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离开龙胜梯田,告别瑶家大叔,直奔侗族聚居地三江县。
三江的很多乡镇,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车站,只是路边不显眼的地方立了一个牌子。欧文先去看那座世界名桥,距离三江有些距离。三江县是一个在地图上都很难找的地方。那座桥距离三江县有几十公里,在古宜镇北面二十公里的林溪镇上。
风雨桥名不虚传,站在对面山上看那座桥,还有那个美丽的江湾,不比长江第一湾逊色。
风雨桥建于1912年,想来已近百年,仍然在使用中。
桥的惊人之处在于整座桥梁不用一钉一铆,隼牟结合,严丝合缝。使用百年,历经地震和各种自然灾害,依然屹立不倒,如果另外起个名字,应该叫“桥坚强”。
欧文记得剑桥大学后面的剑河上有一座数学桥。据说是当年牛顿亲自指导建造的,同样没有使用钉子和螺丝。剑桥的学生好奇,自信拆开可以原样复原。后来复原是复原了,桥上钉满了钉子。欧文站在那座桥上就想笑,但是也佩服剑桥学生的勇气,即使拆坏了也敢于尝试。
不过是一座桥而已,现在不也在用吗。
人类总是在不断犯错中前行。
眼前的城阳风雨桥,还是不要做这种尝试,就让我们做个愚人吧!亲手抚摸一下百年前的桥身,原始结构的魅力令人惊奇。桥边有一架大水车,在河水冲击下,“吱吱呀呀”响。已经失去灌溉的功能,不过作为风景也很美。
桥上可以休息,中间是走道,两边有美人靠。桥身被分成三部分,像城市道路的功能。中间是机动车道,两边还有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行业术语叫做“三块板”。
桥两边可以倚着桥栏看风景,满眼绿油油的庄稼,被一弯清水围绕,背景就是连绵的山脉,风景如画。桥桩是石头砌筑的,两端设计成尖角,可以分流。有洪水的时候避免冲垮桥墩。廊桥下面遮风避雨,休息空间有侗族老太售卖新鲜蔬菜。一小把一小把的青菜带着晨露,码的整整齐齐。
桥头有一个功德箱,小小的一个木箱。后面挂着一块牌匾,密密麻麻记载着为修缮这座桥捐款的人名。欧文是个非常拮据的行者,终究还是捐了一百元。不是为了在牌匾上留下一个名字,只是作为一个热爱建筑的设计师,希望祖先留下的宝贵遗产能够被更多后人看到!
告别城阳风雨桥,去侗族寨子里面看鼓楼。鼓楼只是侗族一脉相承的一种建筑符号。大寨中的祭祀、议事、集会、迎宾、庆典等大型活动都是在鼓楼举行。
最大的一座鼓楼在月亮街,月亮街这个名字很浪漫。鼓楼高42.6米,60根木柱支撑落地,中心的杉木柱胸径超过85厘米,有208年树龄。在鼓楼下仰望重重穹顶,有光从侧面透进来,光影变化丰富。举行活动的时候会点燃篝火,经年累月栉风沐雨,杉木从浅浅的米白变成深褐。
鼓楼里面集会也会点燃香烛或者篝火,烟气的熏染也加深了杉木的颜色。整个鼓楼同样不使用金属部件,不见一颗钉子,依靠木结构自身的力学原理和榫卯结构就造出这么高大的建筑物,而且代代传承。
这座鼓楼有27重屋檐,是三江目前最大的鼓楼。这个木构做法和程阳风雨桥有些相似之处,特别是桥上建筑的细节很相似。
传统民居建筑中如此大规模的建筑并不多。这使欧文想起RB西部的一个村落,白川乡也叫合掌村。这个村里的建筑也是使用木结构,不使用金属钉子。除了隼牟结构,合掌村的房子会用绳子将不同的梁柱绑在一起,合掌村的名字和这种民居的造型有关。房子屋檐很大,倾角很陡达到六十度角,就像我们拜佛时候双手合掌的造型,因此得名。屋顶倾角大有一个好处,下雨,特别是下雪的时候,大部分的雪会顺着坡顶滑落,不会对屋顶造成太大的压力,以免压塌了房子。
这类建筑最忌讳的是火灾,所以在建筑附近总会有常备的水池方便取水灭火。
这两种建筑还有一个相似之处,自然环境保护的特别好。因此吸引了大批游客蜂拥前往,旅游就是一个双刃剑,虽然增加了地方政府和老百姓的收入,同时也带来大量的污染和人为破坏。
中国少数民族的建筑自有它神奇的地方。
我们不必一味去模仿国外建筑大师的作品,寻求原创或许才是以后设计的出路。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走得越远,这句话理解越深刻。
从广西前往XC,走成都方向会近一些,也可以走滇藏线进藏,那么就经过昆明。
