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占地面积不大,只有四个房间和一个小厅。竹屋外的草地亦用青竹做材料围了一圈齐腰高的竹木篱笆。草地上的草长势并不高,只有七八厘米。有一块无草的空地上摆放着石桌石椅。
竹屋内,亮着一盏暗淡的烛火。
墨非华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悠然自乐的晨风。
“风,你居然将别人系的草药偷来挂在这附近小道,你良心何在?”
晨风得意地一脸没心没肺,回道。
“进了禁区,格杀勿论!这可是公子您的命令!既然闯入者迟早都要死,不如将草药借于我,我感念他的恩情,还可留他个全尸!”
“无耻!”
晨风哈哈大笑。
墨非华微笑摇头,不再说话。
他面前的木桌上只摆放着小小一碗蜜色流金的蛇羹。里面是切得细细的三蛇丝、冬菇丝、木耳丝……飘香四溢。
修长五指轻动,舀一勺,轻轻送至唇边吹了吹,喝一口,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
看着虽然不过一碗汤,但其耗费的时间和工夫却不少。
别看眼前坐着的是如今千阳堡堡主墨非华,这碗色香味俱全的蛇羹,可是墨非华亲自下厨的杰作!
其实,别人生死于他何干,他不过是找话与晨风消遣一下难熬的思念罢了。
每年夏天,他都会带着晨风到这里的竹林来纪念一个人。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一个让他与皇兄两兄弟争夺不休的女人。
当初他与她就在初相遇!当初的日子是何等快乐无忧!一块儿生活了两个多月,那始终是他埋藏记忆深处最美好的回忆!
她说,她叫飘玲儿,是千阳丞相飘家唯一的大小姐。她美丽柔弱,仙雅动人。喜欢的动物却很特别!是蛇!
她说,“蛇其实是很亲和的!它们很有灵性,只要你不惊吓到它们,它们没有受到惊吓,是不会乱咬人的。”
她是如此善良温柔美丽的女子!
他们在这里私定了终身。
她从腰间取下她珍视如命的暖香玉,深情款款,温柔如雨。
“非华!这是我娘亲临走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现在我将它送予你,以明我心!”
他为之动容不已,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掷地有声。
“玲儿!只要你不离!我定不弃!我墨非华今生定不负你!视你如命!”
他们想,等回了千阳城,他便去她家提亲。
可是,等他们回了千阳后,不知何故,她居然不知所踪了。
墨非华后来才知道,玲儿被她的丞相爹爹飘仲祁送往了皇家丽苑。
飘玲儿在那里认识了他冷冽无心,寡情薄意的皇兄——墨无殇。
墨非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兄会跟他爱上同一个女人。
为此,兄弟二人争休不断。
当初墨非华与墨无殇两兄弟身为千阳唯一的两任继承人,一个为未来千阳堡堡主,一个为未来千阳陛下。
谁也不愿退出一步……
丞相飘仲祁怕唯一的爱女成为千阳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只得将飘玲儿送走……
飘玲儿临走前留给他的话是,“非华!如果想我了!就煮蛇羹吃吧!”
墨非华喝着美味无比的蛇羹,不自觉嘴角微翘!
晨风看着那一碗流金色的蛇羹,?他一脸的郁闷,望着不断摇曳生姿的烛火。
抽出靴筒里隐藏的匕首——银炼,将灯芯挑高了一些,烛火顿时旺盛了不少。
他将银炼放回靴筒里,唉声叹气!拿出一个面饼,开始啃咬。
屋外,沉睦月不管不顾,卯足了劲朝竹屋的方向狂冲,身子东摇西歪地始终没有摔倒,倒是多了不少树叉的刮伤,鲜血鼓鼓而涌,她却已感受不到。麻木的疼痛,可以让人专心地只做一件事。
没有闪电的照耀,竹林深处阴森恐怖,宛如有许多鬼魅蠢蠢欲动,又像在扑闪。好像下一刻,就要将竹林中这个不知死活下雨天还在黑暗里奔跑的女人给撕碎分裂。
黑暗不清中,晕头转向地沉睦月直直撞上了齐腰高的青竹篱笆,总算停住了狂乱的脚步,膝盖与腹部吃痛,上天也不再眷顾她,沉睦月身体止不住地向前倾,居然整个人头朝下、脚朝上的竟就翻倒在了篱笆内的空地上。
“轰隆隆!”
“扑通!”
“啊!”
