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的石阶已断裂，那些僵尸若是想要爬上来也并不易，慧空已然脱力，无法继续前行，只能由叶小凡陪同着在此休息。
而牧十一几人则分为三组，前去李渡城中查看地形，也看看是否有红衣教的蛛丝马迹。
万花谷张道灵二人一组往西边而去，，纯阳宫牧十一两人一组向东查看，慕容小天则与小七一组前往北边。
这些僵尸三三两两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游荡，灵智全失的他们并未察觉到这城中，已经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牧十一指尖灰芒划过李若雪周身，只见似有一圈微不可察的灰色气劲浮现在她身边，缓缓流动。
“十一，这是什么？”
李若雪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就在那一圈灰色气劲围绕自己的时候，她便感觉到自己的生气已被完全压制住了，再也散发不出去。
“这是由我控制的死气，能让我们的生气不被那些东西发现，以防万一嘛。”
“你是说，现在就算我们大摇大摆地在他们眼前晃悠，他们也只会将我们认成同类？”
牧十一摇头，不确定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至于管不管用，实在是不敢妄下论断。”
三丈，两丈，牧十一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落单的僵尸，直到距离一丈多时，那僵尸才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东西在靠近，迷茫地扭头看了一眼，定定看了许久，才恢复如常。
一丈多，压制了生气之后，距离这些僵尸的安全距离只有一丈多，这倒也让牧十一放心了不少。
看来，这些僵尸失去灵智之后，变得笨拙迟钝，只怕是只剩下一些最基本的本能罢了。
李渡城在唐境初立之时也曾繁盛一时，从这四通八达的城道便可见一斑，只不过四百多年前因唐境将京都东移，迁至如今的东都洛阳，而后整个唐境的中心集体东迁，也就导致了这川蜀门户李渡城变得像是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随着过往人流越来越少，仅过了几十年，此地便变得犹如荒城一般，再也无人光顾。
最终，李渡城便被认定为弃城，只能孤独地在这风吹日晒之中渐渐腐烂。
一路行来，入眼皆是残垣败瓦，一片荒凉之色。
“噫？”
路过转角，一片灰白之中一抹绿意突如其来地跃入眼帘，让牧十一颇感惊奇。
那破败的小小院落之中，一角四四方方的田圃里，竟然种着数十株绿意盎然的青菜。
难道，这李渡城之中，除了那些鬼东西，竟然还有活人在此生活？
“若雪师姐，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
“好，你小心些。”
牧十一点头，墨眉提在手中，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小屋内空无一人，却有着人活动过的痕迹，几个缺了口的破碗整齐地摞着，正中是一口小小的铁锅，锅底是厚厚的木灰，伸手一探，那木灰里竟还有一丝余温！
这里有人！
只不过这里还有一处极为不正常的地方，那就是小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床榻！
若是有人在此生活，却为何单单没有睡觉用的床榻呢？
再转眼，角落里的一方小桌隐没在阴影之中，若是不注意，只怕就漏过去了。
桌上只有一本书，空无一字的封面，也看不出是什么书。
牧十一好奇心起，随手将之打开，几行略显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
这本书，竟是一本日记！
还是属于一位女子的日记！
“冬月初八，随夫君自洛阳启程，车队这次带了许多货物，只需跑完这一趟，便能闲下来准备过年了，好想去看一看青城山的雪啊。”
“小邪子很久之前便想去青城山了，所以此次回川显得格外高兴，这一整天上跳下窜的，倒像是个假小子了。”
冬月初八？
那岂不是半个月之前么？
“冬月初十，车队行得很慢，反正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夫君倒也不急，只是小邪子却有些不高兴了，老是嚷嚷着青城山已经下雪了。”
“夫君无奈，只能将那藏着的糖葫芦给了她两串，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这爱吃甜食的毛病怎么着都改不了。”
“不过，只要她开心，就好。”
三句不离小邪子，想必女子口中的小邪子就是她的女儿吧，倒也算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啊。
夫君是商队领队，想来这日子也是过得极好的吧。
“冬月十二，启程之前便听夫君提起洛道最近有些不太平，今日路过也觉得萧条了不少，夫君为求心安，只能催促车队加快脚步。”
“每次路过这一片穷山恶水，小邪子就格外安静，一点儿也不闹腾，倒是让夫君省心了不少。”
牧十一再翻页，终究是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东西。
