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醒了。
昏迷了整整三百七十一天,她终于醒了过来,而这一刻,仿佛有温暖的光照进他的心房,抚平那岁月的刻痕。
苏亦辰的声音些微颤抖:“佳佳。”
她的眸子空洞无神,没有回应。
他伸手想要去触摸她的脸颊,白皙的手指却蓦然停顿在了半空———夏薇往后挪了挪,有意回避他。
苏亦辰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当然知道如今是什么状况。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想过她的悲伤,想过她的绝望,想过她的累,她的恨,这一切早就无法挽回了,他苦等她的苏醒,而那一刻的到来,也预示着他失去了爱她的资格———事实上,早在一年前她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时候他就失去了这份资格。
苏亦辰从未这样挫败过。
两人都沉默着,空气仿佛不再流动,也听不到呼吸声,良久,苏亦辰缓缓地说:“我去叫医生。”
将近四百天的等待,让他暗无天日地活着,原本终点的光亮在一瞬间湮灭,苏亦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可悲吗?
千言万语汇成沉默,他不是没有话要对她说,而是不知如何开口。
医生检查完后确定夏薇以及没有生命危险,身体各项指标依然正常,唯独精神上的创伤难以愈合。
医生离开以后,苏亦辰踏着不徐不疾的步子走进来。
夏薇的脸色很是苍白,白得吓人,在病床上躺了几百天,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而最刺痛苏亦辰的心的是她的冰冷,她的沉默。
“佳佳,”苏亦辰走近,轻声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夏薇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空洞的眼神一直注视着窗外那颗高大的槐树。
苏亦辰的心不停地受到鞭打,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他从不曾为之动容,而如今却不知所措。
苏亦辰上前将手放在她瘦削的肩头,像是放在一片树叶上:“都过去了,我…………”
夏薇的声音何其冰凉,何其陌生:“你可以先出去吗?”
他期待已久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可以先出去吗?”
话到嘴边只好咽下,良久,苏亦辰道:“好,我让雨亭来照顾你。”
“我不要人照顾。”夏薇拒绝了他。
苏亦辰没再说什么,只是他眸子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沉入深渊,消失不见。
他的缓缓收回骨节分明的手,一步步离开了病房,轻轻关上门。
积淀了整整一年的思念静静地爆发,又静静地熄灭,只花了十秒。
………………
夏薇苏醒的消息很快传开,陆陆续续有很多亲朋好友来探望———她都不甚在意。
一年前的跳楼案也算是震惊了全市,再加上和苏亦辰的恩怨,这点风月之事被添油加醋一番就成了现在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苏亦辰这个名字,当真成了传奇。
夏薇自醒来之后就郁郁寡欢,不怎么见人,尤其是苏亦辰。多少次他早早结束会议赶到医院,却被拒之门外。
对此,苏亦辰毫无怨言。
这天晚上,繁星满天,像漆黑的绸缎上镶嵌了无数颗钻石,闪亮得耀眼。
整个夜晚像浸泡在水中一样静谧。
夏薇喜欢这样无声的夜晚,护士查过房之后她独自去了外面的花园,她坐在长椅上,凝望着静谧的夜和闪亮的星辰,这让她的心得到平复。
这段时间以来,她精疲力尽,不想再去思考那些陈年往事和恩怨,不想回忆起和“那个人”的过去,在她的认知里,言佳死了,夏薇也死了,她现在只剩一副空壳。
悲伤如水,逆流成河,夏薇放空自己的思绪,直到肩头一沉,一件外套拢在她单薄的肩上。
她顺着一截白袖看上去,许飞冲她微微笑道:“是我。”
不知该做何表情,夏薇低下了头:“嗯。”
许飞自顾自地坐在她旁边———苏亦辰就是比他脸皮薄。
“你昏迷了三百七十一天,知道吗?”许飞缓缓道。
“嗯,我知道。”夏薇看着漆黑的地面回答。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面对许飞的关心,夏薇没有回答。
“小薇,”许飞的声音突然沙哑起来,“你这个模样像极了我初次见你的时候,还是那么让人心疼。”
许飞这话倒是提醒了夏薇,是她一次次飞蛾扑火,爱他,信他,才一次次地受到伤害,每一次都付出了血的代价,这究竟是为什么?
手脚蓦然变得冰凉,夏薇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眼泪早已流干。
“小薇,我对不起你。”许飞说。
“不是你,”夏薇答道,“不是你…………”
“我如果再早一步,就可以拉住你了,但是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你掉下去,当时我觉得什么都完了。”
良久。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小薇,我一直很悔恨,或者说是不甘心,我承认我没有苏亦辰那样的勇气,但是…………”
“许飞,”夏薇打断他的话,“别提他好吗?我不想提起他。”
夏薇的声音细如蚊足,却令许飞莫名觉得欣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从一个正人君子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好,我不提他。”
许飞大起胆子伸手揽过她的肩,她的身子就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他们仿佛是一对恋人。
夏薇没有拒绝他,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给予她温暖的那个人只要不是苏亦辰,谁都可以。
而站在楼上的苏亦辰以及默默地看完了这一切,他深如海的眸子无波无澜,像是结冰的镜面,他就这样看着,看着自己的女人靠在别人的肩上。
今天白天苏亦辰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议,浏览了百分之七十的财务报表,一下班就往医院赶,想看看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吃东西,现在如他所愿,一切安好。
只是他的心不知何时结了一层冰,一层化不开的冰。
此时,苏亦辰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凌锐。
“喂。”
“喂,苏亦辰,你现在在哪儿呢?”凌锐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边开车边问他。
“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一下,你欧洲的签证到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