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火焰和人们的喧嚣打破了夜的宁静。
凤阳国隆安十年,岁末,当朝宰相通敌叛国京都沦陷。
冲天的火光吞噬了整个京都,一群蛮人率兵冲进皇城,将女帝斩杀,悬挂尸体于城楼以此示威。
护国将军刘莽战死,由其长子刘谚带领残军旧部极速迁往江南,以休养生息。一并赶往江南的还有女帝不足十岁的幺女澜芷。
天有些阴沉沉的,一青袍男子负手立在船头望着京都的方向,大抵是因为连日赶路,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有些憔悴,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个芝兰玉树的公子哥儿。
一名年轻女子从船舱走出来,面上有些忧心忡忡。
刘谚问:“醒了吗?”
刘意随轻轻摇头。
路途遥远连日奔波,便是刘谚也有些受不住,更别提澜芷这样的半大孩子,刚离京没几天澜芷就病倒了。
刘谚走进船舱,看着躺在小榻上的小人儿,叹了口气。先任女帝临出城前便知此次城破母女二人再无相见之日,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照看好自己的独女。何曾想出了这等岔子。只希望她能熬过这两日,马上到了江南就会有人接应他们了。
榻上的女孩儿手动了动,迷迷糊糊的喊着:“母上,不要走……母上……”
刘意随见状连忙上前挤开傻站着的刘谚,坐在小榻的一角轻轻的抚着澜芷的后背,语气轻柔:“洛儿不要怕,姐姐在呢……”洛儿是澜芷的小名。
如此半晌澜芷才慢慢安静下来。
刘意随帮她轻轻的盖好被子,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她看着站在船头吹风的刘谚发起了呆。
她与刘谚都是护国大将军刘莽的孩子,昔日刘谚是风光无限的最年轻新任武状元,她是京中第一才女。如今风光不再,原本意气风发的刘谚竟不知不觉憔悴了几分,多了几分怅然。
国难当头,却没有一个能成事者站出来,昔日朝中大臣要么悉数倒戈,要么惨遭蛮人毒手。只能靠他们这些小子来担当大任,实在是国之悲哀。
刘意随看着自家兄长日渐憔悴的脸庞,一阵心疼。
刘谚看见她,挤出一抹笑:“小家伙怎么样了?”
刘意随如若未闻,反问道:“有些事真的非要你来做吗?”
“……”
刘谚敛下眼睑低声说:“现在的局势你不是不清楚,蛮人与奸相勾结,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京都,还有整个凤阳。我做那些事不仅仅是为了国家,还有你和我。”
“我都懂得,不管如何我都支持你。”
又赶了两日水路才终于到了江南,京都的残部和其他地区的官员都齐聚在这里等待着刘谚等人的到来。
码头上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众家将等候着什么人。有熟识的路人见状都暗自称奇,什么人才能让有名的活阎王亲自迎接。
船已靠岸,刘谚抱着裹得圆滚滚的澜芷下了船,刘意随紧跟其后。
中年男子见状赶忙上前:“拜见主上!”说着就要跪下,刘谚虚扶一把,低声道:“此处人多口杂,莫要如此引人注目。”
钱江闻言心下一惊,暗道刘谚心思缜密,便不再坚持。
此时的澜芷精神还是不太好,但好在是醒着的。大概是气质使然,女娃儿虽然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大小周遭却围绕着一种威压,使人不敢直视。
“卿之心意,孤铭记在心。他日扫平蛮夷,必为你记上一笔。”微弱的声音带着一种使人信服的魔力。
钱江眼眶一热,仿佛又看见了昔日带兵出征豪言壮语要收复失地击退外敌的先帝。
澜芷坐在钱江安排的马车上,摇摇晃晃的马车让她感觉头昏昏沉沉的。马车布置的很用心,里侧摆放着一张小榻,铺上了江南最好的丝绸当垫子,小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无一不是往日宫中才能常见的。
刘意随与她同乘一辆马车,见她眉头紧皱面色苍白,轻轻拉起她的手。
“往后我们便暂时定居江南了,此处城门有钱将军率兵把守,城防实力便是在全凤阳也排的入前三,你便大可放心。兄长已经暗地里在民间招贤纳士,广纳贤才。隐士李沐也愿担任太傅一职,你只需跟随他认真学习国策,其他自会有人打点。”
