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叶耳发来消息,老鹰邀请我去玫瑰乐园,一个我日思夜想的地方。果冻曾在那里作秀,阿张则多次前往。早在武豆学院,从刀豆吉克那里听说以来,我就将其纳入自己的重要行程。但不是现在,在小布仍消息杳然之时,我没有心情。不过邀请者是老鹰,冷静、精明、慎重的老鹰,小布的大伯及师傅。那日从菜地回来后,幸运鬼淘乐对他产生出神灵般的崇拜,坚持要我在他背上画一个鹰爪杖纹身。我没有这样的设备,只好竭尽所能剪出一个贴纸,再用透明胶带贴在他身上。淘乐在离开时欢呼雀跃地表示:“我再也不会逃跑了,我也是个勇士。”我觉的他的幸运快到头了。阿张在楼下和我分手,他急需洗澡更衣。
老鹰在回豆苗城之前解开我的疑惑。早在进入蚂蚁的聚会场前他就动用了傀儡斗篷,当我在黑暗中摸索,循着‘咕咕’声找到他时,探查总队长的本身已前往其他通道。“我带了一些穿石雷,”老鹰坐在学习桌上对我说,“不过数量有限,时间也不多,控制傀儡斗篷的动作又需要花精力,所以算不上周到。”
尽管他毫无自夸之意,我还是觉得这家伙神了。“你早知道那里面是陷阱?”老鹰笑而不语,“你早就想好一切了是不是?还装模作样地以我们做要挟,怪不得野蟒枝都没反应,阿张他们的大呼小叫你也没阻止。”
“我可阻止不了你们。掌控一切?只有豆神才能做到。”老鹰笑笑,“就我而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不擅长揣摩复杂的敌意,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自投罗网,对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到最后它们往往没什么可干的了。”
“如果它们直接冲进来,根本不想活捉,怎么办?”
“想要我们的命不必等到此刻。很明显,它们想展现自己强大的优势,让我们知道无路可退,只能束手就擒。”
“但我们依然逃脱了,你还炸了它们。”我想夸他几句,但不知该怎么说?
老鹰却摇摇头叹了口气:“穿石雷没能布置于聚会场是一大遗憾,可惜,找不到机会……”
“你已经很厉害了,炸得它们屁滚尿流。”我在椅子上坐直身子,凑近探查总队长。“嘿,你达到目的没有?”
“差不多吧。情况大概有数了,需要研究的材料也带回来了。”老鹰连着护套取出一根鹰爪杖,拍拍鼓囊囊的底部,笑道:“这还要归功于小天老板。”
“怪不得你把它们交给我。给小布留个纪念……”我学着他当时的语气,“悲壮得让我想哭……里面装了什么?”
“黑水以及某些的东西,法师和清源组会有兴趣的。”老鹰笑笑,接着告辞离去,答应只要是小布的消息都会通知我。
现在,消息来了,玫瑰乐园,马上去。找个伴吧,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果冻就算了,我给阿张打电话,他没听几句就挂掉,然后从豆子通道里钻出来。“不要去,你也不要去……”他郑重警告我,“那家伙太可怕了……”
“你是说老鹰?”我不解地问道,“他可救了我们的命。”
“那又怎么样?”阿张挥手抗议,“那家伙抓自己的脸,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现在一想起他,就是血肉模糊的样子,太恐怖了……”
“那是傀儡斗篷,”我提醒道,“是假的,我告诉过你。”
“对我来说就是真的。”阿张苦着脸,“就在我面前,正对着我的眼睛,啊……”
“行了行了……”我把他劝走,独自踏上去往玫瑰乐园之路。这是条充满乐趣的游玩之路,为何我会有种莫名的沉重感?
