来来往往的……谁知道哪儿去了……”

“嘿嘿……”大红果子笑得不太自然,“再怎么说,也不能劳您老人家的驾啊?”他将放有三杯花蜜水的托盘接过来放在石台上,又用衣袖在旁边擦了擦。“坐……您老请坐……”

“坐什么?”老头满脸皱纹,像块开裂的老木头,他抬起两只水泡眼晃晃悠悠道,“有工夫闲坐,我还不如再去躺会儿……”

“嘿嘿……青老……”大红果子陪老头站着,再次笑道:“瞧您这身子骨,可一点没变。”

“变什么啊……”老头瞪出醉醺醺的一眼,“万年青啊万年青,一万年都是这样,什么都不会变……”

“这说明您老当益壮,年年如此啊。”大红果子夸道,“您可是在武豆学院最高等级的千叶馆内,别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你这不是来了……”万年青披着灰色长袍,上面同样带有黑斑点,他从长叶的中缝里打量我们,“一拨又一拨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哎呀,青老,您还不认识小天老板吧?”大红果子赶紧介绍,“他可是抛送联盟的老板哦……还有这位……”他向阿张比划,“是糯米饭阿张老板。”

万年青哼唧了一声,晃晃悠悠朝我过来,我发现这家伙的鼻子很长,像大象一样挂在前面摇晃。“抛送联盟啊……大叶子蠢脑瓜……”他盯着我看,“你的大叶子呢,蠢小子?”

“在你脑门上呢。”来这里不是我的意图,而且我对这家伙印象不佳,没好气道:“抛送联盟的叶子再大也没你的长。”

几乎就在一瞬间,老头鸡爪般的手掌抓向我胸口,快得我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但就在触碰到我的前一刻,老头的手转出个弯,拿走了我面前的花蜜水。“没礼貌,不给你喝。”老头气哼哼地走掉,带走我的花蜜水。

“谁要喝你的东西。”我既吃惊又生气,大骂道:“小气鬼,烂叶子……”

阿张凑过来,“小天,别得罪这里的人,我们可是来学武的。”

“是你来学武。”我气道,“我不惹他,可也不是来受气的。”

“对对,小天老板别生气,”大红果子打圆场,他将自己的花蜜水推到我这边,“青老在这里有年头了,以至于我们都搞不清他的岁数,估计比杨桃大师还大得多。你也知道,年纪大了嘛,性格难免古怪。”

我也不解:“一把年纪了还过来端茶送水?”

“谁说不是呢?”大红果子无奈道,“谁敢叫他送?青老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哇哈哈哈,这家伙老糊涂了,是吧?”阿张一边笑一边压低声音,“那还留他在这里干嘛?养老去呗。”

“哎……可不敢这么说……”大红果子紧张地瞄了眼门口,“他这么老的资格,自己不开口,谁敢辞退他?”

过了一会儿,去见杨桃大师的人回来了。绿脑袋的青萍站在门口,背手而立。大葱笑咪咪地过来,“小天老板,阿张老板,好消息啊。经过鄙人的殷殷劝导,杨桃大师终于答应了。”

“答应了?哇哈哈哈……”阿张兴奋地跳下座位,“他真的答应教我?”

“千真万确……”大葱轻拍葱叶般的手掌,“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勇士会结束,你们都能在青萍师傅的指点下练习,甚至可以住在这里。”

“青萍师傅,就是那个绿脑袋?”阿张的脸色急转直下,“怎么是他?杨桃呢?我们要杨桃……”

青萍的身体在门口猛震了一下。大红果子忙跳过来,“阿张老板……”他慌叫道,一边偷瞄门口的反应,“青萍学长是千叶馆的佼佼者,从未跌出过三十人名单,这可不简单啊……”

大葱也来劝:“是啊,能得到他的指点,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啊……”

“不行,说好是杨桃的,”阿张不肯罢休,“走,小天,找福傻子去。”

“要去你去,”我懒洋洋地回答他,“差不多就行了,你还真想拿冠军啊?”

“好,好……我们就等着挨揍吧……”阿张气鼓鼓地。

“挨不了揍,阿张老板……”大红果子摆摆手,“青萍学长的本事不比艮牛差。由他教你们,等同于杨桃大师亲临啊。”

“行行行,就这样吧。”阿张一脸的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他要我陪他住下来,并要求每场比赛都由大红果子来接,结束后再送回来。大红果子没意见,他和我一样相信阿张过不了几轮。

安排好房间后大葱他们先行离去。青萍带我们上二楼,推开一道门,里面是一个铺满石板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几扇小窗。青萍扔出两套千叶馆的练功服让我们换上,就是他穿的那种。阿张很高兴,我则懒洋洋地磨蹭。绿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这是我的练功房,”一直等到我们换好后他才说道,“以后就在这儿练习,别到处乱跑,尤其是千叶馆的后院。”他关上门,走到房间中央,依然背手而立。“说吧,要学什么?”

