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美国军方一直担心,如果他们的军事指挥中心被敌人的一枚导弹干掉,那么他们位于世界各地的军事基地就会全部瘫痪。这时,有一个伟大的天才提出了一个想法,最安全的指挥中心,就是没有指挥中心,于是,互联网诞生了。互联网的意义就在于,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用计算机设备进行连接,都可以发出军事指令。后来,互联网的使用从军事领域扩散开来,完全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人们可以通过互联网进行娱乐、交流、购物甚至恋爱。
“淡若轻风”就是我在网上认识的。
网络是个奇怪的地方,你在网上说真话没几个人会相信,说假话反而会让更多的人坚信不疑。我有一个名字叫马超的朋友,他的网名就是他的真实姓名,有一次他在网上和别人聊天,对方问他的真实姓名。他说,我的真实姓名就叫马超。没想到对方说,你叫马超,那我他妈还叫赵云呢。
我的网名用的也是真实姓名,所以“淡若轻风”第一次和我聊天的时候,说什么也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直到我们熟悉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依然对我的名字耿耿于怀。我问她真实姓名的时候,她说,既然你的网名就是你的真实姓名,那我的真实姓名就叫淡若轻风。
我几乎从不和陌生人聊天,我的QQ上所有的好友都是我认识的人,有同学,有同事,还有亲朋好友,我固执的认为,和一些未曾谋面的不知道真实姓名也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的人,在网络上扯闲篇儿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可是当“淡若轻风”在QQ上申请加我为好友的时候,我居然鬼使神差的就同意了,也许这就是她所说的缘分吧。
我问她,你为什么会加我好友。她说,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没事干在网上瞎逛,不知怎么就逛到我的空间里了,她看了我空间里的所有文章,觉得我和夏冰之间的爱情故事很感人,像我这么痴情的人真不多见,所以想认识一下我。二是,她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分,因为她的QQ号和我的后五位数字完全相同。
我查看了一下她的资料,她的资料写的很简单,只有昵称:淡若轻风,年龄:100。她说的没错,她的QQ号和我的后五位数字完全相同。
就这样,我们算是认识了,成了网友。
由于工作的关系,元若英有时也会和我聊天,她问我住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我就告诉她是我租的,我刚上班,哪儿买的起房子呀。她后来又时常问我,打算什么时候买房子。我说等攒够钱的时候再买。她就说我这是农民思想。我说我本来就是农民,思想当然是农民思想了。她说我可以按揭买房。我说我可不想半辈子当房奴。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偏要假装不知道,因为我对她完全没有兴趣,我的心还在夏冰身上。她有时也会发一些有些暧昧的话给我,我就装傻充愣,和她大谈国际局势和世界经济走势,她说我不懂风情,我就给她讲那个笑话,有一个英国男人和一个法国女人同坐一节车厢,法国女人想引诱这个英国男人,抱怨说车厢里太冷,英国男人就把自己毛毯给了她,法国女人说在家里冷的时候,都是她妈妈抱着她睡觉的,英国男人说那他就爱莫能助了,他不可能跳下车厢去把她的妈妈找来。然后,我就告诉元若英,善解风情的男人是好男人,不解风情的男人更是好男人。她说我装正经。我说我是身在秦淮,心已出家。
和“淡若轻风”聊天的时候会比较轻松愉快,因为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可以天马行空,可以胡说八道。
“淡若轻风”:你在干什么?
梁庄:我正躺在床上睡懒觉。
“淡若轻风”: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赖在床上,羞不羞!
梁庄:你怎么知道我是光着屁股睡觉的?不羞,今天我这儿没太阳,晒不到我屁股。
“淡若轻风”:请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居然和一个女生说什么屁股屁股的。
梁庄:第一,我怎么知道你是女生?我又没见过你,也没见过你的照片。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在网络时代,和你聊天的也许是一只狗。第二,是你先说“太阳晒屁股”的,我不过是就着你的话说的,再说了,我确实是光着屁股睡觉的,我是实话实说。
“淡若轻风”:讨厌,你居然说我是狗。
梁庄:我可没说,我的意思是,在网络上聊天,彼此都没见过,谁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神是鬼。你怎么不理解中文呢?
“淡若轻风”:好吧,算你说的有理。不过,你应该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
梁庄:我为什么要早起?
“淡若轻风”: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梁庄: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早起呢。
“淡若轻风”:为什么?
梁庄:因为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早起的虫儿肯定被鸟吃,我可不想被吃掉,所以要做懒虫。
“淡若轻风”:你怎么什么都能说出理来?
梁庄:我中学是学理科的,这就叫“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
“淡若轻风”:服了你了,胡说八道都不会脸红,那个“理”是这个“理”吗?