“小天老板,果然是小天老板!小天老板……”从叶耳那里出来,我刚走向‘翻滚者之路’,耳边就传来抛三十三惊喜交加的声音。我本想友好地打个招呼,但对方太过热情,嗓门也越来越大,反而让我有点尴尬。
“小声点,小声点……”我冲他打手势。
周围‘簌簌簌’地抬起一大群植物来,几棵夹在中间的抛送联盟欢呼雀跃:“小天老板……小天老板……勇士会十强……我们的老板……”其他植物则好奇地打量我。
我只好和他们一一点头,然后快步走到抛三十三前。“快送我走。”
“当然,当然,乐意效劳,乐意之至,极其乐意……”
“别啰嗦了。”
“对,不啰嗦,不许啰嗦,绝不啰嗦……”抛三十三喋喋不休,老半天了才问道:“小天老板……请问去哪里……”
“玫瑰乐园。”我没好气道,耐心一点一点破碎。
“噢,好玩的地方,玫瑰乐园。”抛三十三像喝彩似的拍拍自己的大叶子,“那里的‘豆魁对对碰’昨天刚结束,今天将迎来‘知乎知乎’的环节,‘知乎知乎……知乎知乎……’啊哈哈哈……小天老板是冲这个去的吗?是的,肯定是的,怎能不是?‘知乎知乎……知乎知乎……’”
高大的植物自说自话,样子得意又愚蠢,而我现在是他们公认的老板,豆神哪……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鬼节目?只想尽早离开。“就是那个,快送我去。”我吼起来。
“好的,可以,马上,绝对……”抛三十三终于滑出一个抛送泡,但世界并未因此而清净。
“咿呀呀咿呀……咿呀……呀咿呀……”抛送泡一落地就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我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哦……哦嗬嗬……”抛三十三跟着尖笑了几声,“自从听取了小天老板的建议呀,我们就去找梦幻迷情花进行商议。这不,合作刚刚谈下来,她们提供歌声,我们则拿出收入的一成作为报酬……”
“咿呀呀咿呀……咿呀……呀咿呀……”抛送泡里又传出一阵所谓的歌声,抛三十三的声音随歌声变得悠扬,他沉醉在幸福之中缓缓说道:“我们相信……托小天老板的福啊……合作之后……收入呀……定会增加……一定……肯定啊……”
真没想到,我随口一句他们就当真了。至于效果?就冲刚才这声音,鬼才知道?“那先恭喜你们了。”我胡乱点头。
“不不,是托小天老板的福,我们都对小天老板十分感激,百分感激,千分感激,万分感激……”
“好了好了。”我一脚跨进抛送泡,突然又想起来,“黏球还够用吗?”
“哦,黏球,对,黏球,我们用它将对大部分抛送泡都修补了一遍,性能更好了。现在还剩一些,可不舍得随便用。”
“拿着,”我掏出一包给他,来时特意又抓一把。“留着慢慢用。”
“啊……这,这这这这这……”高大植物的叶子一阵颤抖,“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好好收着,你冷静点。”我又好气又好笑,坐进抛送泡,祈祷着家伙不要兴奋过度,乱扔一气。
在我的正前方有一朵小花,橙色花瓣红色花蕊,绿色小叶子。我坐下,她高歌:“咿呀呀咿呀……咿呀……呀咿呀……”抛三十三则用他颤抖的大叶子小心地把我举到后方,准备发射。
“什么歌啊?”我看着那朵梦幻迷情花。
她鲜红的花嘴在橙色的花心中一开一合:“世界名曲。”
“豆神世界?”
“还能有哪里?”
“能不能换一首?”
“这可是世界名曲。”小花的声音又尖又细。‘嗖’,抛三十三发射出抛送泡。
我在空中提议:“呃,听太多次了,拜托换换口味。”
“换口味,换口味,男人总是三心二意。”小花叹了口气,“说吧,要听什么?”
“哦……”我想了一下,“你还会什么?”
“世界名曲。”
‘啪嗒’,抛送泡在宝石铺就的‘翻滚者之路’上飞速滚动。
我很纳闷。“豆神世界的名曲只有一首吗?”
