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的全名叫做雷正义,刚到大学的时候没人管他叫老雷,有一次他的一个高中同学找他,电话打到宿舍的座机上,那会儿大家都还没有手机,老雷当时没在宿舍。我接了电话后问找谁,对方说找老雷,我说你打错了吧,我们宿舍没有叫老雷的。我那会儿根本没有往雷正义身上想,我就问对方你找的那个老雷叫什么呀,对方说叫雷正义。我恍然大悟说雷正义没在宿舍,一会儿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回电话吧,请问你怎么称呼,对方说你就告诉他让他给虾米回电话就行。
老雷回来后我就转告老雷,刚才有个叫虾米的打电话找你,让你给他回电话。老雷说知道了。说完就去给那个自称虾米的人回电话。
从那儿之后“老雷”就叫开了,再也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当然老师除外。
老雷是我到大学认识的第一个同学,而且老雷身上有很多我所不具备的优点,和他成为同学让我受益匪浅。
学校开学那天我到的最晚,因为我家离学校很远,等我办完所有的入校手续领完被褥拿着脸盆拖着行李箱推开宿舍门的时候,老雷正躺在床上看书。
老雷一看到我进来马上从床上起来说:“哥们儿,怎么才来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老雷边说边接过我手里的脸盆。
我说:“我家离这儿远,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才到。”
我把被褥放到靠阳台东边的下铺准备铺床。
老雷说:“被褥放上面,下面放东西。”
老雷说完就把我的被褥放到上铺,又把我的行李箱放到了下铺。
我说:“把行李箱放到床底下吧,万一一会儿又来人了还得拿下来。”
老雷说:“没有万一,咱们班就四个男生,你是最后一个到的。这样正好,一人一个床,上铺睡觉,下铺放东西。”
我一进门就看见门口东边的床上上下铺都放着被褥,所以我问道:“那个床不是上下铺都有人吗?”
老雷说:“哦,那个是郭子的,郭志强。那孙子说就一套被褥要是冬天冷了怎么办,所以他又去宿管会要了一套,跟人家说他刚才忘领被褥了。今天开学,人多事杂,宿管会的也没来宿舍看就又给了他一套。”
等收拾完毕,我自我介绍说:“我叫梁庄,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老雷说:“我叫雷正义,出去的那两个,一个叫郭志强,就是拿两套被褥的那个,另一个叫崔世飞。”
我问道:“他俩干什么去了?”
老雷说:“上网去了,去的时间不短了,应该快回来了。”
我又问道:“我刚进来时你看的什么书呀?”
老雷说:“哦,王小波的《思维的乐趣》,怎么着,你也爱看书,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我说:“我就是瞎看,什么书都看,武侠和科幻的看的比较多。”
老雷对王小波特别推崇,强烈推荐我看看这本《思维的乐趣》。对于王小波,我之前就看过他的《黄金时代》,老雷说虽然王小波一直强调他的小说,不过老雷依然认为他的杂文要比小说好看。老雷对于王小波有过这样一个比喻,好比有一群人围着一件青花瓷的瓶子,有一个专家说这是宋代的官窑,然后大家都附和地说这个瓶子的艺术价值和文物价值如何如何高,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说了一句,wrong story,拿起瓶子就摔到地上,只见瓶子内部的底上赫然写着Made in china,这个人就是王小波。
王小波的杂文从来都是以理服人。老雷继续长篇大论。即使是和别人论战也从不说太难听的话,讲事实摆道理,娓娓道来,一步步的把你说服。看文章一定要看杂文,杂文有力量,千万别看什么散文和小品文,那些都是无病呻吟,当然,优秀的散文也是有的,比如周作人的。
老雷最让我佩服或者说是嫉妒的不是他的文学鉴赏水平,而是他的笔,老雷有一枝生花妙笔。据说老雷上高中时因为谈恋爱被班主任狠批了一顿,老雷很不服气,谈恋爱是我自己的事,用得着你管吗,再说我又不耽误学习,越想越气,于是老雷写了一篇骂班主任的文章贴到了黑板上,老雷的班主任看完后当场吐血倒地,拉到医院抢救去了,所幸抢救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事故。老头儿七十多了,是他们学校返聘的特级教师,就因为老雷一篇文章,差点过去。老雷的文章功力由此可见一斑。
据说外国有个叫雷沙德·卡普钦斯基的作家,因为写文章遭到过好几个国家的通缉和暗杀,这种人才可以被称为作家,写文章一定要言之有物,敢说真话,***不是说过吗,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貌似中国当代的作家里就李敖还算沾点边儿,难怪李敖敢说稳占五百年来汉语写作的头把交椅,放眼望去,无人敢与之争锋。老雷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不过我倒觉得老雷如果稍加训练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物。
