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爱你一万年的情话固不可信，王婆卖瓜夸瓜香的话更不可听。可惜，人在兜里有钱，还能大把挣钱的时候，听信的只有自己的运气，忘了运气原本是最靠不住的一件事。
好像就是一瞬间，一个接一个来电话和微信的公关们，品牌经理们就同时收了声，三天里唯一来了一个口红新品推介，还是国产的。国内品牌我们不做。祝非婷一边在脸上涂抹，一边跟段宜欣叮嘱。
头一次，她听见段宜欣低声反驳：这个还可以吧，承诺给咱们的粉丝全网最低价你看别的美妆博主，有这样机会都宁可不要钱的，他们还给咱们钱，再说，再说我感觉不大对头，好几天都没有人找我了……
沉住气，亲。祝非婷用电视剧里的大奸角口气劝说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怕什么，经济环境不好，才更不能将就，一将就，人就走下坡路，这个接了，以后连洗衣液什么小家电都来找你，那时尚这边的饭咱还吃吗？
我觉得也没什么吧，品牌做多些，曝光率也高……段宜欣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祝非婷可没空跟她扯这些，直接下了命令：不接。咱们绷住了，美妆博主，那些人能跟我们比啊？咱们做的是话题，观点，流行文化，时尚也得是中高端时尚，今天沉不住气接了掉档次的活儿，明天哪一个大牌都不来找你了。
祝非婷的话很准，就准在后半句。她们没接那个国产口红，也没等来大牌的邀约，以前有新品发布，明星们坐头排，祝非婷作为年轻女性流行文化的代表，当红博主，也坐过第二排，还有机会透过椅子的缝隙，偷偷鄙视一下前面的纸片人，一个个面色如纸身材弱鸡，不光女的，男的也是这么着，拍的只怕不是电影，是皮影。这话她自己留着，在自己的视频里说，不又是一个爆点么。她把这些爆点都抖搂完了，年轻人们哈哈大笑，一边看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把省下来的钱拿去买她不爱推荐的国产口红了。
大牌们没有了消息，接着自己合作蛮好的几个网站做活动也没带她。祝非婷跟几家市场经理已经混得可以结拜，但就算是亲兄弟，一翻脸也照样不认识你是谁。
上了网一只狗也能成名，社交媒体时代，据说人人都有当五分钟红人的可能。红了就有错觉一直红，更加红，再不济也就是现状这样？错，红了之后会不红，会发黑，腐烂，而且无人关心，大家自然有更新鲜，更红的去关注。
名气不能折现，就是恐慌的开始。段宜欣跟她还互相安慰：没事没事，可能最近经济不景气，看看股市都跌，何况我们。
段宜欣细眉细眼，透着落伍的贤惠长相，但是一上妆，也是眉清目秀小美人一个，更重要是她性格好，性格不好，也干不了助理这样的工作。祝非婷那时招她，就为面试后段宜欣把桌子顺手整理了一下，扯出一张纸巾，把纸杯下面的水痕抹了，抹完了一团，带着跟纸杯一起扔进纸篓。干净，利落，不给人添麻烦，绝不像别的面试者留下一杯水在桌子上等别人收拾。
一工作果然她很得力，祝非婷把她的工资从六千五一直加到一万三，出差大牌给她住五星酒店豪华套房，两个女孩子在酒店赏夜景喝红酒，顺便拍出一期“奢华生活你怕不怕”的搞笑内容，连酒店集团的高层都看到了，哈哈大笑，给了一张贵宾卡，越发可以横行无忌。
那时的祝非婷真没想到有今天，她以为自己能把国宴名菜吃个遍，豪华酒店逐个点评过去，每遇到一个高投资大烂片她就产出一个吐槽视频，每积累几个搞笑的爆点，她就在镜头来一段脱口秀，广告送上门来的太多，只挑最好最贵的接。她以为，这种好日子不说过一辈子，怎么还不混上十年八年的，谁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
那个破沙发以前是真皮的，看得出主人也过得好日子，祝非婷从里面扯了一件原来屋主废弃不要的衣服，捏着鼻子擦了擦，欠身坐下。继续给段宜欣发微信。
这样可不行啊亲，离开你了我发现自己真是什么都干不了。你那边给老爷子安排上护工，缺钱，你说话，我给你出，你得快点回来。
宜欣，你怎么搞的，开始还说最多一周，这都快半个月了，你知不知道我怎么过的，唉我比怨妇还惨，要是负心汉我还能要点赡养费。
回来吧，我这都呼唤一天了你怎么连点消息都没有，我要报警啦。
……
看着自己发出的一段又一段的语音，祝非婷条件反射似地，又想到录视频上了，干脆自拍录了一段，给段宜欣发了过去。
那些微信段宜欣都收到了，开始的还听了，本来想回，又是新的进来了。她也就不回了，冷眼看着她一段段地发。这就是祝非婷，典型她的风格，她要说，就一大段一大段，你听着，她不说，那你就在旁边别出声，你等着。好处当然很明显，祝非婷不玩心计，因为也没有，宫斗戏别说熬过第一集，直接在序幕就被抬走挺尸了，嘴巴快脑子也快，粘人依赖人，要是几岁大小女生那肯定满可爱的，她的视频能红，很多人也就是看中了她这点直爽可爱。坏处是没有公主命但有公主病，随手给你好东西，也能随手给你坏情绪，你想要不想要，她不管，情商不是说高低的问题，她是根本没有。
这两年下来，段宜欣看得多了，也累了，本来，她也想再混一阵子，实在不行了，再抛开这位半老板半朋友的过气网红找工作，谁能想到，老爸发病了，还是邻居给送医院的，不然妈妈一个人根本支撑不来。身为独生女，段宜欣心如刀绞，祝非婷也不差，立即给她打了两万块钱，让她应个急，也没忘了叮嘱她早点回来。
这点钱在这场病里，就像她俩的这点交情在现实面前一样，掉进水里连个声响都没。段宜欣在医院没日没夜地照顾老爹，老妈又积劳成疾发了场高烧，这些事把她折磨惨了，这还不算来来往往看病的亲戚们闲言碎语，从工作到个人生活刨根问底恨不得立马就把她催到结婚生子，一下抱俩。
看着那些微信上的语音，段宜欣直接给了祝非婷三个字：我辞职。
祝非婷万万没想到段宜欣给她来个狠招，在她来看，俩人关系是铁磁闺蜜，这辞职跟绝交有什么区别呀？
我说宜欣你怎么回事，我现在多惨你还不知道啊，咱俩一起熬一熬，什么挣钱的机会没有，等咱们的视频再火起来，她们再来找咱，咱们都不搭理她们。你是脑子坏掉啦，还反过来炒我，哪有这么干的。
又来了，典型的祝非婷逻辑，什么都是她对，别人一反抗她，立即就是脑子坏掉了。段宜欣接了她的语音来电，没给祝非婷开口的机会：
告诉你，我就是要辞职，我不会再给你这么自私的人当助理了，对，自私，你听明白点！我家里出了多大的事儿，你知道吗？我只是一个人赤手空拳，伺候父母我都来不及我还得伺候你，对，你就是让人伺候你才舒服，你别来天真小迷糊那套了，套路不了我，我干活我也拿了你的工资，我对得起这份工资，现在你给多少钱，我还不干了，你少来催我回北京，我没空知道吗？我家里有病人，我爸都……段宜欣嗓子变调，还是忍住了，狠狠地说：我不干了，你少来骚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