“两首。”小花回答。
好歹还有的选,我舒了口气。“请唱另一首。”
“呀呀呀……咿呀呀咿呀咿呀……呀咿呀呀……”
“停……”我快崩溃了,怎么会这样?“你……拜托你不要唱了……”
“不好听吗?”小花的声音可怜兮兮。
一棵抛送植物接住我,“为小天老板服务……”他边打招呼边将我抛出去。
“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只想……只想让你休息一会儿……”
“不必。”她的回答得很干脆,“大家伙们可不做赔本生意,都竖着耳朵在听呢。”执着的小花再次开唱:“咿呀呀咿呀……咿呀……”
我感到脑袋嗡嗡作响,正在这时一个她所说的大家伙将我们的球换了个方向,滚向另一条宝石路,一边大声疾呼:“小天老板好……”
“好好好……好你个头啊……”我在抛送泡落地时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梦幻迷情花正咿呀了一半,‘扑哧’笑出来,然后便向我埋怨:“你可真没素质。”
“树枝?”我突然想到让她不再高歌的方法,故意摸摸脑袋,“我只有叶子,大树才有树枝。”
“素质,我说的是素质,素质……”她在质上将声音拖得又尖又长。
“数字?哦,数字啊……”我一副恍然大悟状,在自己身上找了一圈,“好像我也没有,抛三十三他们倒有,抛一、抛二、抛三……他们都是数字……”
“是素质,不是一二三的数字……素质……”花瓣涨得通红,声音响彻球体。
“小天老板好……”又一个抛送植物推了一下,我们向左拐入一个分岔口。
“好好好好好……素质素质素质……”我胡乱答应,耳膜被小花震得发颤,“我水平低,理解得慢,你多谅解……”
“不说也知道。”小花缓了缓声音,不屑道:“素质问题,什么也不懂。”
“是啊是啊。”我赶紧哄她,“我是不懂,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呢。比如……为什么大家都叫你们梦幻迷情花?”快到吧,快到吧,玫瑰乐园快到吧。
“因为歌声呗,”红色的花嘴慢条斯理地说道,“梦幻的歌声。”
恶梦的歌声。我看看外面,抛送泡正被再次举起,然后扔出。“你们都一个名字吗?”
“一个名字?开什么玩笑,当然各不相同。”
“哦……我知道了,花一花二花三什么的,是吧?”
“呸,这种难听的名字只有他们才取的出来。”她万分不屑。
你们还不是和他们合作、沾他们的光?这话我只能在心里说,表面上:“能告诉我名字吗?”
“迷之橙红……”她用梦幻的语气吐出来。
“确实高大上,你们在名字上比他们高大。”我不得不赞道,“梦幻我可以理解,迷情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意乱情迷了,嘻嘻。”小花笑起来,“沉醉在甜蜜中的人们都喜欢我们的歌声,而你,明显过的枯燥乏味。”
“呵呵……”我只能干笑,“他们痛苦时又该找谁?”
“奇葩黄昏草,”迷之橙红呸一声,“或者柔情汉。”
“对对,痛苦的时候怎能意乱情迷呢?”我看到抛送泡驶上一条小路,看样子快到了。“哦,对了,甜蜜的人们都听哪首歌?”
“世界名曲。”
我的天……抛送泡终于停了……豆神保佑……
“感谢你的歌声,非常美妙。”我忙不迭地滑出去,都没听清临走时她说了什么?
“玫瑰乐园,小天老板,坐得还愉快吗?”最后接住我的抛五十二恭敬地说道。
“愉快,愉快,我坐得如痴如醉、意乱情迷。”我没好气道,而抛送泡里又响起了咿呀的声音。“入口在哪儿?”我赶紧问。
“就在那儿。”巨大的叶子指向一方。
远处云雾缭绕,几乎盖住我所有的视线。玫瑰乐园四个大字在上空闪耀,宛如云中星月若隐若现,但入口在哪儿?