老雷说,我不行,我只是看,不会写,再说大陆也没那环境,所以大陆出不了一等一的作家。
“你除了武侠和科幻,还看过什么书?严肃文学的,推荐几本分享一下。”老雷又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
我说道:“我看的都是小众型的,不爱看大部头。比如《一九八四》、《动物庄园》、《少女与死亡》、《局外人》、《活着》、《绿化树》、《青藏手记》等等等等。”
老雷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看过,不过我相信一定错不了,王小波也推荐过《少女与死亡》,如此看来你也不是俗人,行,来日方长,等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探讨一下。”
我和老雷吃过晚饭之后,郭子和小崔才回来。彼此介绍过后,小崔说:“听说了吗?咱们班总共十二九个人,就咱四个男生,典型的肉多狼少呀!咱们专业总共四个班,二班和三班跟咱们情况差不过,另外还有一个班叫中加班,中国和加拿大合办的,据说毕业后直接到加拿大留学去,中加班的情况好一点,男生女生各占一半。”
老雷问道:“你丫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小崔说:“千真万确,我都是听导员说的,刚来报到时我向辅导员打听的。”
大学里班主任不叫班主任,叫生活辅导员,简称导员。导员不任课,只是辅导生活,一个专业配一个导员。我们专业的导员叫金芳,是一女的,三十左右。一个学期我就见过她两回,第一回是在迎新生大会上,导员上台讲了几句欢迎新同学之类的话并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给各个班任命了班长。第二回是放寒假前一天,导员说大家回家时注意安全,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咱们明年见。
导员不任课,所以平时很难见到,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有什么指示都是通过班长传话,像古代某些几十年不上朝的皇帝,只有深得皇帝信任的大臣才能有幸瞻仰龙颜。
晚上睡觉时大家躺在床上聊起各自的高中生活,使彼此之间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小崔高中时也有女朋友,不过高考完报志愿时小崔和他女朋友起了分歧,小崔想选个离家近点的学校,他女朋友坚持报考了一个三亚的学校,理由是三亚有阳光沙滩,空气质量好,就因为意见不合高考完了就分了。
小崔因为谈恋爱被班主任发现,班主任让他请家长,小崔就让他爸老崔来了,小崔的爸老崔在市政府上班,大小也算个领导,所以校长亲自接见。校长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高中三年尤其不可懈怠,高考可以说是人生的转折点,会对未来的人生产生深远的影响,所以这个时候一切都要以学习为主,千万不能分心。小崔的爸老崔说那还得请校长和老师多费费心,该批评就批评,该教育就教育,实在不行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这时小崔班主任说,孩子嘛,还小,现在改正来得及,这还得请家长配合学校一起教育。小崔的爸老崔来的时候就窝了一肚子火,因为这事被老师叫到学校觉得很丢人,也是在单位当领导当惯了,听到小崔班主任说家长也有责任顿时就火了,说我要是能教育好,还他妈花钱送到学校让你们教育吗!
小崔的班主任脾气也不好,最重要的是觉得自己有理,认为自己是为了你的孩子好,你却在这儿耍领导架子,吼人,当时就跟老崔呛呛起来,差一点动手。
从那儿之后,小崔班主任再也没有干涉过小崔谈恋爱。
郭子和我一样,之前的感情生活也是一片空白,所不同的是,我所有的除学习之外的时间都用来看小说了,而郭子都用来打乒乓球了,不止乒乓球,还有篮球、足球和网游。郭子打的一手好乒乓球,在我们专业乃至我们外语系都没有对手。因为喜欢运动,所以郭子经常看体育新闻,对于各种体育赛事、比赛规则了如指掌,被我们成为体育大百科。
“我们都说完了,该轮到你了。”小崔对我说道。
“我没什么可说的,跟你们精彩的高中生活比起来,我的枯燥的很,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小说了,我到现在连网络游戏都不会玩。”我回答道。
“高中时就没搞个对象什么的?”小崔怀疑我说慌了。
我说:“真没有,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英语专业吗,就是听说英语专业女生多,我上大学第一目标不是为了拿文凭,而是为了找个女朋友。”
小崔说:“哥们儿够爽快,咱俩想一块儿去了。哥儿几个,对不住了,我就先下手了啊。后天就能见到咱们班的女生了,估计我今晚就兴奋的睡不着了,有人去网吧通宵吗?”
