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安借着闪电一闪而逝的光芒向他们的渔船看去，就像一片弱不禁风的树叶在浅滩上打转，汹涌的浪头像小山一样，一座接着一座排过来，随便一座就能把渔船压入海底。
大风暴就像一个精力极其旺盛的巨人发怒，雨借风势，风住雨威，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
洞里睡觉的人早惊醒过来，围在东里安身边，心像沉到了无底洞中，再也没有了吃晚饭时的快意和满足。
“都是你家娃儿昨天偷吃那口鱼肉引起的，惹得牛鱼神发怒，引起了风暴，现在可怎么办？”手腕脱臼的渔民怒怼昨天祭祀管不住孩子的那位。
那位一脸愧色，嘴里讷讷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可不是吗？要不我今天莫名其妙的被留客住弄伤？”肩头受伤的愤愤的说。
另一个说：“他家娃儿偷吃了鱼肉，我们家可是规规矩矩的祭祀了，让我们跟着遭罪没这道理。我估摸今天咱们捕这头牛鱼一定是牛鱼精，是它招来了风暴！”
“少说两句吧。到手的牛鱼眼看着要被老天收回去了，你们还有闲心吵吵！”东里安烦躁训斥这几个人。
一说起牛鱼，几个人像被扎了眼的牛鱼瞟，再也没了争执的气力，管不住娃的那位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东里安冲着洞外双溪一跪，头贴在合起两个手掌上，嘴里不停的默念：牛鱼神呢，念在我们多年诚心供奉尊神的份上，就让风暴早停了吧。这次尊神显灵，收了风暴，回去后我们一定祭祀尊神三天，去镇上请戏班子给尊神唱三天大戏。
念叨完毕，两手按在泥泞里，额头向地面磕去。其他人同样无计可施，暂时把失落仍在一边，虔诚的匍匐在地上磕头。
东里安磕了九个响头，向外一看，雨小了好多，风也不如刚才剧烈，却仍然一股一股的吹来。
“牛鱼神显灵了！风暴要停了！”后面的人欣喜的喊道，赶紧又趴在地上磕头。
“趁现在风暴小了些，我们抓紧出去看看。”东里安带头冲劲雨幕中，除了肩头受伤的那位，其他人都跟了出来。
向西南船停的地方跑去，一股疾风吹过，跑在最后的被刮了个跟头。
来到浅滩，向岸边冲来的浪头仍有一人多高，东里安让大家手拉着手，向船边靠近。
黑暗中船还在原地影影绰绰的随着浪头打转，几个人围过去抓住船帮站直身子，东里安大声的说：“你们两个把船再固定一遍，你们两个跟我来解开牛鱼，把它拖到岸上去。”
大家手忙脚乱摸着船边帮着的牛鱼，这牛鱼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死去。
几个人摸黑却很熟练的解开牛鱼身上的绳子，东里安伸手抠进鱼嘴，铁钩还牢牢的挂在上堂，其他人分别抓住栓鱼鳍的绳子，一起用力，借着海水的浮力，拖着死牛鱼向岸边走去。
到了离岸边几十丈的距离处，牛鱼的身躯搁浅，凭几人的力气硬拖门都没有。
“大家注意，站好脚跟，调好呼吸，利用潮水的力量，我们把鱼拖上去。”东里安赶紧招呼大家。
说着容易做着难，以前他们没练过这种浪头下拖牛鱼的功夫，都是渔民常年玩水，憋口气容易，要说在屁股高的水里站稳脚跟不被人数高的浪头击倒，他们谁都没这个把握，但是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看着浪头快速涌来，赶紧憋气，紧接着浪头毫不留情的从头顶覆盖下来，有三个人当时就跌到了水里，还是牢牢抓住了牛鱼鳍才没被冲走。
不过牛鱼经这浪头一冲，离岸边近了两丈。
东里安赶紧问问：“有没有受伤的？加把劲儿，再有几下鱼就上了岸！”
固定渔船的两位赶来了，他们从船上拿来两块宽大的木板，向东里安建议把木板绑在牛鱼身下，以便向岸上拖的时候省力。
东里安刚说了声好字，又一个浪头袭来，这次大家都被冲进水里。
两个拿木板被冲出四五丈远，东里安手里牢牢抓着铁钩，随着牛鱼被带出一丈多远。
东里安站起身来，大声骂道：“特么的，有种你把老子冲到岸上去！”其他几人笑起来，“东哥，我们也乐意！”
大家精神振奋，拿木板的潜到牛鱼身下，摸索着快速把木板绑好，只觉得头顶上一阵巨震，另一个浪头又从上往下打来。
经过几个回合，接近了岸边，浪头小了，冲力还在，几个人拖着牛鱼身下的木板，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头死沉死沉的牛鱼拖上了岸。