“过去您就能看到了。”抛五十二说,“我们已与乐园交待好,小天老板的费用都归我们结算。”
“那……怎么行……行吗……”我摇头又点头,抛送联盟赚钱不容易,但问题是……我身边连半块老红土都没有,该叫上果冻的,那家伙现在是贵妇。“门票贵吗?”我试探着问。
“不用门票,出来结账。”抛五十二说,“玩多少算多少,小天老板放心,交给我们就好。”
“那……我尽量少用……没准都不用进去……好吧,再见吧。”我向他挥挥手,“谢谢你们的接送。”
“千万别客气,随时欢迎小天老板的再次光临。”抛五十二连忙应道
我走向他所指的地方。原来云雾只在外面缭绕,进去后不远处的入口清晰可见。‘玫瑰乐园’四个大字在高耸如山的金字塔形顶部褶褶生辉,半圆形的入口占据了金字塔下的大半位置。外面人头攒动,豆苗世界的小孩们个个兴奋异常。花瓣翅膀的少女在人群中飞舞穿梭,蝴蝶花少女。她们戴着闪亮的花冠,穿着五颜六色的长裙,将一个个胸牌戴在大家身前,胸牌是一朵鲜花。让我感到不解的是,从这里望去,入口处幽暗深远,仿佛无底深渊,不时还传出尖叫声,难道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乐园?在巨型入口的右侧另开了一个小门,很小,看样子只能通过一人,由苍白的石头堆砌而成,里面相对明亮。
老鹰,精明的老鹰,可怕的老鹰,莫名其妙的老鹰,约我到这儿,他又在哪儿?快出来接我吧。我给他发去信息,对方回复:‘玫瑰乐园暴走广场’。
‘我没钱!’我恨不得大叫。
对方回复:‘你可是抛送联盟老板。’
指望不上了,进去再说吧。我举步向前,没走多远就有人叫我。
“亲爱的小天老板,啦啦啦,可爱的小天老板,啦啦啦,敬爱的小天勇士,啦啦啦……”一个大黑球快速滚来。
我吃了一惊,“乌豆老板!”
“啦啦啦,相请不如偶遇啦。”乌豆咧开大嘴将脸分成两半,他今天披了一条黑色的袍子,要不是上面镶有金边,几乎难以和他的皮肤区分开来。“自从那天相别,在下时刻念叨,小天老板,十强勇士,啦啦啦……豆神终于显灵啦……”大黑球的乌豆眼闪闪发光。
念叨着送出去的乌豆圆叶卡吗?别指望我能说通抛送联盟接受你的条件,我欠他们的够多了。“见到你很开心,乌豆老板。”我礼貌地说。
“开心,我也相当开心,啦啦啦。”乌豆向我靠来,“这里是玫瑰乐园,小天老板在这里会更开心的,啦啦啦。”
我退后一步,“看得出,乌豆老板对这里很熟吧?”
“难得啦,啦啦啦,难得来一次啦。”乌豆再次靠近,“我是来找玫瑰夫人的,商量点事儿。”他神秘兮兮地说。
“哦,那就不打搅你了。”
“啦啦啦,小天老板何必见外,咱们是朋友嘛。”大黑球咧着笑脸,“玫瑰夫人的玫瑰乐园是快乐之源,啦啦啦,我找她商量合作的事,让乌豆美食进驻啦……”他转起乌豆眼,“如果能将玫瑰乐园转让给我那就更完美啦,在此之前,小天老板的抛送联盟就是纽带哟……啦啦啦……”
尽想美事,我又退一步。“你有乌豆广场还不够啊?看看你的肚子,都这么圆了。”
“这里还有很多空余的地方啦,”打黑球拍拍自己滚圆的肚皮,“吃喝玩乐本该一家啦,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啦,啦啦啦……”他眯笑着过来,“乌豆广场和玫瑰乐园之间的联络,您可要多多费心啊,啦啦啦,客人可都盼着呢,啦啦啦,如果能一并承接食物的抛送,那真是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啦啦啦……”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实话实说,“抛送联盟有自己的想法和难处。”
“那是那是,他们个个头脑简单。”大黑球仍然眯笑,“所以得靠小天老板斡旋啦。”
“我……尽力而为吧……”我只好这么说,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谈论下去,装出好奇的样子道:“我第一次来,迫不及待地想去玩个痛快呢。”
“没错没错,打扰小天老板太久啦,不好意思啦,再见啦,小天老板,啦啦啦。”乌豆像个保龄球般滑开一尺,然后又滑回来,“这个给小天老板啦,祝你的游玩之旅开心愉快啦。”他递来一朵小花,有我拇指大小,紫色的小花外镶着金边。
