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金陵城突然降温,天上阴云密布的,像是雨雪将至。歆悦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靠在床上看着火,将近等到卯时陆离才回来。
陆离一进门,就靠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嘴唇冻得几乎没了血色,肩头微湿,像是一层薄雪进屋便化了。
“你怎么了?!”
歆悦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半拖半扶的将他搀到了床上,又气又恼道:“你这个不听人劝的狗东西,怎么没将你冻死在河里!”
说着她拉起棉被,将陆离严严实实的裹在了里面,一回身麻利的又往炉子里扔了几块柴禾。掀开锅盖,竟然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来,两只手来回倒腾着,嘴里不住哎呦哎呦,“太烫了,太烫了。”
歆悦叫唤着将白粥撂在桌上,弯着腰,双手一边烫得使劲搓着自己的耳朵,嘴一边还忙不停的使劲儿吹着。
好容易待粥凉了一些,忙端到床前,却一点好气儿也没有的说道:“给,赶紧喝了。”
陆离虚弱的翻身起来,靠着床,将粥接了过来,神情里略有几分感激道:“谢谢你半夜还起来给我煮粥,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都说了,我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你做粥自然也就学会了,再说了,这有什么好难的!”歆悦趾高气扬的,边说边往身后藏了藏被柴火扎破的手指。
“还有,你可别误会,是你那天先帮我暖脚的,我殷歆悦素来赏罚分明,不喜欢欠人家的人情。”
歆悦嘴硬心软,脸上的表情却因为陆离的道谢明显缓和了几分,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这回死心了吧!不让你去,你偏不听,你身上带着伤,连续三天去受这般大寒,不生病才奇怪。”
“不要紧,不会耽误行程的。”陆离将喝空的粥碗交给歆悦,觉得胃里稍微暖和了一些,可是看着灶里旺盛的炉火却仍旧觉得浑身都透着寒意。
“白天的时候我已经都约好了,明天未时先走第一趟空标从东大门出,如果没人查暗格,门口会有人立刻回镖局通气,另一辆镖车一个时辰后就会来巷子口接咱们。”陆离说着喘着粗气,表情略带痛苦的翻了一个身,伸手将床角的一个小布包拖了过来。
“诶!”歆悦立马叫道:“你干嘛,你不是说这里面是给我买的换洗衣物吗?!”
陆离点了点头,手还是继续不停的将布包打开了,将磬通牌从包袱的最底下摸了出来,重新踹回了自己的怀中。这才安心的顺着床架躺了下来。
歆悦的嘴角微微抽了两抽,表情有些复杂,拎起手边一个粗布枕头,不轻不重的砸在了陆离的脸上,愤而转身去小床睡了。
第二天,陆离咳的很厉害,但是还是在未时前爬下了床。
热了饭,再一次检查归置了要带上路的一些吃食衣物。又将姐姐平时常用的一些什物衣裳,都封装了起来,仔细的放进了柜子里。安静的坐在桌边等着。
歆悦不一会也被陆离咳醒了,心里惦记着镖车,躺不住,也从床上下来,气看起来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陆离见歆悦醒了,转身将锅里热着的剩饭剩菜端了出来,两人简单对付了一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全都是心事重重,生怕第一辆镖车被拦,一切又需要从长计议。
幸而申时刚过,马车便应时而来,歆悦兴高采烈的钻进车中,可还没等站稳又立刻蹦了下来,惊恐道:“蛇!车里怎么会有蛇!”
“我买的,放心,毒牙已经拔掉了。以防万一,也好有个说辞。”陆离咳嗽着最后环顾了一眼与姐姐相依为命的小屋,眼眸一垂,嘎吱一声将门带死,上锁,将钥匙仔细的揣入了怀中。也来到车前,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示意歆悦上车再说。
歆悦脸色十分不好看,恨恨的瞪了一眼陆离,但还是在陆离上车后跟了上去,紧贴着陆离,远远的避着装蛇的竹篓坐下了。
马车里除了陆离和歆悦,另还坐着一个镖师,看起来非常的强健,前额正中有块疤,怀抱着佩刀,合眼而坐。听到雇主上车,他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不再言语。
驾车的师傅,还有另一个一同坐在车厢外的长着络腮胡子的镖师倒是看起来和善挺多,嘱咐了陆离和歆悦两句,这才撂下门帘,驱车徐徐而行。
直至行至离城门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蓝布门帘又被挑开了,那个看起来有些络腮胡子镖师道:“马上就到了,进去吧。”
歆悦这才攀着陆离的肩膀,钻进了车顶的活板门之中,说是个门,其实外行看来,就是严丝合缝的木头,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有缝隙可以打开。
里面的空间非常小,高不过一尺有余,歆悦连翻身都十分勉强,只能平躺着,像一口扁棺材差不多,虽然透光,却让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非常不舒服。
歆悦进去后,陆离又往里堆了一些避光的什物遮挡,最外面又将蛇篓也放了进去。
歆悦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憋闷,暗暗咒骂着。
奈何这蛇吐信子的声音不知为何,反而比车厢中更清晰了,明明在脚底还隔了东西,却觉得就在耳边一样,听得歆悦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车继续缓缓而行,到了城门果然有人拦查。但只是两个小卒向车内看了一眼便放行了,歆悦在车顶听着,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刚踏实了两分,却觉得车身突然一晃,一个急停又站了下来。
一个粗野洪亮的声音响起:“这车验了吗?”
“验了,头儿,往扬州去的,就是一些信笺和旧物。”
“哼。”那人似乎有几分不屑,一挑帘探进头来,倒三角眼往上翻了翻,抬起手里的刀柄,往车顶戳了戳。
正震在歆悦的大腿上,歆悦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绷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心道坏了,第一个车不是没查么!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走了。
只听这声音道:“这车一看就改装了,你们几个没眼力的,吃这口饭,就都好好学着点。”说着这人将身子探了出去,又在外面敲了敲车顶,如同给人教学一般。
“这儿,还有这儿,高度不对,看出来了没有。”
旁边的小卒,立马拍马屁道:“头儿就是不一样,我们眼皮子浅,全没看出来。今儿幸亏您百忙中来抽查,小的们受教了,受教了!”
那人听了,十分熨帖的长嗯了一声,示意两边的小卒再次将帘子挑开,一努嘴,冷哼了一声,对车里的人说道:“暗格打开,验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