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年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自己是个好人吗?
答案每次都是否定的。
他不算是个好人,或者换个说法,他不是那种那种古道热肠的好人。
说来搞笑,他曾经在高一的时候,见到同级生被别校的学生欺负,在一个那种电影之中常常出现的巷子里,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侠气,这种李承年自诩有的东西,就在那时发挥了作用,推着他站在弱势的一方,
然后,喜闻乐见地,他被胖揍了一顿,连着钱包也被洗劫一空。
最后,拖着略肿胀的脸和脏兮兮的衣服回家。
和他一起挨揍的小子,没有感谢他,只是丢下一句,“他们只是想要我的钱而已。”
他的妈妈,严格上说是后妈,出奇地护着他,穿上最棒的衣服,画上最英气的妆容,跨上她刚买的包包,说要带着他找那群孩子理论,最后被爸爸叫住,
在书房,爸爸李先海先问了他,“感觉怎么样。”
“实话吗?”“感觉有点糟。”李承年实话实说。
“还有呢?”
“身体有点疼,爸,你看,这几块都青了,还好我护着头了。”
“你还手没。”李先海从抽屉取出他一直留着的,只有重要客人来家做客的时候才拿出来的雪茄点上,不紧不慢地点上,神态悠闲,好像面前这个极其狼狈的人不是他亲生儿子一样。
“还了,抓住一个往死里打了,不过架不住人多,最后只能挨打了。”李承年想到刚才挨打的糗模样,一阵火大。
“后悔吗?”
李承年耸了耸肩,直言道,“有啥后悔的,只是感觉有点糟糕,我刚才说了,我只是……”
“坚持你的正义?”李先海冷笑一声,弹了弹雪茄。“和你一起挨打的那个孩子没有以身相许吧。”
“爸,那是男孩子,以身相许什么的,只有女孩子才会有这种桥段。”李承年噗地一声笑了,他好像慢慢适应他父亲为他营造的轻松气氛,心情放松了许多。
“这么说,你没有得到那孩子的感谢或者祝福?”
“我……爸,见义勇为不是每一个人应该做到的吗?正义会迟到可是永远不会缺席不是吗?”李承年急了,李先海的那句话好像刺激到了他某根脆弱神经,让他想起某个他一直想努力忘掉的片段。
“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我纠正一下。”李先海望着有些面红耳赤的儿子,淡淡说道,“不出我所料的话,那孩子非但没有感谢你,反而对你冷眼相看,而且拜你所赐,他下次要交的保护费要比这次要更多,因为他们这次得到的比往常多,贪念是一只没有回头的羽箭,而你并不能为他以后的保护费负责,”
“……”
李承年呆了,他一直在学校书本上武侠小说里建立的三观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分崩离析,什么?他之前的见义勇为都错了?那……我是不是就不该去制止那些人……
李承年混乱着,他想不通,他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原本的一腔热血被李先海几句话浇得透心凉,原本抱着终于可以快意恩仇的心情被一扫而空。
对啊,林姨就算找了那些孩子又能怎么样,帮自己出气,的确,自己再遇到那帮人不会在挨打,甚至有时间,他还能叫上一帮人教训他们,
那又怎样,在他看得见看不见的日子里,受欺负的孩子还是受欺负,自己还是那个潇洒无比的阔少。
这和自己的初衷一致吗?
“爸……”
“我不是想批评你见义勇为,有侠气去帮助别人是错误的,你首先要明白,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说一句可能不正确但很现实的话,那个孩子为什么会被要求交出自己的零花钱,从你一开始的描述中,我只能得出他有钱这个信息,对,因为拥有,所以他必须承担它的重量,那孩子拥有其他孩子不具备的东西,而获得的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去别人手里抢。”李承年回答道,他从自家父亲那些话里明白了一些东西,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好像给他开了另一扇大门。
“如果是你,你会给吗?”
李承年握紧拳头,慢慢说道,“当然不会,我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李先海听到这个回答,点了点头,“喏,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了,首先肯定的一点就是,你懂得反抗,不轻易像摆在自己道路上的绊脚石屈服,或者说点能让你心情好点的,能守卫属于自己的领土。”
李先海没有停,接着问道,“能守卫住吗,能紧紧握住你拥有的东西不让别人抢走的?”
想都没想,李承年立马回答道,“能!”
“承年啊,很可惜,我只能从我看到的,听到的,得出判断而你现在的回答,我没有可以看到听到的依据,所以我只能得出我刚刚说的你能不轻易屈服这一个观点。”
“我……”
“不着急证明,”李先海摆了摆手,“既然分析了出现这个现状的原因,也分析了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方法,那么,你李承年这个角色,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什么?有答案了吗?”
李承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在脑海里重新模拟一遍之前整个事件,咬着嘴唇最后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李先海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李承年的肩膀,“我看你是不敢说吧,和自己之前一贯的做法大相径庭?说说看,你现在或许不会这么做,将来或许会呢?”
李承年轻呼了一口气,“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论语里面的,我之前在课本上只是读过而已,现在我意识到了,这是客观的事实,因为不均,所以争端必然存在,那孩子没有守护他东西的力量,所以被欺负了,但是爸,你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像狮子一样守护自己的领土,更多的是绵羊啊。”
李先海再抽屉取出一根雪茄,重新点上。“说的不错,继续。”
“既然没办法做到天下大同,那么,规则就必须存在,就像法律一样,我知道爸爸有一句话奉为经典,‘所谓法律,只不过给违法行为标明了价格。’如果可以,我愿意把价格提高他们无法承担。”
李先海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我记得RB有句谚语,叫做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我的答案就是这个,什么规则的制定者?我没这个实力,至今天这件事,我选择以后变得冷漠一点。”
李先海的脸色变了,有些难看,李承年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个答案父亲并不满意,他也明白父亲想听到什么答案,但他不能说,从现在开始,他已经觉得,他必须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
他觉得,那些难于登天的,大刀阔斧的惊天大事不适合他。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我该说你识时务还是懦夫?”李先海掐灭了雪茄,很是平静地说道。“李承年,你是我李先海的儿子,有些东西,你逃不掉,你空空的钱包就是你的下场。”
“我会守护好的,爸爸。”
“好,我等着那一天,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那么爸爸,我先回房间处理伤口了、”
“最后补充一句,林姨她是你妈妈,说几句话,别让她担心。”
李承年低下头,握着门把手,顿了好一会,“好,我会试着接受她的,爸爸。”
……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他真的会守护好他的一切,直到,那个女孩离他远去,他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而已。
“哟,这不是郑哥家里的慧琳侄女吗,还有民基小侄子,你知道吧,你爸爸上次同我我借了一笔钱,好像还款日期过了好几天了吧,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啊?”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大叔站在郑慧琳面前。
郑慧琳刷地一下站起来,把郑民基护在身后,“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你说怎样啊?”那中年大叔伸出手向郑慧琳的脸,“当然先收点利息啊。”
郑慧琳脑袋快速转着,想着各种解决办法,她手紧紧抓住郑民基的小手,并不高大的身子挡住民基的所有视线,最后,不得已,闭上了眼睛。
‘啪。’
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郑慧琳皱了下眉头,慢慢睁开眼,一个黑色的后背挡在她的面前,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那个男人,紧紧抓着中年大叔的手腕,然后说了一句她记了一辈子的话。
“她家欠下的钱,我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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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童话,他以一个骑士的姿态站在我面前,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他是王子。
——郑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