澜芷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听她说着,心中的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已是另一番景象。
一名身穿狐裘中年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朝堂上象征着无限荣耀与权利的高位上。脸上一道从眼角蜿蜒至下颌的刀疤更让他显得阴狠凶残。
高位之下跪着一群宫人或未能逃窜的官吏,皆是瑟瑟发抖。
中年男子身旁站着通敌叛国的宰相郑纨。
“恭贺领主入主中原,扬我西域天狼部之雄风!”郑纨微微弯腰,对着中年男子说道。
领主多摩大笑一声,一口不太纯正的中原话从他嘴里迸出:“我儿不必如此客气,若不是你忍辱负重与那妖女周旋,孤如何会有此番作为。”
郑纨闻言眼色一暗,嘴角几不可见的撇了撇,带着几分嘲讽与厌弃。
他原本是多摩与在边疆游猎时从中原商人中抢来的女人所生下的幼子。因为长相更偏向母族,在部落里总是更容易受到欺凌,十年前部落里突然出了个军师,向多摩提议可以借助他的中原人长相潜入朝堂,里应外合,以此完成大业。于是从幼时他便背井离乡,被一户书香世家收养,凭借着聪慧与圆滑进入庙堂一路高升,官拜丞相。
郑纨转头看着殿下噤若寒蝉地跪着的人,眸中冷光更甚。通敌叛国?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领主,小妖女抓到了!”一名身材壮硕,长发松散的披在肩头的蛮人提着一个小人儿走上大殿。
咤葛尔将手中的小人儿如同旧麻袋一般随意的扔在地上。小人儿吃痛发出两声闷哼。
“我杀了你这狗贼!”
原本被压制着的侍卫突然暴起,为首的男子青筋暴起,冲出围兵扑向咤葛尔。其他的人见有人带头,也纷纷暴起,一时间大殿里一片狼藉。
然而赤手空拳又如何能打得过冰冷锋利的刀剑呢。不多时,殿中便多了几具尸体。
郑纨心头一痛,藏在袖间的手紧握成拳,然而面上却未有丝毫不适。
“咤葛尔,澜芷虽为妖女之后,你此番作为却着实过分了!”
咤葛尔闻言看向他,一脸的不屑。“多玏小子,别跟老子拽那些文绉绉的词儿。成王败寇!有的是女人想爬老子的床,不过这中原女人的滋味确实不错。难道多玏小子你也想尝尝?”说着语气越发的不着调。
郑纨眉宇间尽是嫌恶,然而殿中的人却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咤葛尔见他不答话,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举起手中的长刀,看着地上衣衫不整的小人儿,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那你也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哈哈……去死吧!”
“噗嗤”长刀没入小人儿的腹部,眼看着她挣扎了几下不动了,身下绽放出一朵血花,一双明眸盯着殿上的郑纨的身影,一点点的失去了神采。
“咤葛尔!”
“老子听得到!”
“殿前杀人,你该当何罪!”
咤葛尔不屑地撇撇嘴,看向殿上的多摩。
“咤葛尔殿前杀人虽有错,但念在征战有功功过相抵,就这样了了吧。”多摩心里对郑纨的行为不太满意,连个眼色也没给他。不过是杀了个小妖女,何必如此。大抵是随了他那汉人娘的优柔寡断了
暮色四合,这场动乱才终于落幕。郑纨回到了先女帝赐下的宰相府。
郑纨坐在书房里,有些飘忽烛光映着他的脸庞。大抵是因为有着一半西域人的血统,他具有一种别样的英俊,身材也比一般中原人雄伟一些,然而他穿着一身儒衫却没有半分违和。
一名黑衣人悄然出现在书房内。“主子,已经按您吩咐的去安排了,已将影女下葬,其父母也拿了大额补偿安排出城。”
“夫人呢?”
“伤势太过严重,已安置于城郊别院,请了无机师父去看治。”
“好,我知道了。”郑纨单手扶额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手对他摆了摆示意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