“是他要学,我看看就好。”我走到墙边,靠坐在那里,光线不足,我昏昏欲睡。

青萍哼了一声,“随你的便。”

阿张马上跳出一步,充满期待地抽出双节棍,慢慢展开,一字一句道:“当然,要学厉害的功夫。”

“有底子吗?”青萍问。

“底子?功夫吗?我会李小龙……”阿张将双节棍的一端夹在腋下,“嚯哦……”怪叫了一声。

“还会什么?”

“还会……”阿张犹豫片刻,突然在地上打个滚,单膝跪地,高举棍子往上方的空气连戳两下。“嚯哦……嚯哦……”

“叫声不错,”青萍冷冷道,“就这些?”

“呃……”阿张抓抓头,然后脱鞋,扔向他师傅的绿脑袋。“嚯哦……”

我正想发笑,就听‘砰’地一声,鞋子如流星般倒飞着撞上墙壁。而绿脑袋连动都没动,双手还是背放着。

“嘿……这我要学,要学要学要学……”阿张欣喜若狂,一边单脚跳跃去找鞋子。他的鞋软搭搭的,帮面裂出大口子。他干脆地脱掉另一只,只留下袜子,房间内开始恶臭弥漫。

这臭味将我刚刚提起来的兴趣完全打消,“我有点累,回房间呆会儿。”我冲向门口。

青萍没有阻止。“那就呆在房间别乱跑。”他嘱咐我,“开着门。”说的是这里的门。

千叶馆的五座圆顶塔楼各有序号。正中间是一号主楼,杨桃大师的房间在其顶层。青萍的练功房在二号楼,它与三号楼一起紧贴在主楼的左侧,四、五号楼则在主楼右侧。我的房间也在二号楼,不过是在第五层,阿张住我隔壁。里面布置着一张圆床,两条凳子以及一张方桌。房内有扇小窗,透过它我可以看到那条长长的学院通道。道路极宽而且笔直,两侧是分馆的隔墙,墙体与道路一样都由青石铺就。从这里望去,能望到慈竹馆的操场内有人列队操练,青色的功夫服与刀豆吉克一致;而寒梅馆这边被高墙所阻,只能看到部分白色的身影;最外面的茯苓和丁香馆则只能看到蘑菇和树状的高楼。我打了个呵欠,真的困了,阿张的夜访让我疲惫不堪。蹬掉鞋子,我准备眯一会儿。

睡意沉沉,窗外吹进暑热的气息;睡意沉沉,空中飘来‘噹噹’闷响。我闭上眼,打出长长的呵欠,感觉眼泪直冒。窗外阳光刺目,闷响却已平息。‘敲什么啊?’我转个身,渐渐沉睡。许久之后,闷响再次传来。‘噹……噹……噹……’这次伴着我肚子‘咕噜噜’的叫声,‘噹……噹……噹……’‘咕噜噜……’我们明白了,这是饭点的钟声,大红果子交待过,过了点就得饿肚子了。

‘什么时候了?’我爬起身,精神好了很多。外面日已西斜,天空转为淡红。慈竹馆和寒梅馆外人影绰绰,不过不是在操练而是去吃晚饭,各分馆都有独立的餐厅。我记起自己连午饭都没吃。阿张这家伙,怎么不来叫我?我气呼呼地下楼,去往位于千叶馆主楼一层的餐厅。

三十张案几呈五行六列摆放,如同教室的课桌。武豆学院的佼佼者们席地而坐,一言不发。我看到了青萍的绿脑袋,他坐在一行二列。他们在等待,等杨桃大师。那套处于讲台位置、格外高一些的桌椅肯定是留给杨桃大师的,在它左侧还有几套稍低些的桌椅也没有人坐。留给我或者阿张的?别做梦了。之前绿脑袋和大红果子早嘱咐过,我俩吃饭的地方位于餐厅和厨房之间,人称小侧厅,我们和厨子还有小工们一起用餐。

餐厅里的气氛沉闷压抑,估计这些背对着我的家伙跟青萍一样死板。我不想惊动他们,顺着墙壁溜向侧厅。阿张从那里探出脑袋张望,看到我后拼命招手。他带我进去,在一条长桌旁坐下。同桌的有三位松果、两位草莓。掌勺的是西兰花大娘,我和阿张各要了一碗粘土面。

“好在杨桃大师还没到,不然你晚饭都吃不上了。”阿张边吃边警告我。

“你还有脸说。”我毫不客气地回击他,“为什么不来叫一下,打算饿死我啊?”

“谁不叫,谁不叫啊?”阿张表示自己很无辜,“师傅不让啊,他说个人起居得自己负责。你不起来,我也不许叫。”

“师傅,那个绿脑袋?”