梁庄:反正都是一个字嘛。你怎么知道我没脸红,你又看不到我,我的脸现在又红又烫,往上摊个鸡蛋立马就熟了。
“淡若轻风”:我才不信呢。
梁庄: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淡若轻风”:哎。
梁庄:我还在呢。
“淡若轻风”:我觉得和你聊天很有意思,所以我要告诉你,我是女生,年轻也很漂亮。
梁庄:漂亮不是自己说的,而是要别人来评价的。
“淡若轻风”:我不用别人评价,我有这个自信。
梁庄:我不信。
“淡若轻风”: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淡若轻风”每次和我聊天都是在白天,我白天在单位正好没事干,所以我们几乎每天都聊天,几乎成为一种习惯,就像每天吃饭,睡觉,大便一样。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一旦某件事成为习惯,就很难更改,比如我每天早上起来先大便,如果哪天早起没有大便,第二天我肯定便秘。再比如,我每天晚上十二点准时睡觉,如果错过这个点,那晚我肯定会失眠。所以,我怀疑她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提前摸清了我的底细,然后每天和我聊天,慢慢的变成我的习惯,有一天突然不理我了,好以此勒索我。反正我是一无所有,她也勒索不了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怀疑不无道理,她果然在搞阴谋,不过她勒索的不是别的,而是我的心。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倘若那时我就知道,那么以后的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有时我们也会在晚上聊天,不过次数很少,绝大多数都是在白天。我问过她是做什么的,她说她还是学生。我说既然是学生,为什么不好好听课,整天挂在网上。她说教授讲课很无聊,所以她才用手机上网。我说为了不耽误她学习,我决定以后不和她聊天了。她说我说话比教授有意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让她少拍马屁。她说这是真的,她对我的敬仰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我就说她跟我聊天没学会别的,就学会贫嘴了。
她说敬仰我是有原因的,每到周末她问我在干什么的时候,我都说在看电影或者小说。她问我整天看这些有意思吗。我说当然有意思,因为我除了这两样,没别的爱好。她说既然我这么喜欢,就让我给她推荐几部电影。我说我看的都是小众电影,她不一定就会喜欢。她说没事,主要想看一下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然后我就给她说了几部,《美国往事》、《朗读者》、《黑天鹅》、《入殓师》、《钢琴课》、《美丽人生》。她说怎么都是外国片,没有中国片。我说我很少看国产片,国产的没几部拿得出手的。她说我崇洋媚外。我说事实如此。她说那就说几部我认为还算好的。我说好吧,《可可西里》、《鬼子来了》、《盲井》。
过了没多久,她让我给她推荐小说。我就问她,那几部电影看完了。她说看完了。我说她真够厉害的,我用了小半辈子时间,去搜罗筛选出的自认为能称的上精品的电影,她却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看完了。她说这得感谢我这位好师父的指点,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哪些电影值得一看呢,要是没有人告诉她,她就会把很多的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值得看的电影上。我又把我喜欢的作家和喜欢的小说推荐给她,比如王小波、苏童、余华,比如芥川龙之介。还有我比较喜欢的小说,《绿化树》、《青藏手记》、《边城》、《受戒》等等等等。她问我除了小说,平时还看别的书吗。我说当然了,我看的杂的很,没法一一列举。她说没想到我是一个精神世界如此丰富的人,很多人在网上假装正经,只有我是在假装不正经。我告诉她,这两者之间是不能画等号的,有的人既有文化又流氓,有的人没文化也流氓,有的人有文化不流氓,还有的人既没文化也不流氓。我说我就属于第一种。她说她不信。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就凭我对夏冰的一片痴情,她就知道我在胡说八道。
“淡若轻风”问过我关于我和夏冰的事,我都告诉了她。她问我和夏冰的事是真的吗。我说当然是真的,我也没有编个故事来骗她的必要。实际上,我把我和夏冰的事都写了下来,贴在了网上,假如你现在去搜,也许还能找到,文章的名字叫做《大学时期的爱情》,同时贴上我和夏冰的照片,好让有见到夏冰的人可以联系我,弄得跟“寻人启事”似的。“淡若轻风”看过,不过她说那篇文章看起来像爱情小说,不像是真实故事的记述。
在我们认识了将近一年的时候,有了如下的对话。
“淡若轻风”: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梁庄:你要我的电话号码做什么?
“淡若轻风”: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会给你打电话,也许永远也不会打。
“梁庄”: 158xxxxxxxx。我挺期待你的来电,我想知道每天和我聊天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淡若轻风”:问你个问题。
梁庄:问吧。
“淡若轻风”:夏冰回不回来是个未知数,你会一直等下去,还是你的等待有个期限,你还会等多久?
梁庄: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老家这儿的习俗是结婚特别早,我妈一直催我结婚,隔三差五的让我回去相亲。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种压力越来越大,再说我也老大不小了,也确实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也许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马上找个人结婚也是有可能的。
“淡若轻风”:你心里还会接受别的女孩儿吗?
梁庄:当然会呀,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嘛。
“淡若轻风”:我能向你提一个请求吗?请你务必要再坚持下去,哪怕是一年,也就行了。
梁庄:你会算命?能确定夏冰会在一年之内回来?
