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云城的老汤面是整个下云城最好吃的面,并不是因为这间面馆的主人有着高超的厨艺,也并不是因为这家主人的年纪已近花甲有着丰富的经验,秘密在于面馆里面的那一锅骨头汤已经熬制了十多年,这样的汤汁已经已经是汤中极品了。
但是不巧的是,这样美味的汤汁很少有人能够大饱口福,这家面馆的汤是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很巧的是,楚月红是其中的一个老主顾,萧鱼也很有幸吃到了这样的美味,而且还狠狠的吃了三大碗,没有留一点点的汤。
嘴角的油还在发亮,萧鱼已经开始捂着肚皮,这一顿饱餐已经是十多天来最为享受的一次了,最最重要的是面的味道相当不错。不过这样的美味在这样一个地方被埋没了萧鱼总觉得有些可惜。
女子只是吃了小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了,不过见到萧鱼这么的有胃口,女子脸上露出自得笑容,道,“我说了很好吃,你现在总该信了吧!”
“除去肚子饿的缘故,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面,没有之一!”萧鱼好不吝啬的赞美道。
“那还要不要再来一晚?”女子笑着说道,“这地方既经济又实惠,而且能够尝到这种味道的人实在不多,你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我倒是很想,但是肚子不允许啊。”抹去了嘴角油渍萧鱼腼腆的看向了女子。
女子哈哈一笑道,“那就实在没办法了。”
“只是,”萧鱼突然问道,“在下很好奇,姑娘身着华贵,怎么会出现在这陋巷之中,而且还能够知道此地竟然藏有如此美味?”
楚月红听言勉强一笑,随即原本的满身活力瞬间黯淡下来,解释道“哪有公子说的好,只不过是穷苦人出生,早年习惯了这种场面,也便无所谓了。”
萧鱼见状知道可能触碰到些姑娘家伤心的过往,连忙说道,“哦,这个面真的很好吃,我得亲眼见见这个面是谁做的,得亲自感谢他。”
说着萧鱼边起身朝着一个小门走去,可还没走两步便听到后边传来一声娇笑,“走错了,是那边。”
萧鱼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片刻之后,萧鱼便哼着小曲慢悠悠走到了桌旁,却没有在坐下。
“酒足饭饱,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楚月红提醒,“等我把帐结了。”
“哦,不用了,我已经结了!”
楚月红疑惑。
萧鱼这才解释道,“我才想起来,原来我还有五两银子缝在了裤腿里。”
楚月红皱眉。
“不信,你看,我这里还有一些找来碎银。”
女子满脸不悦,道,“我不是说了这是我请你的,这是答谢的一部分!”
萧鱼摇头道,“授人以鱼不如受人与渔,既然你已经答应帮我找一份伙计,我便不可再贪心了。”
“所以?”
“没有所以,况且我也没有让女子请我吃东西的习惯。”
楚月红问道,“这又是你的规矩?”
萧鱼挠头,“是我父亲的规矩!”
楚月红一愣,“你父亲的规矩?”
萧鱼认真回答道,“出门的时候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让我千万不能忘。”
楚月红沉思道,“看来你父亲很君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女人花钱。”
萧鱼当即摇头,“我父亲不是个君子,而且他很会让女人给他花钱!”
楚月红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这个规矩呢?”
萧鱼道,“正是因为有很多女人为他大把大把的花钱,所以他欠了很多女人的人情。”
楚月红恍然,“原来你父亲是不想让你欠女人的情!”
“是的,”萧鱼认真道,“他欠了太多女人的情,他根本就还不清,所以他从四十岁之后都活在了许多多的愧疚之中,到现在还没有彻底的摆脱出来。”
“看来你的父亲是个风流君子,”楚月红说道,“但是他把你教唆了一位道貌岸然的君子。”
萧鱼皱眉,“此话怎讲?”
