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从金庸祖居回来,雨就没有停过,欧文被迫滞留在这个偏远村庄。
每天有一趟班车来往村里,因为下雨,班车也取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要看天气才能确定。大家只好心安理得滞留在这个小村子里。好在每天的生活支出不多,生活简单,需求就少,生存也不是多么困难。
一天中大多数的时光就是,透过房间的那扇高窗,静坐听雨!
刚刚离开上海那种焦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适合读读余秋雨的书。泡一杯茶,打开《山居笔记》,约略了解一点古代的人文历史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以前觉得读散文,纯粹是浪费时间,那种文人墨客的多愁善感和现实生活的真实相距甚远。
现在不同,与欧文而言就是个失业青年,恰逢徽州和雨……,书和苏……
读书是有趣,远不如品味一个女人更有趣……
“苏。”欧文有一搭没一搭和苏拉话,似乎只有陕北人才这样讲。欧文的爷爷是陕北榆林人士。欧文的童年是在陕北的信天游调子里长大,后来跟随父亲去了省城。自己没想到有一天会在中国的经济中心,魔都上海扎根,根还没扎牢,又开始漂泊。
夜深人静的时候,欧文有点想念那个黄土高坡上的老窑洞了。
当年那么急切地想离开那片黄土地,去大千世界里去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根,欧文的根就在那片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
“嗯!”苏一边答应着一边起草轮廓。苏写生的神情很专注,那是欧文喜欢的样子。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气质令人有些迷幻。
如果大学时代谈恋爱,苏一定是首选。现实中偏偏不是,先是有娟儿,后来又是静,他们都不是欧文最初设想的那个理想的女朋友,或许那个理想也是欧文主管臆想出来的,现实中,从来就没有!
苏拿来速写本,给奶奶画像。一笔一笔地画,很认真,他们有的是时间。
铅笔打底稿,钢笔勾线定型,然后用淡淡的丙烯颜料着色。局部的钢笔墨水尚未干透,水彩晕染开墨迹,色彩和墨线渗透在一起。这是绘画的美妙之处,欲言又止,却说还无。因此每一幅画作都不可能像照片那样可以重印数张,每一幅画都不一样,都有自己的生命。有人说摄影技术这么发达了,可以拍的和真人一模一样,还要绘画干什么。说这种话就像未来人类可以大脑连线,可以意淫了,还要两个人身体接触干嘛?这个比喻不够贴切,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机器永远都代替不了人类。
大家有时间,慢慢画,奶奶不急,苏也不急。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从午后直到黄昏。
阿力妈妈做好饭菜,等大家吃饭,画还差一点没有完成。看着黑白的线条,不同的色彩交叠在画纸上,人物生动呈现的过程,苏和奶奶觉得很享受。
苏用那张画换一顿晚餐。阿力说:“可以免费吃一个星期。”
苏笑了,“就一餐,送给奶奶的,如果是阿力,免费吃你一个月。”
“你得签个名,说不定那天你成为画家,这张画我可以养老。”
“我没有成为画家,你也可以养老,你就指望我的画养老吗?”
“我才不会让他卖掉呢,看着就欢喜。”奶奶那双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那副小小的画,也没有离开苏。
“欢喜?”莫不是贾府的老太太初见黛玉那种欢喜,也不去考究了,总有那么一点氛围。其实贾府老太太是喜欢黛玉的。谁知王夫人从中作梗,从宫里请了一道旨意,硬是把宝钗配给了宝玉。之前她不是一直争当才人的吗?还不是那个淘气薛潘害的薛家失了势,转而抢了林妹妹的位置,害的林妹妹客死他乡,魂也不能归故里。
说起红楼,欧文就生气。
奶奶巴不得把苏给阿力招了做媳妇去。苏是个古典美人,但不是林妹妹,也没有多愁善感,不像有不治之症的样子。
苏后来就搬到阿力的客栈。雨天里大家做个伴,省的打着伞跑来跑去。
“苏。”欧文倚着二楼的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和苏闲聊。
“嗯!”欧文不说话,苏也不会搭讪。安静的听雨,看楼下阿力和奶奶做活计。
时间久了,苏会回头看一眼,恰好欧文也回头,对视一眼,确认对方还在,就继续听雨。
“看阿力奶奶的意思,想招你做孙媳妇。”
“我有男朋友的。”
“那天我问你,你却不讲。”
“我不想讲,我们的事情比较复杂。”
“复杂?”欧文心想,“还有比自己更加复杂的爱情吗!”
欧文不再多问。那个独自旅行的女人还没有点故事呢!这样用词显得有点世故。现在六十岁的老太太聊天动辄,“你们男生如何,我们女生那会儿如何。”欧文刚刚跨入而立之年,总感觉自己老气横秋。有一副年轻的面孔和一颗苍老的心!
想想有点怜悯起自己来,也就不再说话。盯着天井四周的屋檐,数雨滴。雨滴敲击在青砖地面上,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恰好一记响雷由远而近,在树梢后炸开来,欧文眼前一黑,感觉要晕倒。
“你怎么了?”欧文定了一下神,发现苏扶着他的胳膊,眼神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我怎么了?”
“你刚才差一点摔倒。”
“刚才打雷了吗?”
“没有啊!”苏疑惑地看着欧文。
“你是不是有点累?”
“没事没事!”欧文定了定神,感觉刚才穿越到一个失重的星球,急着赶回来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苏跟奶奶要了体温计,帮欧文量了一下体温,果然有点低烧。
晚上奶奶熬了姜汤给欧文驱寒,睡了一觉,次日好多了。
白天无事可做,欧文和苏帮忙摘菜。剖鱼,厨房打个下手,苏和奶奶学习做菜。那个时候信息没有那么发达,网络不流畅,没人整天盯着手机看。看个时间用不着那么久,村民更加注重生活本身。
欧文和苏开玩笑,“不要把鱼烧糊喽!荷包红鲤鱼很贵!”
“那就先烧一条鲫鱼试试。”苏担心起来。
结果,果然很难吃。欧文和阿力表情很夸张,一边吃一边笑作一团。
苏黑着脸,默默吃鱼。奶奶使劲拍阿力的背,阿力打了一个饱嗝,和欧文去天台喝茶了。苏和奶奶收拾餐具,依然黑着脸。
接下来学炒螺蛳,这次欧文上手。欧文把每一道工序写下来,用量和时间都标注在一张小纸片上。欧文做菜就像画一张施工图,全部量化。
“你适合生活在德国。”苏说。
“为什么?”
“德国人做事都很科学,必须量化,他们的厨房就像一个高科技的实验室。”
“哦?!那样不是挺好吗!”
“但是烧菜,特别是中国菜,要讲究火候,时间和火候控制很重要,总之,用语言描述很难解释清楚,就像中医,气功,京剧这些国粹。”
“但是,菜谱上说,少许盐,香葱三五,鲜姜两片,色泽金黄就可翻炒,闷盖至汤汁将尽出锅,这么模糊,不科学。”欧文表示异议。
“模糊也是一门学问,听说过模糊数学吗?”
“好吧!不争论,我们继续烧菜,看看我科学方法烧出来的螺蛳到底能不能PK过你的红烧鲫鱼。”
虽然是雨季,因为有苏的存在倒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