“这是什么?我不能收。”我递回去。
他没接,又像保龄球一样滑开,边滑边笑:“乐园赠品啦,小玩意儿啦,放在我这样上到高处就头晕的人身边也是浪费啦,啦啦啦……”
这东西可能挺贵重,我绝不能收。“给我回来。”我追向他,顺便掏出那张乌豆圆叶卡,一次也没用过。“快拿回去,拿回去。”我边追边喊。
大黑球滑得飞快,“啦啦啦,小天老板这样做会让我的脸红到耳根啦,啦啦啦。”
我怀疑这家伙在鞋上装了轮子和马达,在我全力追赶的情况下,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滑出云雾,转眼跑得已经不知所踪。
“死黑球。”我懊恼地想,却无可奈何,“以后再说吧。”只好呼呼地转回去。
“欢迎光临。”临近入口时一位蝴蝶花少女向我飞来,“请让我为您戴上快乐花胸牌。”她拿着一朵紫色小花。
“我是快乐之花,陪你快乐笑哈哈!”小花尖声高叫。
我大皱眉头,又一个迷之橙红。“赠品有什么用吗?”我给她看乌豆给的金边紫花,如果能代替快乐花的话也算乌豆做了件好事。
“啊呀,原来您是尊贵的客人。”蝴蝶花少女似乎吃了一惊,“紫金花魁当然可以,祝您玩得开心。”她微笑着飞向一旁。
“谢谢。”大黑球给的果然又是这种东西,暂时收着吧,给抛送联盟省点钱,我把它戴在左侧胸口。
人来人往,主入口前停着很多人。我走过去,不是吧?这真是无底深渊。金字塔下的通道是一片空旷的隧洞,底下漆黑一片,只有偶尔闪现的火花,而这微弱的光芒根本不足以照亮底部。顶上,借着入口的微光,可以看到褐色粗藤和绿色细蔓,它们交织在一起,呈网状蔓延开来,带着悬垂的枝叶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
一个打扮成瓢虫模样的青瓜高举两朵喇叭花,站在入口中间的高台上,三张嘴一起对着人们尖叫:“你们面临考验……”“面临考验……”“要想在乐园里过得开心……”“过得开心……”“就要攀过黑暗之门……”“黑暗之门……”
“妈妈……”一个香橙小孩哭起来,“乐园被坏人占领了……”
母亲摸摸孩子青黄的脑袋,“不怕不怕,假的,都是假的,乖乖要勇敢。”她将孩子抱起来,“来,爬过去。”
有些戴着快乐花胸牌的人们腾身而上,抓着粗细不一的藤蔓向前攀登,不出十米,就消失于一片黑暗中。前方则不时传来:“啊……”“妈呀……”“豆神啊……”这样的尖叫。
莫非是掉下去了?我知道豆苗人体态轻盈擅于攀爬,但这么多人在黑暗中摸爬难免会出意外。有这个必要吗?进一个游乐场也这么折腾,乐园还是地狱?莫名其妙,我狠下决心,转向右侧的小入口。
这里的名称让我为之一愣,‘懦夫通道’。
“来吧,进来吧,你这个懦夫,让我看看你屁滚尿流的样子。”另一个瓢虫青瓜用雄浑的声音高喊。
去你的,我可是勇士。看到两个豆苗小孩嬉笑着爬上主入口的藤网,我无脸进去。不就是爬嘛,又不是没爬过,我爬藤的速度连蜘蛛都追不上呢。
离开懦夫通道,我跟随其他人进入主入口,跳上去攀住网向前爬。没多久眼中就只剩下漆黑了,只能靠手上的感觉去决定下一步的方向。好在藤网很密,随意一抓就能逮住一根。
“啊……”前方一声惨叫,声音迅速飘走。‘有个家伙掉下去了!嘿嘿嘿,会有人救他吧……’我对自己干笑,强打起精神,却又听到‘啊呀’一声。没这么难爬啊?我暗自纳闷,往下一根着力点摸索。‘喀喇……’藤断了……我猝不及防,慌乱中双手乱抓,总算又逮住一根粗藤,我紧紧抓住,惊出一声冷汗。“我去,这伪劣产品,太不牢靠了。”我尽量往上方荡去,抬手再抓,这次捏住两根。
摸爬中,有人从对面擦身而来。“进去还是出来?”他问我。
“进去,你要出来吗?”
“我也进去。”他说,“你是不是搞反了?”
晕菜……难道刚刚的断裂弄乱了我的方向?我暗自心惊,赶紧问道:“你确定自己是进去的方向?”
“没错……”那人应了一声,随后又改口道:“其实……也没那么确定……”
果然不靠谱,我还是继续自己的方向吧。这里暗得让人窒息,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一下一下地爬着,不久之后手中的藤又断了……坑爹呢……又是一阵折腾,然后上来。边上不时有人经过,向我打听出入的方向,我胡乱给出答案。真是疯了,难道要在这里没完没了的爬吗?