“他年轻的时候风流快活了,却要你压抑着自己的内心的欲望,不能够堂堂正正的表达自己,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很合格的父亲。”楚月红说道。
萧鱼沉思,“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我觉得,我父亲的那些话也应该很有道理。”
“你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因为我没有经历过。”
“但说这句话的人是你的父亲?”
萧鱼轻轻点头,随即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楚月红,“很奇怪,我竟然和一个陌生人能够聊这么多,而且还聊这么深。”
“那我应该觉得很荣幸?”楚月红笑道。
萧鱼哈哈笑道,“我觉得你应该荣幸!”
“一个剑客把自己的剑给当了,就是为了请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姑娘,你觉得我应该荣幸?”楚月红突然发难。
萧鱼脸色一僵,尴尬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楚月红道,“我又不是瞎子,你上茅房还带剑,反倒是出了茅房剑没了,如果不是掉茅房了就是把那剑抵押了。”
萧鱼道,“所以我现在很需要你帮我找一份伙计。”
“虽然你这么做很没出息,但是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欠人情,这个忙我一定帮。”楚月红道,“只是,赚钱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快钱,一种是慢钱,你选择哪一种。”
萧鱼疑惑道,“这里还有玄机?”
“玄机大了。”
“有快钱不挣,那我不是傻瓜?”
“可是我想让你先听听挣慢钱!”
“......”
......
屋外萧鱼和楚月红正在闲谈,屋内的两个老头子同样是忙的不可开交。
“老头子,你瞧那那小伙到底怎么样啊,”老太婆躲在屋内一阵捣鼓,似乎已经开始反对了,但是这是闺女第一次带个男人到这里来吃东西,他又不好多说什么。
屋外的姑娘是这里的常客,早年是女儿的玩伴,因为是个孤儿,见她可怜认了个干闺女,后来女儿死的早,这个干闺女弥补了老人们心口的窟窿。
再后来有一年闹了饥荒,一家人实在活不下去了,这个干闺女为了报恩,主动去了青阳楼,一家人才都挺了下来。
“老太婆,你真是瞎操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老头子抽着大旱烟吞云吐雾道,“人家姑娘若要真是喜欢,你有办法?”
“我是没办法,但还得也得找一个差不多的,这人也太穷了,吃碗面还把自己的剑给当了,这不是打肿脸从胖子吗!”老太婆愁眉不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好。
“你呀你,这么大岁数,操什么心,你那闺女差钱吗?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厨房去调汤去,要不然你那宝贝闺女下回来就没得吃了。”老人说道。
老太婆叹气一声道,“知道了。”
随即便踉踉跄跄的走向了厨房,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响声,老太婆传来了一声痛喊。
“怎么了老太婆?”老人听到喊声赶忙朝着后院厨房走去,一进门便看到了老太婆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胸口,鲜血已经在地面铺开。
老人当时惊呼,瘫坐在一旁。
惊呼已经惊动了坐在前方的楚月红和萧鱼,二人冲进屋后见状,立马跑上前去,
“伯伯婶婶,怎么了?”楚月红见到献血之后整个脸色发白,身体僵在原地。而萧鱼则是轻身一跃翻身上了屋顶,举目望去,夜色朦胧,想要找人,怕是有些难了。
跳下屋顶,萧鱼走向了老太婆,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管,心跳已然停止。
“死了!”萧鱼平静的看向了楚月红。
楚月红这是才反应过来,顿时眼眶通红,伏身贴向了那位倒在血泊中的老人。
或许萧鱼置身世外,所以他表现得相当冷静,在场中二人还沉浸在伤痛之中,他的视线转向了别处,地上掉落一柄剑。
这柄剑?