东里安看到旁边山石的凹处，指挥大家连拖带滚，把牛鱼推进凹处，又把带来的绳子捆在牛鱼身上，用石头固定，这才弯着腰在凌厉的风中一步一步挪向栖身的山洞。
经过这番折腾，大家沮丧的心情开始恢复，不管怎么说，牛鱼还没被老天爷收走，等回到家能让婆娘孩子接着了，不过牛鱼皮肯定是没指望了。
东里安算算时辰，差不多到了子夜时分，风暴的势头没有停止的样子。
“这下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大家睡会吧，离天亮还早呢！”东里安向众人说道。
几个人躺了下来，却睡不着，衣服穿在身上湿漉漉的粘人，特别难受。
“东哥，刚才你向牛鱼神许的什么愿？这次虽然遇上了大风暴，但还要好好的感谢牛鱼神才是。”
东里安说：“我说了，等回去后，祭祀牛鱼神三天，咱们去镇上把戏班子请来，唱上三天大戏。”
“喝！够气派！都赶上过大年的排场了。哥，到时候我去请戏班子，这个戏班子叫和盛班，我认得班主！”
手腕脱臼的说：“你认得班主啊？还是认得当家花旦如风啊？恐怕人家不认得你吧？”
“去！如风不认得我又怎样？只要给够了银子，他们还能不来？”
其他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肩头受伤的忽然低声说：“别吵了，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
几个人愣了一下，稍后说道：“你犯迷糊了吧？赖头岛上平时连个鸟都没有，大半夜又是大风暴的，不会是牛鱼们找咱们来了吧？哈哈……”
东里安就在洞口守着，忽然举起手，“嘘，别说了！”
其他人一惊，机警的爬起来围在东里安身旁，果然听到从赖头岛的北面传来时隐时现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像是船被暴风和大浪压迫，船体的木板欲折或者桅杆要断的声响。
几个人互相望了望，东里安说：“看来是出海的渔民受到风暴袭击，要来赖头岛上避避。”
“东哥，不会是鲨鱼帮的吧？咱们这片海面也没有别的渔村了。”
“有可能。”
“待会儿咱们帮他还是不帮？鲨鱼帮的可是从未把我们放在眼里，去年咱们的船去寻找牛鱼场，还没到他们的地界，就被他们赶了回来。”
手腕脱臼的说道：“不帮不帮，那事我记得，么的，当时骂的那个难听。这帮孙子的船被吹散了架才好呢！”
东里安说：“两回事，人命关天，真是他们的话，能帮还是要帮一帮，以后还有碰头的时候，见了面也好说话。”
大家边议论边向西北方向看去，雨幕里夜色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吱吱嘎嘎的声响越来越近，仿佛那条遇难的船就到了洞口正对的西面海岸。
忽然间一个闪电，大家吓了一跳，一闪而过的亮光中，海岸的浅滩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座十丈见方的小山头，小石头上怪石嶙峋，缝隙间生着许多翠绿翠绿的灌木。
吱嘎的声响就来自这座小山头。
“原来不是鲨鱼帮的船，而是一座山头，东哥，我去看看！”想去请戏班的那个渔民说。
“风这么大不要命了！看看再说。”东里安制止住他。
肩头负伤的说：“奇怪了，风再大也不可能吹来石头啊！”
东里安也觉得奇怪，暗暗想到，刚才的声响是石头底部与浅滩里的礁石摩擦发出的，这说明这座小山头不仅是被风吹来，而且还是漂在海面上浮过来的，哪有不在水里沉底的石头？
吱嘎的声响逐渐消失，一定是山头底部与礁石紧密接触在一起搁浅了。
接着随风听到说话声，说的什么却听不分明。一道闪电过后，东里安清清楚楚的看到，小山确实停在海岸不远的水里。
请戏班的突然有些惊恐的说道：“东哥，你看见没有？刚才那山头上冒出了几棵树，那些树还能移动！”
东里安刚才只注意观察小山的底部，判断是否搁浅，没看山头的上面，“那些怪石缝里只是生出些灌木条子什么的，哪有树？什么眼神？呵呵……”
手腕脱臼的说：“东哥，不对，我也看到了，山头上就是出来几棵树，来回的移动了几步！”
东里安吓了一跳，心说，牛鱼神招来风暴惩罚我们，我们认了！没有必要吹来一座小山吓唬人呢！
回头问那几人，“你们觉得，那些隐约的说话声也是那些移动的树发出的？”
请戏班的说：“声音是从小山那儿传来的，没看到人，除了那几棵移动的树，还有谁会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