“淡若轻风”:我不会算命,还有一年我就毕业了,到那时如果夏冰还没回来,我就会到你身边,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我相信,你同样也会喜欢我的,因为我早已在你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梁庄: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朋友,当倾诉的对象,毕竟你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再说网恋对我来说也太虚无缥缈了点,你得容我想想。
“淡若轻风”:你好好想吧,没事,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保证到你见到我时,会让你大吃一惊。
接到“淡若轻风”打来的电话时,我正在参加郭子的婚礼。
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的是,郭子居然是我们B-111宿舍里第一个结婚的。郭子和他媳妇是在网上认识的,俩人聊了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彼此感觉还不错,于是就开视频见了面,然后真正的见面,然后就结婚。从第一次视频聊天,到结婚,整整一个月,真可谓快如闪电。郭子向我们传授心得,结婚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必须趁热打铁,千万不能拖,一拖就凉了。
在郭子的婚礼上,我见到了老雷和小崔,我还见到了齐婉婉。尽管上学时郭子一直暗恋齐婉婉,齐婉婉也知道,不过,齐婉婉始终对郭子不感冒。毕业时,郭子有没有向齐婉婉表白,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怎么说,他俩是老乡,所以郭子结婚时,齐婉婉也来了。
齐婉婉见到我很高兴,张口就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说还没有,我要等我们班的人都结婚了,我再结,我给大家殿后。齐婉婉说他有男朋友了,还说是按照我的标准找的。我见到了她的男朋友,他看上去很成熟,这是委婉的说法,直接的说就是面相有点老。我悄悄的对齐婉婉说,她的男朋友也忒成熟了点,我有那么成熟吗。齐婉婉说毕业都好几年了,大家都老了,连她的眼角也出现皱纹了,再也不能装嫩了,男朋友当然就找的成熟了,最可恨的就是我,马上三十的人了,脸上的皮肤还是这么好,一点都不显老。我说我每天不干别的,就保养皮肤,一个月光买化妆品就得一千多。齐婉婉说我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梁庄,还是那么贫。
就在婚礼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当时婚礼现场乱哄哄的,我没听到手机铃声,只是感到手机在振动。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里是一个女声,我这边特别吵,所以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我大声的问对方是谁,没想到对方马上就挂断了电话。过了两分钟,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我拿着手机走到卫生间才接通,我问对方是谁。电话里一个女声问我是不是梁庄,她说她是淡若轻风。也不知道是手机的问题还是她说话就很轻,反正是声音特别小。我说我就是梁庄,我问她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从我给她我的手机号,到现在有差不多七八个月了,她一直没给我打过电话。她说她想见我,两天后她会来我所在的城市,让我到时候去机场接她。还说让我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充分发挥想象力,想象她在我心目中的样子,看我能不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我说我根本不用想象,到时候肯定能一眼就认出她。她说我吹牛,我绝对想象不到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她说她正站在三江源头给我打电话。
接到“淡若轻风”的电话后,我很开心。自从和夏冰失去联系后,我一直冰封着自己的感情,但是,“淡若轻风”宛如一阵春风,不容分辩的就吹进了我的心里,我心慢慢的开始溶化。我觉得她是一个懂我的人,我不想再错过。“淡若轻风”曾说在我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如今这颗种子感到了温暖,破土而出,不可阻挡。
第二天我醒的特别晚,昨天因为郭子结婚,我又接到了“淡若轻风”打来的电话,心里特别高兴,所以喝的有点大了。关于我喝醉的原因,老雷是这么说的,老雷说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们几个又聚到一起,我肯定想起了我们的大学时光,所以一高兴喝大了。小崔完全不同意,他认为是因为我看到郭子结婚,想媳妇了,想借酒浇愁。
我醒了之后并没有起床,而是照例用手机浏览新闻,没想到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玉树地震的报道。我想了一下,我所有认识的人中,除了商铭,没有一个是青海的,我很想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不过随即想到她家在西宁,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再说我们这些年一直也没联系过,所以就忍住了没打。我猛然想起“淡若轻风”在电话里说她在三江源头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三江源头就在青海玉树,我马上打了过去,电话里提示,对方已关机。我能百分百的肯定,“淡若轻风”绝对不会是青海人,因为我曾问过她是什么地方的人,她只说很远很远,我说能有多远,往南无非远到海南,往西到新疆,她说比这些都要远。我查了一下“淡若轻风”打我手机的那个号码的归属地,归属地却显示是“青海西宁”,我又查了一遍,结果相同,我又换了别的网站查询,结果依然相同。这也有可能是她去青海旅游,换了一张当地的手机卡,学生嘛,都比较节俭。
我还心存侥幸,也许是她的手机没电了。可是,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打通过她的电话,也没有收到她打给我的电话,或者是发的QQ消息。她就这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