“是青萍师傅。”阿张耸耸肩。同桌的人则看来一眼。

“嘿,你什么时候也尊师重道起来了?”我从面碗里抬起头,哼道,“以前怎么看不出来啊,绿脑袋给你洗脑了?”

“嗨,师傅很厉害的,很厉害的好不好,你别叫他绿脑袋了。”阿张抗议道,“我跟他学了一下午,那本事……”

“那本事我看到啦……”我打断他,“在你的鞋子上打洞是吧?他打算赔吗?”我低头瞄去,阿张光着双脚,连袜子也没穿。

“赔?赔个屁啊。”阿张吓了一跳,“那是对师傅不敬的惩罚,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他还教你什么?”

“好多呢……”他兴奋起来,“我的双节棍可以打出十二套招式……我都想好了,大屁黄要是再敢偷我东西,哼……”他用自己的筷子比划,“扑面直下……空中连击……老树盘根……背面开花……”

“能耐啊,半天功夫就学了这么多?”一碗粘土面下肚,我心情逐渐转晴。

阿张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学会什么啊……我只会念……还念不全……”

“别心急,慢慢来。”我又要了碗面,外加两块雪花膏,安慰他道,“一天学几招,后天就能凑合着用了。”

“不行啊……我一招都学不会……”阿张沮丧地说,“青萍老师甩得刷刷刷的,我不是砸到脑袋,就是脚底绊蒜,晕了个菜……”他抬起头,一脸凄苦样,“我……是不是太笨了,比臭果冻还笨……”

我正想劝他,突然有人接茬。“嘿呀……嘿呀……这个也笨……那个也笨……都是些笨蛋……笨得要命……嘿呀,嘿呀……”这人醉醺醺地从门口进来,弓着背,黄绿色的长叶拖在地面,鼻子甩来甩去,是老万年青。他走向一张置于角落的独立小桌,一路上喘着粗气:“偷懒的,贪便宜的,没礼貌的,到处都是……嘿呀……看着心烦,喝两口吧……嘿呀……还是先吃点东西……”他坐下来,跟西兰花大娘要来一碟沙土饼、两块高岭土、外加一碗黑乎乎的丸子。“啥也不会,骗吃骗喝,拿这里当慈善事业,嘿呀……”老头自言自语地从怀里摸出个头小屁股大的瓶子,像牙膏一样从里面的挤出绿色条状物,盘在黑丸子上,又将沙土饼和高岭土掰碎了混合进去,然后用自己不知是嘴还是鼻子的部位去吸,一边发出擤鼻涕的声音,一边向西兰花大娘索要血色鹦鹉。

新拿来的粘土面还剩半碗,我皱着眉头放下筷子。“真恶心,烂叶老。”

“就是那,中午还非要喝吮吸汤呢。”阿张叫苦道,“你能想象这家伙和瓶子互吸的模样吗?简直就是在吃鼻涕……”

“别说了!”我叫出声来,感觉肚子里的粘土面在打滚,对雪花膏也没胃口了。“走了走了,我吃不下了。”

阿张也站起来。“我也不吃了,我要再去练,空中连击……老树盘根……喝哈……”

离去时我又看了一眼,发现老头正在喝东西。他把鼻子伸进血色鹦鹉的瓶子,眯上眼睛,黄绿色的长叶微微发抖,脸上则慢慢露出满足的笑容。突然间他又睁眼怪叫:“又吃又住……又吃又住……嘿呀……不要脸……”然后眼睛再次闭上,发出‘哼哼唧唧’的怪声,诡异的笑容也再次重现。

“烂叶子鼻涕老……”我咕哝着。他不知是否听到了,猛然睁开一只怪眼。“快走,快走!”我急忙推着阿张小跑出去。

“慢点,慢点,杨桃大师在呢……要有礼貌……”阿张用背阻着我,轻声漫语地往外走。

传说中的杨桃大师,我不禁回望。一位老者端坐上首,褐衣黑领,长须白发。脸色自下而上由黄转为红褐色,脑袋长出五个棱角,界限分明。他眼光如炬,但不失慈祥。左侧的桌子坐着一位男子,年纪不大,容貌俊美。白色长衣上有淡金色花纹,金色衣领。一头银色长发盘出两个鹿角形发髻,上面有金色的叶子。他春风满面,频频向大师敬酒。与此相对,底下的千叶馆高手安静如初。

“那家伙是谁?”我问阿张。

阿张没有答话,慌慌张张将我推出门外,埋怨道:“我怎么知道?师傅不让乱问,尤其是杨桃大师在的时候。”

“乱问什么啦?怎么这么古板,搞得跟大队干部似的。”

“哎呀,管他是谁?跟我们没关系,没关系。”阿张边说边向二号楼走,“我去练功,师傅也会来,过来一起学呗。”

我本来想去,但想起他的臭脚。“算了,你去吧,我自己走走。”阿张真的自顾自走了,这家伙还真执着,态度不输果冻。唉,走走吧,走走吧,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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