劣质的藤网起码断了六次,在最后一次,我终于抓无可抓,径直落向漆黑的底部。“啊……”我乱踢乱抓,周围是一片虚无,“啊……”一丝闪现的火光让我看见自己挥舞的双手……“啊……”我飞速下落……‘噗!’我掉进……不……确切地说是滑进……因为力道很轻柔,我被托着滑进一张椅子。对,是椅子,它还有靠背呢,又软又舒服。周围还是很黑,但我已再不那么惊慌。椅子开始移动,就像坐车,或者说是火车,因为前后都连着其他椅子。它不停地下旋、上升又转弯……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我闭上眼,它速度慢慢放缓,直到停下。一个小门打开,椅子一倾,我滑出去。
“恭喜您通过了黑暗之门。”当我站定时,一位瓢虫先生向我招呼,“您好,我是这里的协助员,请对黑暗过山车做出评价。”
我迷茫地看看四周。身后,半空中,金字塔上,玫瑰乐园四个字依然在发光。下面,是整齐排列的几十个出口,颜色各异。原来深渊底下才是真正的入口,在椅子中旋转前进的人们最终被分配到这里。送我出来的出口那个是绿色,让我想起了绿蜘蛛,讨厌。身前,那位瓢虫先生正与其他协助员一样,微笑着等候游客的回复。
“冒昧地再问一句,您对黑暗过山车的感觉如何?”协助员戴着红底黑点的半圆帽,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圆脸上有两片叶子状黑胡子。
“黑暗过山车,还有那个劣质的攀爬网吗?”我眯着眼睛看他,“疯子设计的吧?简直累死人。”
“您一定是第一次来,大多数人在刚爬到黑暗区就会松手。”他摆动着弯弯的胡子说,“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松手的?”
“当然是撑不住的时候。”我没好气道。
“那您真是受累了,快乐花没有提醒您吗?”协助员似笑非笑,然后突然盯着我胸口的紫金花魁惊道:“像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怎么会是第一次来呢?我们没想到,真是万分抱歉。”
抱歉有用的话要竹板屋干嘛?我真想这样吼回去。“哪边有水,渴死了。”我擦着满头的大汗问。
“到处都有哟。”瓢虫协助员轻巧地转身,走向一棵高耸的白花,在它的杆上轻轻一捏,几朵拳头大小的露珠从花中洒落。他伸嘴接住一颗,咕咚吞下。“这是茉莉花露,带有清香。”他抹抹胡子,又指指边上,“还有甜甜的月季花露、清凉的薄荷花露、酸酸的柠檬花露、细如雨珠的蝴蝶兰露以及让人热血澎湃的牡丹花露……您可以依自己口味选用。”
我走到薄荷花前,“要收费吗?”
“当然不用,不仅这些,这里所有的一切您都可以随意取用。”他再次看向我胸前的花牌,“因为您有紫金花魁。”
“那就好。”我捏了下薄荷花杆,仰头大喝,还洗了把脸。
“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撩起衣服擦脸,今天穿的是件短袖T恤,外加短裤和凉鞋。“暴走广场在哪儿?”
“您果然也是去那儿。”他笑起来,两条胡子轻轻发抖,“没错,来这儿的都想去那儿。您跟我来……”
他带我走入人群,到处都是蹦蹦跳跳的小孩,长着不同的叶子以及各种各样的脑袋,他们的大人大呼小叫地追在后面。我们来到一条队伍后面,排在一座圆房子前。房子很大,用彩色的墙体围住,没有房顶,取而代之是一个巨大的树冠。我数了一下,在这里,这样的圆房子共有十座,房前都排着队伍。
“暴走广场?”我问瓢虫青瓜。
“怪虫转盘。”协助员向我鞠了一躬,“您要去的暴走广场必须从这里开始,通关后才能到达。”
“什么什么?通关,有多少关?”我可耗不起。
“游戏中自会告知。”协助员不紧不慢地说。
“我有急事,直接告诉我在哪儿?”