老雷说:“瞧你丫那点儿出息!”
事实上我并没有说谎,我之所以选择英语专业,是因为我英语学的特别好,和语文一样,底子打好了,学习起来就特别容易,这样到大学就不用学了,我就有充足的时间来享受大学生活。小时候那个算命的老道说我被下诅咒的事历历在目,虽然我不怎么信,但是偶尔想起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忧,万一那个老道说的是真的呢,在心理学上这个就是典型的心理暗示,道理我都懂,可是心里还是会暗暗的较着劲儿,所以我到大学第一个目标就是找个女朋友。
我的英语好,并不是老师教的,我都是自己学的,我学习的方法就是看英文版小说,没有大量的阅读想学好英语那是不可能的。我到现在都搞不清老师所说的那些语法,但是我掌握的的单词量大的惊人,就连大学的英语老师都自叹不如。而且我的口语特别好,第一次上外教课就使我英语口语水平名扬全校。
我们外教老师是加拿大人,中文名叫唐嫣,汉语说的倍儿溜,标准的都能做电视台的播音员。第一次给我们上课的时候都以为她是走错门了,一头披肩黑发,张嘴就是标准的普通话,不看脸庞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外国人。后来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才知道她有中国血统,她外婆是中国人,也算是混血儿,从小就跟着她外婆学中文。她用汉语介绍完自己后又让我们用英语挨个儿做自我介绍,我是最后一个,轮到我的时候她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我们就用英语交谈起来,谈了有二十多分钟,全班都震惊了,鸦雀无声,就听见我们俩在那儿叽里咕噜的说话了。下课后我成了全班的焦点,小崔说你们说了那么长时间,除了你刚开始介绍自己的名字外其他的一句没听懂。
我们学校是九月二十号开学,二十号和二十一号两天是新生报到时间,二十二号开始军训。说是要军训九天,中间还下了一天雨,三十号那天上午汇演,下午放假,这样算下来军训也就七天,没想到的是短短的七天军训还没结束我就交到了第一个女朋友。小崔感叹道,没法比,真是没法比,你就是命里犯桃花。
第一天军训的时候我就闹了一个大笑话,全班按大小个儿站好队后,负责给我们军训的教官指着我说,你去把咱们班女生清一下。我没听清,以为他说的是亲一下,我让他的口音彻底整蒙了,心想第一天军训就让我摊上这好事,所以我问,亲哪个。教官说当然都清了。我说要是她们不让亲呢。教官说不让清就跟我说,我罚她们跑五公里,等会儿,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让你清点一下女生的人数,看看有没有没来的,谁让你亲了,净想好事你。全班哄然大笑,就这样,第一天军训我在我们班出了名了,一传十十传百,以致于后来整个大一新生都知道了我的名字。
直到军训结束也没听到小崔说找女朋友的事,我开玩笑道,你不是说要先下手吗,怎么不见你动手啊。小崔说,别开玩笑了,就咱班女生,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吧,你听说过狗咬刺猬这句话吗,浑身是刺真是没法下嘴呀,真是应了那句顺口溜,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本班找,看着数量倒挺多,只是质量不太好,不是还没发育好,就是歪瓜和裂枣。虽然小崔说的有点夸张,但是实际情况也差不多,就是有那么一两个稍有姿色的,也是名花有主了,都是上大学带着男朋友来的。
小崔又说道,不过这几天我也没闲着,一直寻摸来着,我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所有大一新生,又积极的和别的专业的同行交流,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发现了一个美女,而且是大家公认的,大一新生军训还没结束就被评为咱们学校的新的校花,不只是大一的男生,大二大三大四甚至已经毕业的都跑回学校就为一睹其芳容。经贸系的,叫夏冰。据说原来的校花见到夏冰后羞愧的退学了都。
我问道,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
小崔说,你还别不信,哪天在学校里遇到了我指给你看,啧啧,就跟仙女儿下凡似的,带着仙气儿呢,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