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春天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星期,欧文就在那个小村庄多住了一个星期。
雨水落在天井小院里,顺着院子四角流走。青石板的缝隙间隐隐约约有一抹绿色,那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苔藓。
院门边有一株芭蕉,肥大的叶子上聚集了雨水,汇聚成水滴,落在青砖地面上。总是落在一块砖上,时间久了,那一块砖面变得发白。
另一边是一口水缸,缸里养了睡莲,还有几尾锦鲤游弋其间。
水缸是用来防火的,也没有火灾发生,就用来养鱼养花。
欧文坐在二楼的过道上,数着屋檐落下的雨滴。苏在左手边,也在数着雨滴。他们比比谁先停下,谁就烧晚饭。其实欧文就没有数,只是盯着屋檐发呆。
欧文把苏的手握在手中,她的手有些凉,自己的手却温暖。
苏回头瞪了他一眼,“数到多少?被你搞忘了!”
“你的手好凉!”
“女人的手都是这样。”苏用了“女人”这个词。
“我有男朋友的。”
“你不用再说一次。”欧文说。苏瞪了欧文呢一眼,但并没有把手收回去,就这样被欧文握着,她也需要一点温暖吧。
“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出来?”欧文追问了一句。
“毕业季吗,能有几对恋人幸存!”
这本应该是个问句,却变成一声叹息,可想而知结局。
中国的文字和标点充满玄机,同样的话,语气也能改变结果。
“我要留在苏州,男朋友要回北京,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也是,恋爱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
“是的,婚姻不是两个人的婚姻。是两个家庭,两个家族,甚至两个国家之间的博弈。其实本来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中文挺可怕,语气和语调,甚至重音不同意思都不一样。”
“说一个听听。”苏眉毛一挑,似乎不太相信。
“比如,夏天我们能穿多少就穿多少,冬天我们能穿多少就穿多少。”欧文真的举了一个例子。
苏“咯咯咯”,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用唇红齿白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我们认识有些天了,第一次看你笑的这么真实。”
“前都是假笑吗?”
“至少是礼貌性的笑,有点克制,像现在礼貌性上床一样。”
“嗯?”苏瑾对这个快速转折的话题有些疑问。
“嗯。”
“举个例子。”
“比如,男女同事一起出差,男同事阳光帅气,女同事姿色也不错。结束当天工作,晚上两人在一个气氛不错的餐厅吃了饭,散步回酒店,晚上都没事。”
“快点,说正事儿!”苏有点心急。
“男同事想,要不要晚上邀请女同事到房间滚床单,又怕被拒绝;女同事想,他会不会晚上邀请我去他房间,或者来我房间。如果同意可能显得自己轻薄,不同意显得有点清高,本身自己也想,于是两人内心都有点纠结。”
“然后呢?”苏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
“没有然后了。”欧文忽然把苏瑾揽在怀里,吻了一下。
苏有些惊慌,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件事的关系。欧文却暗自得意,“终于还是落入自己的陷阱。”就像猎人刚刚捕获了一只兔子,点上一支烟,心情快活起来!
欧文想活在现在,忘掉过去。
那就得从干坏事开始,小时候就是这么干的。干了坏事特别有成就感,比学习成绩第一都有快感!
在亲吻苏的那一刻,有一种挺流氓的想法。想做一个坏人,为什么要一直伪装,不是真实活出自己!
以前觉得自己能拯救世界,他不是超人;后来觉得自己可以振兴家族,他不是大哥;工作以后觉得要管好自己的家庭,他也不是个好丈夫;现在呢,只要自己活的开心,不给其他人增加负担。这样想想,轻松了。
离开上海一个月,一个月而已,上海的故事全都忘记了,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过去的就过去吧!
上楼和阿力喝功夫茶,苏推说不舒服回房间了。
晚上雨停了,看不到星星,空气却清新。
“最近几天生意怎么样?”欧文和阿力闲聊。在咖啡馆闲坐,帮阿力拉来几个客人,虽然是雨天,客人反而多起来。大多是分散在其它客栈的散客,被欧文游说过来。
“下雨天,生意不好做,多谢你帮忙。”
“我?闲着也是闲着。”欧文吐了一个烟圈。
“你和苏?”阿力眉梢一挑,估计阿力看到刚才的一幕。
“没什么。”
“没什么?”
“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真得分手额吗?乘人之危!”
“惺惺相惜!说说你吧,你的大学妹子在哪里呢!”欧文转移了话题。
阿力有个网恋的女友,聊得火热。奶奶担心有一天阿力会丢下他的客栈和那个女孩私奔。
从那天擦洗整修他的摩托车就觉察出一点端倪。
欧文压低嗓音,“阿力,你不会真得离家出走吧?”
“嘘!小声点。”阿力的父亲去世早,剩下妈妈和奶奶。爷爷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家里实在需要阿力来撑起这个家。
“我已经和芳芳约好了,再过两个月骑摩托往成都去。在成都汇合,然后南下云南。”
芳芳是阿力网恋的女友,欧文看过照片,很清秀,是个大学生。
连绵十几天的雨终于停了,该离开这个美丽的小村庄了。以后不会在一个客栈住半个月吧!欧文一边想一边整理行李。
苏瑾回学校准备论文答辩,大家在清华镇挥手作别,但是隐隐感觉不会再见。
欧文轻轻抱着苏瑾,这次是很正式的吻她,她没有拒绝。阿力送他们到清华镇,欧文也不怕他看见,也仅限于此。相见不如怀念,这样就好!在彼此的记忆中,有这个美好的吻,就够了!
“我们还会见面吗?”欧文问了一个挺傻的问题,想想觉得多余。
“不会了,谢谢你!”苏瑾转身,眼中一闪一闪的,弄的欧文挺伤感。
“好了,快走吧,车要开了!”阿力帮苏瑾提行李上车。
欧文从婺源转车前往庐山,他们不同路。这一别,也就意味着不会再见。虽然相互留了手机号码,又有什么用。多年以后,手机都不知道换过多少个,那里还能记得号码。
萍水相逢的朋友,后来遇到很多,能够再见的很少,这就是旅行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