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大燕帝国受儒家思想熏陶,讲的是礼义廉耻,尊的是孔孟之道,奉的是天地君亲师。千百年来,无论朝代如何更迭,这些可以说是立人之本。
今天是个好日子,要办一个仪式,当然,不是成亲,他今天要正式拜师。
拜师可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同于书院的广开门庭,赵明耀会正式拜入李长信的门下,作为入门弟子。之前没办这个仪式是因为赵崇山没来,这事家里没大人在还真的不算。
早早的,一大家子人就已经到了书院,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夫子说,辰时最好,就要赶个大早。赵明耀在广场上焚香祷告跪了半个时辰了,就听见夫子用他洪亮的声音喊道:【吉时到!】
赵明耀起身进屋,他今天穿了件翠色长袍,整个人显得特别有精神。他有一副好皮囊,不然公主殿下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在这身衣服的衬托下更是有些英气逼人。
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他父亲,就连太子也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孔夫子今天也特意穿了一身祭祀袍,整个人看上去更有股仙风道骨的滋味。
他抬头再看天色,说道:【今日赵家三子明耀拜忠勇侯骠骑大将军李长信为师,传道授业,诲人不倦,恭请诸位见证】
说完,焚香三支跪在文圣孔夫子的塑像下面,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叩首。赵明耀则在后边跟着拜,起码有一盏茶的功夫,孔夫子起身后,轮到赵明耀接过那三支燃了一半的焚香继续叩拜,一直等到香燃尽才罢手。
孔夫子继续说道:【焚香三支恭请天听,薄酒三杯尊请地知,请!】
说完,赵明耀端起了供桌上的酒杯,均匀的倒在了门口的黄泥上,然后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时候,孔夫子拿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黄表纸,开始念起来,无非就是教的要认真,学的要用心,不然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父老乡亲,也对不起在座的各位见证者。
赵明耀心想,老夫子您倒是好人一个,一天到晚笑眯眯的,奉行的是有教无类,顶多二指宽的戒尺打两下就好。可是我师公,粗人一个,他老人家用的可是长枪啊,心情好用枪尾,心情不好可是用枪头的!
当然,这些事情赵明耀顶多是腹诽一下,他不敢说出声的,不然真的会被打死。等到夫子终于念完,高喊了一声:【起】
赵明耀双手接过那张纸,烧成灰烬和在水里一饮而尽,那滋味简直不要太好,让他想起天狱里掺了木屑的馒头。
喝完了那一碗黑乎乎的符灰水,赵明耀走过去跪在了大厅前,夫子继续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跪君王与双亲。天地君亲师,父不在,师傅也是半个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明耀你可懂?】
赵明耀再一礼:【禀夫子,懂的】
夫子满意的点头,而赵明耀从桌子上端起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香茗,跪在李长信前面,恭敬地说道:【师傅,请喝茶】
李长信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好,孔夫子从他先人的塑像下面请出了一个物件,是戒尺,交到了赵崇山的手上。赵明耀看着牙花子都觉得疼,夫子您老人家没必要这么狠吧!
戒尺这东西是每个先生必备的东西,挨了打还不敢回家说,不然父母那里还得一顿训斥。可是别的先生,哪怕是书院教习,他们用的都是木头或者竹子做的,夫子拿过来的可是黑黝黝的铁戒尺,这玩意打下来可不亚于被一根铁条抽,还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当然痛苦也是双倍的。
赵崇山接过戒尺二话不说就开抽,啪的一声,赵明耀跪在地上向前一倒,觉得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疼,伤口处还隐约渗出了血珠子。赵明耀闷哼一声,然后立刻跪直了身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赵崇山把戒尺恭敬地递给了李长信,说道:【师傅,您请!】
按规矩,父亲惩戒儿子,然后师傅再来一下子,表示儿子调皮,您随便揍,做爹的不会管的。赵明耀心里默念:【果然不是亲生的,我被打死了我爹屁都不会放一个吧】
李长信接过了戒尺,正要打,太子说话了:【李将军,我的李院长,您可轻点。看看我姑父下手这么狠,明耀伤得可是有点重,您再这么一打,十天半个月恢复不了,端茶递水的都没个人,不合适】
赵崇山说道:【太子殿下言重了,玉不琢,不成器,挨点打算不得什么】
李长信把话接了过去:【既然太子殿下求情了,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说完一个眼神瞟了过去,赵明耀立刻高举双手,手心向上,态度十分端正。
李长信满意的一点头,手里的活计可是没停下,戒尺已经换了一把木头的,可是带起的劲风就让赵明耀暗暗叫苦。师公绝对是在报复前几天他送过来掺了水的黄酒,这么大的人了,还斤斤计较做什么。
啪的一声,戒尺断成了两节,他赵明耀长期握刀的双手也是出现两道红印。还好换了家伙,不然这双手起码半个月不能拿东西!