“我做不到,而且……”协助员又鞠一躬,“尊贵的客人,请遵守乐园规则。”
遵遵遵……遵你个头啊……“知道了,你走吧。”我支走他,立刻给老鹰发信息。
老鹰回复的仍是那句:到暴走广场来。
“你就不能出来啊?”我终于吼了出来。
老鹰回复:不能。
‘等见到了,就用野蟒枝抽你。’我暗暗发誓,一边耐着性子排队。倒是挺快,几下就轮到了。里面是一个缓缓转动的大圆盘,大树在中间,又粗又大,树冠盖满了整个转盘。
“请脱鞋入内。”入口也有协助员,他边说边给大家分发脚套,看着像是用树叶做的。大家都上去,小孩们兴高采烈。
‘一个转盘而已,有什么好玩的?’我将分来的东西套在光脚上,默然地站着。转盘依旧缓慢,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一个玉米抓着自己的胸口,脑袋上的玉米须抖个不停;两个小水仙紧拉着妈妈的手,脸上既兴奋又紧张;还有个瘦长的芦苇干脆地趴到了转盘上,一副随时要爬的样子。加上我,这里将近二十个人。其他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抬头看树。
看什么呢?树上有东西?我的天,还真有东西。随着一阵‘噗噗’响,繁茂的枝叶间窜出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虫子。“让我尝尝你的味道……尝尝你的味道……”这些家伙张着大口往下扑。
“啊……”
“不要……”
“救命啊……”
“走开……”
四周一片大呼小叫,大家在转盘上四处奔逃。我躲开一只长满皱纹的红虫,跟着跑了几步。突然发觉这并不容易,转盘虽然缓慢,但它的转动会打乱步伐。一些人尖叫着摔倒,怪虫的大嘴咬在他们身上,发出‘不好吃……’‘什么味道……’‘没洗澡是不是……’这样的声音。突然间,怪虫们就被大树收回去了,转盘恢复平静,依然缓慢。大家停下脚步,或坐或站或躺地在呼呼喘气、哈哈大笑甚至哇哇哭叫。
正当我们喘息甫定时,‘噗噗’声又响了。“尝尝你的味道,你的味道,你的味道……”尖叫的家伙们又来了。这次转盘的速度加快,但我改变主意,野蟒枝一动没动,证明这些家伙毫无威胁。
“尝尝吧。”我伸出手去。
一只绿色的大虫在我手指上咬了一口,呸道:“味道不好。”果然是假的,一点也不疼。别看那家伙嘴里的牙齿像锯齿似的,其实软的像棉花。
“尝尝这儿。”我伸出胳膊。
它又咬了一口。“太硬,没煮烂……”
“那……这个如何……”我脱掉脚套伸过去。
“呸……呸呸……快穿起来……”它在碰到脚趾之前匆忙闭嘴,随后吐了我一脸。
“真脏!”我大声抗议,脸上湿哒哒的。
“你才是,你才是,臭不可闻……”这轮结束,绿虫尖叫着被拖回树内。
我也不示弱:“等你尝过阿张老板的滋味,才知道臭的定义。”
当第三轮开始,我依然不闪不避,双脚朝天。这次怪虫直扑过来,而且是所有的的怪虫。它们有的抓我手臂,有的咬我后背,将我抬了起来。巨树中则响起个声音“恭喜小天老板通过此关,您将进入奔逃丛林。”接着怪虫们猛抽回去,如数张绷紧的弹弓,将我从树冠中发射出来。
他们像送神一样把我送走。我在空中‘哇哇’叫,突然身体一轻,头顶开出一朵花伞,缓缓降落在一片草地上。花伞又落下一双凉鞋,是我的。她慢慢飘走,走时幽幽而道:“顺便说一句,您以及您的朋友阿张老板在怪虫转盘须穿永锢之鞋。”