“冬月十三，车队已临近长乐村，但天色已太晚，夫君只能吩咐原地驻扎，在这荒郊野外驻扎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家一切照旧，很快就歇息了。”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这一页纸变得有些褶皱。
牧十一迫不及待地往下翻，连续几页空白之后，终于又看到了那些字。
一开头便是冬月十七！
整整隔了四天！
“冬月十七，车队没了，夫君也找不到了，我带着小邪子躲了好几天，她饿得直哭，我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看来，明日里只能冒险回去看一看了。”
“那一夜，那些鬼东西袭击了车队，我只能听到夫君的那一句快跑，我不敢回头，只能带着小邪子一直往前跑。”
“还好，那些鬼东西似乎并不靠近这里，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保护小邪子。”
“呜呜，夫君……”
牧十一渭然一叹，此间来龙去脉到此已然清晰，想必是那些僵尸趁夜袭击了车队，只怕除了她们母女俩，整个车队已全军覆没了。
“冬月十八，那些鬼东西夜里好像很安静，我不太放心将小邪子一个人放在这儿，可却没有办法，毕竟外面比这儿，更危险。”
“小邪子很听话，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本事，三两下就爬到房梁上去了，躲得极好，还笑着让我小心些。”
“她已经很饿了，我能看到她偷偷去舔干裂的嘴唇，肚子里咕咕响着还要给我讲笑话，我很心疼，却不能哭。”
“外面黑漆漆的，我不敢点火，只能顺着小路往回走，我的运气很好，找到了那两个存放食材的破马车，终于有吃的了，真好。”
再往下翻，字迹却变得有些潦草起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来写了。
“冬月十九，我被那鬼东西咬了，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我把它砸死了，尽管心里怕得要命，但一想到小邪子还在等我，我就一定要活下去！”
牧十一心绪翻涌，心底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冬月二十，青菜粥很难吃，但小邪子很认真地吃完了，没有一句抱怨，看着她几日没洗脏兮兮的脸，我很难过。”
“我的身体变得很怪，我想，我可能要变成那些鬼东西了。”
“可是，我的小邪子怎么办，怎么办……”
果不其然。
那尸毒是会传染的，这十几日过去，这女子只怕早已……
那门外的青菜和这口还有余温的铁锅，又作何解？
莫非，是小邪子所为？
“冬月二十二，我的手指已经不能弯曲了，今日煮菜粥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从我的脸上掉了下来，我很害怕，不敢再去看小邪子一眼。”
“她似乎察觉到了，不再拉着我躲猫猫，不再吵闹，我看到她一个人蹲在破庙里偷偷哭的时候，才是我最难过的时候。”
“冬月二十三，我已经快提不起笔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一天，或许两天？”
“我将那些青菜种下了，这样，哪怕是我不在了，小邪子也不会饿着了。”
“小邪子……”
日记到此完结，后面再无一字。
想来，这女子已然变成了那些东西，再也无法写下任何一个字了。
“啊！”
这是，李若雪的声音！
牧十一提着剑扑了出去。
李若雪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脚边躺着一只分明是女子模样的僵尸。
那女子脖子被李若雪一剑切开，发出些怪异的呼吸声，僵硬的手里紧紧捏着一只破碗……
那女子挣扎着，灰白色的眼眸里骨碌碌转着，手一直指着东南角。
牧十一已明白她的意思，走到她身边蹲下，也不管她是不是能听到，认真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将小邪子救出去的。”
那女子闻言，像是失去了最后一口气，顿时气绝身亡。
“十一，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若雪不过是本能反应罢了，自己能责怪她什么？
牧十一摇了摇头，不发一言地将手中的日记递给她。
啪嗒。
手中那本日记落在地上。
李若雪跪在那女子身前，哭得撕心裂肺:“对不起，对不起……”
牧十一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师姐不必自责，或许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眼下的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尽快找到小邪子，完成她的遗愿。”
这位伟大的母亲，哪怕已失去神智，心中却始终挂念着自己的女儿，只怕如今的她，已然将煮粥送饭当做了自己的本能！
母爱深似海，可敬可叹！
牧十一在心头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小邪子，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十一，我们走！”
女子临死之时，曾手指东南。
那儿，应该就是小邪子的藏身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