欧文的路线是,转向湖南,直奔湘西,因为那里有一座古城叫做凤凰。凤凰和一个中国当代的著名作家有关,他的名字叫沈从文,他出生在凤凰,墓地也在凤凰古城。
之前误以为“边城”就是凤凰,其实不是。因为《边城》这部小说太有名了,以至于《边城》,沈从文,凤凰这三者之间被赋予了很多关联的故事和传说。
欧文是个喜欢故事的人,更喜欢故事里面的山山水水。
路过西街的一家小书店,随手翻到了《边城》。这本书在中学时代读过。那天翻到的时候,记忆中只剩下“边城”二字,如果说还记得什么,只有一个叫“翠翠”的主人公,其余内容就是一张白纸,欧文也惊叹自己忘得如此彻底干净。
《边城》是个短篇,以至于不能独立成书,往往和沈从文的其它小说一起编著,方能出版。也就顺便拜读了沈先生的一些散文或其它短篇,《边城》又变得清晰起来。
之前看过的印象,只是觉得故事不错。现在重读,字字珠玑,全篇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一个无辜的标点符号。方才惊叹沈先生文字功底的深厚。寥寥数笔,边城在欧文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一般,那种画面,稍有想象力的人就像看一部电影般鲜活。无怪乎,当代文坛力推沈先生为中国白话文学第二人,欧文想那第一人,必然是中国的脊梁,鲁迅先生。我们读着鲁迅先生的文章长大,我们的父亲,爷爷,可能后代也会如此吧!
欧文是有一点读书习惯的,不知道算不算是个好习惯。大学里烧掉多少根蜡烛,已经记不太清了。烧掉蚊帐或者被子,甚至打瞌睡差点烧掉眉毛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被同学和宿舍管理员多次警告。后来还是娟儿买了一盏可以充电的台灯给他,以此结束了他危险的读书生涯。
毕业前,书就寄回家三个大纸箱,几百本总归是有的。妈妈以为是什么宝贝,那么沉,邮费比那箱书都贵。同学们毕业,甚至专业书都当废纸卖掉了,欧文却不舍那些书。其实很多都是他和娟儿在二手书店买的旧书,或者地摊儿上买的盗版书,对于一个爱书的人来讲,这种爱好不能用金钱衡量。现在,已经是电子书流行的时代了,欧文依然兴趣盎然去买纸质书来读,仿佛手里没有书就不算读书。
从三江站出发前往凤凰没有直达火车,要先到湖南的怀化,转乘汽车才能抵达。虽然现代交通工具已经很发达,不知为什么,感觉要去的这些地方,和古代骑驴,赶车抵达所费周折差不了多少,几乎没有一个景点是火车直达的。
无论如何,火车仍然是离不开的主要交通工具。
现在,欧文背着那个大挎包站在三江县车站前。
“三江县站”四个字和墙面融为一体。墙面剥落的墙皮积满了灰,在直射的阳光下斑斑驳驳,像一个人的脸上烧伤的疤痕快好了,撕下来一块一块的死皮。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拍知青电影或电视剧。
候车室里的长木椅,看不到几块油漆。铺地用的是红砖还是青砖很难分辨出颜色。起伏不平,行走的时候容易摔跤。仅有的几扇窗户,装了玻璃不如不装,几乎透不过光线,有几块看起来很干净,近前细看,原来就没有。
欧文只能安慰自己,候车室透气性还是不错的。幸亏天气热起来,不然在此候车还有点冷。
瞬间回到解放初,一个当代人忽然闯入现代显得那么不和谐,虽然也就相隔了两代人。
出来三个多月了,一直以一个怪胎的形式存在着,也就继续存在。
这种小县城总能买到绿皮火车的长途车票,多少满足了欧文童年时代渴望坐火车的缺憾!
那么多年的遗憾一次补齐了!
候车室的厕所里有块镜子,背后的水银已经部分脱落。镜子中欧文的头发有些长,散乱的纠缠在一起。用手抓了一下,显得更乱。皮肤有点黑,特别是脸,摘下眼镜,鼻梁和鬓角留下两道白色痕迹。只有这一点
白色仍然保留着城市标记,但是已然不多。
到凤凰,第一件事,应该理个发。据说沱江的水清澈见底,在沱江里扎个猛子,洗去一路疲劳应该是个不错的注意。
K654次列车进站,问了列车员,将近五个小时的车程。欧文想,应该可以看完那本《边城》。从阳朔出行后,一直没有机会细读,今天也算给这本书一个完整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