萧鱼即刻走向了那柄剑所在的位子,拿起一看,脸色微变,这是他的剑,刚才为了付这几碗面钱他把剑典当给了这对老夫妇,只当了五两银子。
萧鱼相当气愤,没想到自己的剑竟然成了别人的杀人凶器。
可下一刻,萧鱼就冷静下来。
“看看老人身上有无东西遗失。”萧鱼提醒道。
“人都已经死了,丢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萧鱼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遭到了老人这么猛烈的回击。
萧鱼沉默,丢东西重要吗?萧鱼觉得很重要,因为从老太婆的伤口上来看,这并非是普通蟊贼能够刺出的伤口,再看对方杀人之利落,让人觉得此事蹊跷,并不太像是流寇抢劫随手杀人。
光凭看到的,萧鱼还得不出结论,他得确认老太婆身上没有任何东西的丢失,他知道有些泯灭人性的剑客会杀人掠财,比如说大盗张大饼,又比如‘片甲不留’陆仟,杀人掠财,无所不用其极。
萧鱼觉得老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径直走到了楚月红的身边,轻轻地在还存理智的女子耳边轻轻呢喃一句。
女子闻言看向了萧鱼,四目对视之后女子起身走到老人身边,一阵劝慰之后面如死灰的老人才缓缓起身走向了老太婆。对着老太婆的身体摸索一番之后哭丧着脸对着女子摇了摇头。
紧接着老人突然暴怒,拎着手中的烟杆朝着萧鱼的身体猛的打去,“都是你这把剑惹的祸,都是你,要不是你老太婆怎么会死呢。”
萧鱼手中剑还在滴血,面对老人的敲打,年轻人的身体巍然不动,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或许是太过于恼怒,老人气血上涌,打了几下之后竟然昏了过去。
见到老人倒下,楚月红大急立刻扶住了老人,萧鱼嘴唇微张,清吐一口气,上前二指轻压老人脉搏,后轻轻摇头,“气血攻心,休息一下就好了。”
女子见状,不自觉得松了半口气,但是女子似乎从未如此恐怖的血腥场面,后知后觉得在一旁干呕起来。
萧鱼轻轻揉了揉胸口,再次的吐了两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轻轻拿起自己手中的剑。
灯光下剑身显得很暗,上面的血液很浊,血液还为干透。
一旁的干呕之后的楚月红蹲在了墙角,她的鬓角有丝徐的头发散落,整个人显得很慌张,但是片刻之后女子便把这种恐惧给镇压下去,努力的站了起来,女子身上似乎有一种极为坚韧,长期训练出来的能力。
一场无妄之灾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萧鱼并不想把自己牵扯的太深,他害怕在此地逗留太久,但女子的提议让他皱眉不止。
“我们还是去报官吧!”
凶器是他的剑,报官他就得耽误太多太多时间,但不这么做又不行,所以他必须把他的剑丢在原地,要不然等案子破了可能他的事情也就耽误了。
可突然就在此时,萧鱼在老太婆的握着拳头的手掌中看到了一个黄色边角,拉着边角萧鱼从老太婆手中拿出了一物。
是一块黄色的布条,似乎是凶手在匆忙走被老太婆抓下的身边之物。
更巧的是,在布条的边角写着黄记二字。
“黄记是什么意思?”
楚月红连忙跑过来,拿过萧鱼手中的布条,打开来看,果然那布条之中写着黄记二字。
“黄记就是下云城最大的布坊黄记布坊。”
“也就是说这凶手的衣料是从黄记布坊里买的!”萧鱼问道。
“应该是了。但这能够作为线索吗?黄记布坊的布料可是运往全国的。”楚月红解释道。
这个时候气血攻心的老人已经苏醒来,听闻黄记布坊之后老人更是强忍着痛苦硬要起身,萧鱼二人见状两忙走了上去,扶着老人靠在墙上。
萧鱼问道,“老人家您别激动!”
老人却怎么也忍不住,挣扎起身道,“黄记布坊是城东最大的布坊,老板叫做赵德广,我认识。难道老太婆的死跟这个有关系吗,我要找他们拼命去。”
说这老人再次老泪众横,踉跄起身,到了这种年纪的人这种伤害几乎是致命的。
楚月红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说道,“老伯,身体重要,你岁数大了就不要操劳了,明日我会派人过来帮婶婶料理后事,至于婶婶的死因,我也会找人弄的一清二楚。”
但老人却是痛哭流涕,怎么也无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