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牧十一刚点了些吃食,正准备坐下,碰巧瞧见前来寻他们的崔大哥,便拉了他一起吃。
“嗨,听说了么?两境又要开战了!”
“唉,才消停了一年,这不知是何缘由要打起来了么?”
“放心吧,咱们有天策府,输不了!”
天策府在唐境之中威名赫赫,谁人不知,那说话之人话语间一股浓烈自豪,仿佛自己便是天策府一员。
陕南离着边境不远,这儿的百姓对战事也颇为敏感,倒是江南那边远离战火,始终都是一派平和。
燕唐两境打了数百年,谁也没把谁打服,百姓都习以为常了,谈了一会儿便兀自散去了。
战事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眼前的工作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大事,这便是普通百姓的生活。
一连行了十多日,气候渐渐热了起来,空气中已慢慢带着一丝咸湿,看来,滨海城快要到了。
东瀛乃是岛国,附属于唐境,年年纳贡,岁岁来朝,只不过这二三十年里再未来朝拜过,个中缘由只因一人,此人便是泰王李重茂。
李重茂乃是唐境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自幼便有大才,得入天策府修行,不过二十多岁便立有赫赫军功,受先帝封为泰王,在唐境,特别是天策府之中威望极高。
三十多年前,先帝病危,当今玄宗与李重茂之间便上演了一出二王夺嫡,世人皆以为在军方有着绝对话语权的李重茂会胜出,登临天子之位,可最后却是玄宗使了雷霆手段,将李重茂打落尘埃。
而后,玄宗继位,李重茂流落民间,辗转去了东瀛,玄宗自以为李重茂已无力反抗,便默认了东瀛为李重茂的封地,至于那可有可无的纳贡,玄宗也无心计较,由他去了。
便是这般,玄宗与李重茂之间相安无事数十年,从陆上前往东瀛必然经过滨海城,是以滨海城内有无数海上商旅停留,与东瀛互有来往,少有争斗。
华山常年冷寒,到了这滨海突然之间热了起来,牧十一二人有些不适,内里长衣都脱了去,身着单衣倒还真是头一遭。
只不过如此一来,沐白衣本就玲珑有致的身形便愈发诱人了,过往之间皆是一片片垂涎目光。
牧十一身负长剑,一眼便知是个练家子,那些人也只不过是看看,并未做出什么不经大脑的事儿,若是不然,只怕他就要出剑了。
见他一脸不忿,暗生闷气,倒是像极了护食儿的老鹰,沐白衣哑然失笑,轻轻抓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往前行去。
前方集市上忽而传来一阵喧哗,还未反应过来,这一片街道之上所有人都尽已跪下,耷拉着脑袋,头也不敢抬。
牧十一二人立马变得鹤立鸡群,身旁一个老头小心翼翼拉了拉他衣袖,小声道:“小兄弟,快些跪下,前面来的可是城主独子。”
看老头儿那一脸惊惧,牧十一不以为意道:“这城主家的公子这么霸道?”
前世之时除了父母,他还没有跪过谁呢,这一世,既已入了道,那便已踏出红尘,天地君亲师,他便只跪这几样了。
更何况,只不过是小小一座滨海城的公子哥儿,牧十一更不会让沐白衣向他下跪。
初生牛犊啊!老头儿渭然一叹,小声说道:“一会儿若是吃了苦头,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马蹄声声,两个年轻男子坐于马上有说有笑地缓缓行来,身后跟着两列兵士,长枪寒芒,冷冽刺目。
两个男子其中之一,身着华服,笑意吟吟,风度翩翩,却正是与牧十一有过一面之缘的建宁王李惔!
这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这种时候来这海滨小城,也不知所为何事。
他身侧的青年二十多岁,脸色苍白,一观便是个荒淫无度之人,只见他此时刻意落后了一步,歪着头带着几分谄笑,不知跟李惔说着什么。
由远及近,李惔眼尖,一眼便瞧见了未曾跪下的二人,微微一愣。
在洛阳,便是此人与那清丽女子拂了自己的面子,正可谓记忆犹新,如何会忘?
李惔目光再及亭亭玉立的沐白衣,不由得呆立当场,心生赞叹。
国色天香他见过不少,可眼前女子身上那一分恬静淡雅的出尘气,却是生平仅见,在他看来,那莳花馆的月姑娘若是在这女子面前,只怕也会黯然失色吧。
洛阳匆匆一面,还未知对方底细,李惔轻轻一笑,说道:“余公子,你不是说这滨海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么,这儿怎么有人不跪?”