无论是摔翻声还是惊慌惨叫声,全都淹没在暴烈的雷声之下。
沉睦月痛苦无助地流下两行清泪,血混合着雨水,她尝到了浓厚的苦涩味道。一头砸向草地上,即使草地茂盛柔软,卸了不少疼痛,可沉睦月还是感觉头部剧痛麻木无比,丝丝热血在流逝,奔跑之后身体的热量也在缓缓消散,想呻吟出声,向竹屋内的人求救。喉间却蓦然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两口鲜血。
她差点支撑不住晕过去,然而,不屈不挠的求生意志,骨子里藏着的一股毅力,使她哪怕深深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任鲜血直流,也要让剧痛传来,坚强地醒着。
站不起来,她就用手扒着,用脚蹬着,她爬着……
无数豆大的雨点落在她身上此时形成了有形的巨大压力,雷声越发的大了,大雨滂沱,闪电交织,印射出草地上一大片蜿蜒的血迹,它们不断交汇分散,最终,一丝不留。
沉睦月已无心再去害怕什么,待爬到了竹屋那扇闭合的门前,沉睦月费劲地喘着气。
扶着门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也许是生的希望之火在引领着她,她竟缓缓站了起来。
突然一阵疾风卷过,破开了竹屋的窗,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沉睦月一惊,因太过虚弱无力,还来不及抱着门框扶稳身子,整个人就被刮得一趔趄撞向竹门。
“砰”!
竹门撞开之际,一道寒芒一闪而过,闪电照耀天地,沉睦月无措的眸子凝固,瞬间变得惊恐害怕。
伴随着一声长剑刺开身体的冷音,沉睦月盯着眼前的蓝袍少年,眼底闪过震惊,凄凉与绝望,缓缓倒下。
老天,你果真要亡我吗?我已经回不了家了吗?
沉睦月临闭眼前,最后一句对天问话,也问自己。?绝望无助的痛楚与脆弱凄凉的酸楚充斥满她整个心房。
面前的蓝袍男子正是晨风,他也一脸诧异地看着在他面前缓缓倒下的女人的脸,不可思议,剑梢还没在沉睦月的右肩处透体而出,他也不拔剑,只是呆呆的傻站着。
身边极速略过一道白影,墨非华迅速抱住倒地不起已昏厥过去的沉睦月,心中狂喜!狂悲!狂燥!
“玲儿!玲儿!……”
喜的是!她回来了!他的铃儿回来了!
悲的是!她怎的如此狼狈?身上竟如此多伤!
燥的是!她,如此脆弱,还活的成吗?
伸手探了探沉睦月的鼻息,微弱得几不可闻。墨非华反手狠狠一弹,将呆愣的晨风握剑的手狠狠弹开。抱起怀中的人儿直奔他的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把沉睦月放到软榻上,墨非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找出药箱,小心翼翼将沉睦月右肩的长剑拔出,顿时血花飞溅,喷了他满脸满身满心。
一身洁白的袍子,晕开一朵朵妖艳红异地的血花,刹是惊心动魄,他连忙为她止血。
沉睦月一身的伤,墨非华想也不想,轻手轻脚地想为沉睦月解了衣裳,沉睦月身上伤口极多,需要及时清理上药,否则一个发炎,都可能要了她的小命。
然而,伸出手的墨非华突然手停在半空,他发现,沉睦月的衣着很是奇怪,他竟不知如何为她解开衣裳。
转念一想,墨非华又觉得解开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的衣裳实在有些不妥,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虽然他并没有那个想法,可是,终是不太好!
想着,他便握住沉睦月的手,手心里开始对着沉睦月输送着醇厚的内力为她疗伤,顺带着烘干了她身上的衣服,这样的内力耗损,是极大的忌讳,可是,墨非华没有丝毫犹豫。
房间外,晨风被那狠狠地一弹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沉睦月身体太虚弱,整个人弓着身没站直,被风吹得身体歪斜向左倾了一些,他刚刚的那一剑!就直击她的心脏了。
晨风一脸懊恼,无奈被拒之门外,只能干等着。
一个半时辰后,墨非华终于收拾好一切。
把沉睦月放到柔软的床榻上,看着床上人儿擦净的脸,他的心有着说不出的寂寥之感。
这个女子不是他的铃儿,这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只是她刚刚倒地瞬间的无助脆弱,柔弱得似一阵风都能要了她的命,像极了他的铃儿!
但当他抱起她的时候,他就已然知晓,这个女人不是玲儿。然而,不知是出于对飘灵儿的执着还是其他,他还是救了她。
此刻回想,如果是铃儿,这样满身的伤,恐怕早已香消玉殒!更不可能如床上这个女人般,爬着也要活下去!因为她身上破烂的衣服已然遮不住她身上的狼狈。
手心手臂上还有腿上都有严重的爬行后留下的血迹,这种坚强刻入骨髓的毅力,铃儿怎么可能拥有?她是那么脆弱的花朵,应该被好好呵护!
只是刚刚那一瞬间的画面仿佛与以往重合了,误伤!铃儿也是这样,与他相遇、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