‘奔逃丛林’是一个山谷,草坡中长着高矮不一的树木。树上没有怪虫,但树下……数条巨虫在树间爬动,青色、绿色、黑色的……脑袋和身体就是一个个连在一起的大球。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嘴巴,看着挺可爱,抓起人来却不含糊。山谷四周设有围墙,偶尔某处会开出一道小门,逃生之门。不逃,就要被吃掉。巨虫爬得很快,在草坡上扭动着前进。前方,奔逃者们发出尖叫,没命地逃跑。当逃生之门消失的期间,他们必须绕着树木,利用山谷间的开阔地逃避追捕。爬到树上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因为巨虫也会爬树。一个躲到树上的小菠萝尖叫着被巨虫拖下来,咬在嘴里,吞入喉咙,一阵蠕动之后……他被拉了出来……没错,是拉出来的,从尾部的位置出来一条绿色物体,小菠萝在那里啜泣,然后又‘咯咯’傻笑。也不知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他父亲过来抹去他脑袋上的绿色,露出金黄发木的脸。
“绝不能被它们抓住,你得负起责任。”我对着野蟒枝吼。
有条黑色巨虫来了,追着两个惊慌失措的萝卜头。“门开了门开了门开了……”他们边跑边叫。
‘门开了!’我猛然回头,远处的山墙上开出一道小门。“冲呀……”我发力冲刺,但凉鞋不给力啊……老爸买的太大啦……
人潮汹涌而至,一个西瓜和一个卷心菜互相推搡,挤在小门前,最后扭打起来,谁也过不去。萝卜们试图从他们胯间穿行,西瓜用屁股坐倒了他们。来不及了,巨虫已至,一个也跑不了。礼让和秩序是多么重要啊!我在不远处无奈地看着小门逐渐消失。卷心菜被黑虫首先拖进嘴里,接着是西瓜,以及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萝卜。这次够巨虫消化良久,而我还要躲避一条紧随而来的青色巨虫。
“脚很臭,我脚很臭……”我打算吓唬它,但对方毫不在乎.我只好逃跑,沿着山墙跑,以便在小门闪现之时取得先机。青虫在后面‘哇哇’乱叫,舌头一吐一吐。那是一张网兜,里面的家伙先捞住你,再拖进去。有人朝我冲来,桃子、青椒还有芒果……他们蜂拥而过,青虫大口吞噬,在它身后,一道小门已然开启。不管了,我冲回去。‘野蟒枝野蟒枝野蟒枝,让我避开它……’这家伙终于开窍,提示我左右一闪,跳上青虫的脑袋,接着滚下来一个飞扑,小门已近在咫尺。“哎呦……”脚腕被抓住了。
是桃子,他刚被拉出来,半截身体挂在青虫屁股上,正用脏兮兮的手拽住我。“你不厚道,拿我们当垫脚石……”他挣扎着爬出来。
我玩命挣脱,最终手脚并用地爬进小门,但掉了一只凉鞋。‘送给你们吧,余味犹存。’我在小门关闭后气喘吁吁地想。
黑暗的前方现出一道亮光,有个声音说道:“恭喜您,请到花端漂浮去补充能量。”
总算有个像话的。我爬出去,仿佛进入一个巨大的玻璃瓶。墙体透明,高耸上天。一朵朵鲜花飘在空中,底部、中部、上方,她们四处飞舞。花朵很大,足够一人站立。只要踩上任何一朵,然后轻轻一跳,就能弹得很高,高得足够让你在空中翻跟斗。这不就是蹦床吗?我拿手。我在底部的鲜花上蹦了一会儿,然后弹向半空的那朵,越弹越高,就像上天梯。最高点挂着一大条花蜜糕,补充能量。肚子咕咕作响,我要吃个够。有个讨厌的声音又开始提示:“只能用嘴,只能用嘴,用身体的其他任部位都是违规,那样您就出不去了。”
“用嘴就用嘴,了不起啊。”我高高弹起,张开大嘴,向悬挂下来的花蜜糕狠狠咬去。它却莫名地摆动一下,我一口咬空,摔落在一朵红花上。
“喔嚯嚯嚯……会痛哦……”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次,它依然像个钟摆般摇开。第三次也是如此,就是不让我吃到,简直是挑衅。“你给我等着……”我发出怒吼,再次一步步往上跳。‘会痛是吧?让你痛个够。高点,再高点……’我站到最高的花上,在她回落之前跳出去,冲着悬挂花蜜糕的绳子而去。‘这次看你往哪儿跑?’我咬在花蜜糕的根部,顺着糕点往下滑,牙齿像木工刨一样刮下雪花,它们和我一起落在一朵飘花上,好多雪花糕啊,我大吃特吃。
讨厌的声音发出尖叫:“这是个吃货,快让他出去。”玻璃瓶盖打开,飘花将我送出去,落在一个明亮的隧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