仪式进行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赵崇山把诸位见证人请到了食堂,而赵明耀还得忍住伤口的疼痛跑上跑下殷勤伺候。书院里的好多学生都看见了,赵三公子穿着一件漂亮衣裳,可是背上的那道血痕可是无比刺目。
角落里,徐锦绣看着前面的人群,脸上的表情复杂,羡慕嫉妒,落寞悲凉,他喃喃自语道:【这些本该是我的,我才是那个天选之人】
而在他的身后,一个小姑娘有些怯懦地站在那里,声音低得好像蚊子一样:【徐公子,不用在意别人,你就是你,暂时的领先不代表永远都是第一。以公子的天赋,潜龙在渊,总有腾飞之日】
徐锦绣猛的一回头,他知道这个小跟屁虫,是西南林家的姑娘林过云,一直都是他的仰慕者之一。林家是西南头号盐商,当然跟陈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小姑娘是不错,只是他不想趟这趟浑水,他爹告诫过,帝国南方的问题很大。
他对着林过云恶狠狠的说道:【走开走开,小心我揍你,把脸画成猪头】
这小姑娘其实最多十一二岁的年纪,她噗嗤一笑:【徐公子,你吓人的伎俩可真够差劲的。我说的可是真心话。赵公子才到书院几天,底蕴尚浅,而你可是书院的骄傲,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帝国骄阳,怎么会被这点挫折打败?】
徐锦绣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小不点,这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居然没有刺耳的感觉,他说道:【些许小事,我徐锦绣就算不能拜入李院长门下,也能成功,不用你在这呱噪。我爹说过,男人这一辈子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有时候,磨炼才能让人成长】
说完,大踏步的离开了食堂,而林过云则是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清脆悦耳的笑声不停响起,不时掺杂着徐锦绣的呵斥声。
在这边,众人已经到了雅间,赵明耀此时谄媚得就像个智障一样,脸上的笑容一看就想一巴掌呼上去。
是啊,亲传弟子,而且是大燕帝国排名前三名将的弟子。
跟书院的众学生不一样,大家都是孔夫子的弟子,教习们教书育人,一视同仁,今后毕业出去了也只能说我乃某某年的书院毕业学生。
这亲传弟子可就不一样了,师傅一对一用心教导,把一块璞玉精心雕刻成型。走出去才能自报名号,我乃师从某某,才疏学浅,让大家见笑了。而且这一个徒弟半个儿,如果师傅没有后人,也没有本家侄儿,徒弟是有资格端灵位牌牌的。
此时已经到了午膳时间,端上来的都是今日书院的吃食,这可没有后门开,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最多就是碗里多了一点肉而已。赵明耀还只能恭恭敬敬的现在后边伺候着,看着他爹陪着师傅小声说话,食不言寝不语,这些规矩还是要守的。要知道,他爹在师公面前还得谨言慎行,事事都要小心端着,这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可不是说说就算了。
按辈分,赵明耀称呼李长信师公,他爹是徒弟,他就只能这么算,不然乱了辈分可不行。等到他们吃完了,赵明耀才开始了第一次正式教学。
就只有他们两师徒,就在李长信的小院子里,题目很简单,天启二年,帝国东北,高丽人进攻了当时女真人的马场,截获了原本属于帝国禁卫军的七千匹甲等战马,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当时的忠勇伯朱振奎带着十多万东北军征讨高丽,结果大败而归,十六万精锐之师只回来了不到一半,忠勇伯更是父子双双以身殉国。他原本就是皇亲国戚,在东北苦心经营多年,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结果是便宜了李国舅和爱新觉罗氏。
赵明耀撇了撇嘴,说道:【忠勇伯也是被冲昏了头,十多万精锐连带着倒霉,与其说他是死在战场上,不如说他死在了来自后背的阴谋诡计】
李长信饶有深意的看着他:【继续,今天这里就只有你我,说的话也不会有别人听到】
赵明耀说道:【帝国禁卫军的战斗素养不用我们去考虑,我相信他们绝对是最优秀的,与我泱泱中华其他朝代相比,也不遑多让。禁卫军是真正的职业军人,不是战时才征召的民兵,他们不停接受训练,只为了有朝一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当年的东征,更像是几方势力合力围剿忠勇伯。皇上才继位,根基不稳,他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叔叔,说话极为不敬,这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居然还大言不惭以长辈自居,就因为他是东北的土皇帝,随时可以挥师南下,威胁京城。他又在东北横征暴敛多年,当地各族怨声载道,简直是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想他死】
李长信喝了口水,问道:【这是你爹告诉你的?】
赵明耀回道:【我爹可没有闲功夫和我说这些,一看简报就能明白的事,只不过我喜欢从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关系里找突破口而已。要我说,那几千匹马就是个诱饵,让忠勇伯跳下悬崖的诱饵!十几万大军,居然敢让三万不到的骑兵与大部队脱节,跑去追击高丽人,而他们的步军除了受到高丽人无休止的骚扰,还在东北的老林子里被向导带错了方向耽误了一天时间,等他们赶到预定战场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骑兵收尸。在战场上依靠着步兵强悍的战斗力重创了高丽人,在没有骑兵支援的情况下,把高丽人打得今天都还没有缓过气来。好死不死的,回程的时候又遇到了连续十几日的****,俄列人粉末登场了,他们偷袭了禁卫军!在拼死反抗当中,禁卫军仍然成建制的有序撤退,最后回到沈阳城的就剩了半数。哎,可惜了!】
李长信说道:【如果是你,该怎么办?】
赵明耀说道:【怎么办?凉拌!忠勇伯死定了!那些禁卫军就是被他连累给他陪葬的!如果是我,根本就不会跟朝廷起冲突,马场那里出了事,让朝廷派个钦差去处理就好,干嘛要起大军与敌人硬碰?他忠勇伯是被猪油蒙了心,真以为自己是东北王,那里他说了算?这下好了,一家人都赔进去了!】
李长信说道:【这就是第一课,有时候战场上的胜利并不能代表一切,朝堂之上的暗箭才是最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