余公子顺着他目光望去,白色倩影入眼,眸底瞬间划过一丝垂涎,呼吸都急了些道:“王爷稍等,待我问一问。”
余公子拔马前行几步,神情倨傲,用大鼻孔对着牧十一,哼道:“你们是什么人,见到本公子为何不跪?”
还真是有这种傻货?牧十一差点被气乐了,冷道:“你身后那位都没叫我跪,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想要我跪你?”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辱骂于我!”余公子面上一僵,大喝一声,将街道旁一位妇人怀中的孩子都吓得哭出声来。
“来人呐,我怀疑这两人便是流窜到此的雌雄大盗,抓回去送予城主审问!”
这一套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只等这二人入了大牢,那还不是随他怎么玩儿?
余公子目光扫了沐白衣一眼,想到某些不可明喻的事儿,心头微热。
那些兵士为虎作伥惯了,嘴角嘿然一笑,提着长枪便要冲上来抓人。
寒光一闪而逝,牧十一提着墨眉,眼神冰冷,那余公子肆无忌惮的目光,已经让他有了些许杀意:“你确定要这么做?”
李惔依旧笑意吟吟地看着,一言不发。
见牧十一气势凛然,那些兵士竟都退了一步,畏缩不前,余公子额头青筋一跳,吼道:“老子平日里白养着你们了?都给我上!”
那些兵士终是动了,数十枪芒刺了过来来,快若疾风。
牧十一将沐白衣轻轻推开了些,提剑揉身而上。
剑一!
一道隐芒环绕一圈后,便似游龙出海,划破天际而去。
丁零当啷,数十枪头尽数落地,散落四周,那些兵士盯着光秃秃的枪杆,目光惊惧,一步再也不敢上前。
啪嗒啪嗒。
牧十一缓缓行来,李惔目光沉稳,不为所动,他不信对方敢对自己下手,自是巍然不动。
余公子心头一跳,脸色更白了些,手中缰绳一抖微微后退,色厉内荏道:“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城主府的公子!”
牧十一不言不语,欺身而上,手中长剑轻轻一挥,剑芒划过。
还未等有人反应过来,牧十一已收了剑,回到沐白衣身边。
“啊!啊!我的眼睛,我要你死,要你死!”
忽然之间,余公子自马上跌落,双手紧紧捂着眼睛,疼得满地打滚,瞬间便成了个泥人儿,那哀嚎之声响彻街道。
街道那些跪着的百姓之中,也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道畅然笑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街道之上顿时笑声不止,畅快至极。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城主公子仗着父亲权势,在滨海作威作福惯了,老百姓深受其苦,却有苦不敢言,如今见他终究是被人给治了,怎不喜笑颜开?
这少年还真是个狠人呐!方才还劝牧十一跪下的老头儿呆若木鸡,额头冷汗涔涔,嘴唇颤抖。
李惔面沉如水,大手一挥,随从之中便有人行出,将余公子像死狗一般拖走了。
牧十一拉着沐白衣在李惔身边缓缓停住,冷声道:“你若是想玩,便自己下场,不必用这些小计俩。”
行了两步,牧十一又停下来道:“哦,对了,以后你若再敢对她们动心思,我会让你知道生无可恋这四个字的含义。”
有意思,李惔面色一沉,却忽而轻笑出声,回头道:“可敢留名?”
“纯阳宫,牧十一!”
李惔脸色一变,深深看了一眼渐渐消失在街头的那两道身影。
来往于滨海东瀛之间的商船多不胜数,只要是海上风平浪静,那每天至少都有数十支船队出海。
“掌柜的,滨海城里出大事儿了!”
一个少年小厮飞奔着上了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上满是激动。
胖船长叼着旱烟靠在船头,吧嗒一口,问道:“哦?什么大事儿?”
少年小厮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杯白水,喘了口气道:“城主府的公子在集市上碰到硬茬儿了,被人斩了双目!”
嘿,这倒是个好事儿啊!胖船长哈哈一笑,爽快道:“这小王八羔子私自给咱们这些商队加关税,这不,终于被人收拾了!”
“小六子,你在看什么呢?”见他目光呆滞便似见了鬼一般,胖船长摇了他一下问道。
小六子回神,小心翼翼地看着一眼那两道缓缓上了船来的身影,附在胖船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胖船长眼中一亮,看着面前的一对儿璧人,迎上前来笑道:“二位可是要去东瀛,随我的船如何?”
“船长……”小六子神色一急,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胖船长挥手打断。
来龙去脉一看便知,牧十一笑着道谢,说道:“若是不方便,我们这就下船。”
胖船长吞云吐雾,豪气干云道:“少侠为民除一祸害,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难道还没这点儿胆气?”
牧十一闻言失笑,不由对这位油腻大叔好感顿生。
扬帆!
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