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琵琶。
女人并不美丽,任何一个皮肤粗糙且带有伤疤的女人都不会与美丽有缘。伤疤从她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伤口应该很深也很久了,它以一种暗红的颜色把女人被风霜侵蚀的脸分割的格外狰狞。
这样的伤口让人联想到的只能是皮肉翻卷,鲜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下将前襟染红,眼泪会被伤口饱食。哭泣的时候应该不会有声音,这样的女人应该不会哭,因为她丧失了笑的能力。她的脸上有伤疤心里也有。
她应该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因为若是女人,肯定会用一块黑色的绣着美丽图案的纱巾将伤疤遮住。只漏出自己美丽的眸子。
是的,这个女人有一双美丽的眸子,星月还未升起此刻她的眸子就是星月,不过并没有温柔的光只是冷漠的万亿年不曾改变。
大漠的寒夜即将到来,但是和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她身上披着一个黄麻布的斗篷,斗篷上的帽子将他的头发遮住。她的身材很高挑,风一起斗篷跟着一扬,内里薄薄的衣衫瞬间包裹出她曼妙的身姿。
她的怀里抱着一把铁制的琵琶,琵琶是铁做的,她亦是。
凄婉的歌声停了,人就出现庞人通与甄鸠十丈外。她站在那里既没有再往前走,也没有避让的意思。
庞人通略略勒住缰绳,朝女人方向看去,甄鸠也将马勒住微微侧头对庞人通道:“怎么了?”
庞人通道:“来者不善,分头走。”
甄鸠道:“我不信你。”
庞人通有些怒道:“那就一起走!”说完猛的抽了马屁股一鞭子朝着女人疾驰而去。
女人不疾不徐微微闭目,手指开始拨动琴弦,她的手指很粗糙但是在拨弦的那一刻却如春风般灵动,琴弦也瞬间变成柔软的枝条,纤腰一扭,音符漫天!
劣马瞬间失了前蹄,庞人通抱起东方丹儿向上一跃,这时女人的手腕一抖一串音符再次响起。
甄鸠并没有动但是他的马也轰然倒地。甄鸠抱起刀十娘潇洒的落地,白狼此刻虽然依旧一副凶相,但是它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
庞人通抱着东方丹儿落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问道:“敢问阁下可是琵琶仙子铁琵琶。”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头,就连她的眼睛她都没有睁开。
庞人通又道:“仙子为何要拦我的去路呀?”
尖锐的骨哨声响起,一匹劣马从铁琵琶身后飞掠而来,“驾驾驾!”喝马的声音已经嘶哑,马屁股上的毛也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小赖子狠勒着马缰,劣马歪着脖子越过三人。
又是一声琵琶,小赖子的马也噗通摔倒在地,四蹄胡乱的蹬了蹬就咕嘟咕嘟的吐了几口白沫死掉了,小赖子不去管马乱滚带爬的奔向地上躺着的开山刀。
“大伯,大伯......”
他抱着开山刀拼命的摇晃,嘴里说出的话已经混乱不清了。
“哭啥嘞!不就死个人嘛!”开山刀轻咳几声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他刚才只是昏死过去了。
小赖子猛抹了几把眼泪,又哭又笑道:“大伯,人来了。”
开山刀将浑噩的眼睛努力的睁了睁有气无力的说道:“钱,记得要。咱们五个一共五千两,我和老胡光棍一条,你把我俩的分给老赵和年老二家里人。你......”说道这他脖子一松脑袋一栽,声音逐渐减弱“你把刀扔了,娶个媳妇......”
除了小赖子没有人为这场生离死别哀伤,甄鸠扛着刀十娘已与庞人通并肩而立。
铁琵琶的将手按在弦上,不知在等什么。
甄鸠低声对庞人通道:“这女人什么意思?”
庞人通道:“这女人想要杀了咱们两个,她在和她的琵琶说话。”
人怎么可能和一块铁说话呢?甄鸠不解不过他也不想深究,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上杀气越来越浓烈了。
甄鸠又道:“我拦住她你走。”
庞人通斜眼看他道:“信我啦?”
甄鸠将刀十娘放在地上向前跨步,边走边道:“不信,但是只有你能帮樊牛完成心愿,走吧!”
庞人通将地上的黑娘夹在腋下道:“小心点,对手是琵琶仙子,能跑则跑。”
甄鸠道:“不用和我说这些,说来也无用。”
庞人通转身向后走去。铁琵琶依旧抱着琵琶轻抚琴弦,似是与情人最后的一场缠绵。
甄鸠不犹豫,在庞人通走到丈外之后,缓缓的将三枚扳指套在了手上,轻轻一摇。
一条银丝豁的从铁琵琶的脚下钻出直刺她轻抚琴弦的手指!
银丝的顶端闪着一点寒芒,就如毒蛇昂起的头。
女人能让如铁的男人变得温柔与温顺。
而铁琵琶的手却能让如芒的银丝变的温柔,铁琵琶未动那本来欲一口吞掉手指的银丝却一下子变成了柔软的柳条。在离铁琵琶一寸距离的时候软软的垂在了地上。
不过银丝不只有一根,第二根斜刺向铁琵琶的脖颈,第三根也在这时将头昂起刺向铁琵琶的天灵,四根、五根......
甄鸠微摇的手指只有三根,但银丝却有千万。
“当啷”琵琶炸鸣!
银丝一下子全部被荡开,甄鸠手腕用力,银丝再次昂起在空中交织,瞬间变成一张网向铁琵琶罩去。
琵琶一缓一急银丝交织的网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只见铁琵琶身子一摇,曼妙的身姿一舞人就飞出了银网。
甄鸠向后一跃万千的银丝再次向铁琵琶袭去。
已近十五,月亮在地平线升起,明亮的将人变成一个清晰的影子印在光盘上。
曼妙的身子在舞,奇诡的音律在响,忽急忽缓,忽而悠扬忽又凄凄簌簌。
月夜的琵琶,月夜的舞,若是有人在场肯定会驻足欣赏。
没有人会意识到这一场大战,因为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粗鲁与鲜血。
月,女人,琵琶,舞。
小赖子并没有把刀扔了,而是将它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他看着庞人通过来,呼吸粗重,眼睛里尽是怒火。庞人通却连瞧他都没有瞧他。
庞人通与他擦肩而过,小赖子将刀丢在地上,颓然跪下放声大哭。
哭,正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