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雪
在任池英的搀扶下,陆亦寒失魂落魄的回到任家,脸色苍白如纸,手脚冰冷似雪。咬着唇,不发一言,而不久前听到的那些话,犹在她的耳边回荡,仿佛是摆脱不了的恶魔。
“姑姑,我今天不舒服,麻烦你准备晚餐,我想回房休息。”吞下内心的苦楚,她装作无事,勉强的微笑着。
“好!你先回房休息,我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任池英目送着她失神的一步步上楼的背影,发现她极像是受到沉重打击的反应。心中疑惑,却也不好过问,只得暗自猜测她可能是遇到了烦心事。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她无力的回答,扶着楼梯,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楼上走去。
“可是……”任池英有些犹豫,但见她不肯,也只好做罢。暂时放下她的事,犹自掏出包里的黄历,那上面勾着这一个月的几个好日子。乐呵呵的回房计划该如何举行他们的婚礼,完全忽略突然跑下楼,出了任家大门的陆亦寒。
出租车司机一直将她送到自家楼前,下了车,她一口气跑回家。当回到久别的家,冲到自己的房间,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在哭过的她,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脆弱。她只想哭,将心中的委屈、无助全都哭出来。
空荡荡的房间,被悲伤的哭泣声填满。靠着门,缓缓蹲下,卷缩着双臂,如此孤单,宛如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孩子。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度坚强的女孩子,为什么还是会哭呢?难道,她真的变懦弱了?变得什么都做不了,优柔寡断,她何其讨厌如今的自己。
这三十几天与他朝夕相处,她居然忘记自己的使命!难道真如庄白所说,她抵挡不住豪门的诱惑?原来真的是这样啊!难怪,他会说自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一直只想贪图任家的财产。
哭着哭着,她突然苦涩的笑了,笑自己总是那般天真。以为任何人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以为自己可以控制所有事情,原来,她什么也不是。
但是,公私分明,执法如山是她的追求,她绝对不会拿国法去偿还任何人的情。一直觉得任乔阳有问题,她之所以没有用刑警的身份调查,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他不知悔改,那么,便怨不得她!
哭红的双眼,注视着黑夜中父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发现父亲在对着她笑。她拭干眼角的泪痕,站起身,将书桌上父亲的相片紧紧的抱在怀里。
只要父亲明白她就好!
“爸,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你的脸,也不会做有愧于刑警二字之事。既然他认为折磨我,他很快乐,那么,女儿就以此来偿还你亏欠任家的债。但求能在这之间,将所有案子了结。”
“爸,你知道吗?女儿有一种预感,只要顺着自己的路走下去,所有事情都会真相大白。无论女儿用什么方式破案,都不要怪我,女儿也是迫不得已。”
斜阳的余晖投射在她黑色的眸子上,金色光辉下,那双眼睛,如利刃,敏睿异常。犀利的目光,能洞察一切。英挺的柳眉,积聚着一股无法抵挡的凛然之气。傲气如风,这才是真正的她拥有的目光!
静静的透着窗户,盯着那轮西沉的落日,她僵硬的脸上有着一丝倦意。缓缓伸手拉开椅子,目光一直未离开那轮落日。当斜阳西沉,当寒夜降临,她终于疲乏的磕上双目。
最后允许自己放松一次,随着意愿而行。当来日的朝阳高升,便是她回归到岗位的时刻。
今夜,就让她顽皮一次!
从明天起,她不再是什么白领秘书,而是真正的自己,亚威市重案组002号警官……陆亦寒。冷酷坚韧,视国法为唯一,执法如山,严谨分明的刑警。
她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既然她当初相信自己能够破解那些案子,那么,她就一定能做到。
他依旧准时归家,然而,今天,当他推开门,并没有总是亲自来门口迎接他的那个人的身影。疑惑的亲自脱下外套放好,豪华的别墅空空荡荡,没有半丝生机。
“亦寒,姑姑,我回来了!”
但是,除了有他自己的回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饭厅里,冷冷清清,往日香飘四溢的饭菜今日不见影踪。不对劲,怎么不见她?
他急着奔到她的房间,空荡荡,还是没有一个人。床被叠放的整整齐齐,地板无半丝灰尘,只是,那个人,却不在。
“咦?乔阳,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饭,我还没有做呢!”整个下午任池英都在和她的朋友聊自己侄儿之事,显然已经忘记时间。直到听到外面传出声响,她出来一看,看到正急着从楼上下来的任乔阳。
“姑姑,你是不是看错时间了?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半,怎么还早,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任乔阳紧皱眉头,心中有些不快。那个女人居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可恶!
“真的?我看看!”任池英还不信呢,当她看看挂在墙上的挂钟,发现他说的果然不错。不由得急了,急急忙忙的系着围裙奔进厨房,一边还在自言自语,“真是老了,时间都记不住,还是小寒好,每天都那么准时。”
“对了,乔阳,小寒今天好像不舒服,我叫医生她也不让,你去楼上看看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如果不见好转,还是去医院看看,天寒就容易生病。”走进厨房的任池英忽然想起陆亦寒,赶紧命令在客厅里发呆的任乔阳。
“什么?她不舒服?怎么回事?”已有怒气的他,听到任池英这句话,不由得一怔。
“具体我也不清楚,今天下午我去朋友家玩,刚巧碰到不舒服的小寒。我把她带回来,准备叫医生,她说不用,然后就上楼去了。我感觉她今天有些奇怪,你自己上去看看,问她就清楚了。”厨房里的任池英催促道。
“可是她不在在房里!”任乔阳烦躁的心情隐约有些不安,又说不上原因。
“不可能啊!她上楼了,都没有下来过!”任池英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她的确是亲眼看到陆亦寒上楼去。只是,她只顾着计划他们的婚礼,倒忽略了已经出去的女子。
“没事!姑姑,你先忙着,我打电话问问!”任乔阳安慰着明显已经接受陆亦寒的姑姑,眉间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的计划还未展开,她怎能提前退出?
想逃,绝对不可能!
拨通她的电话,没有人接听。当他拨了三次,电话居然被挂断,他正在心中暗骂可恶的时候,再次拨通,竟然是关机。
想来想去,他猜想她只能去一个地方,那就是回家。
对于陆亦寒,他可算作是了如指掌,她的家,他自然知道。当他驱车来到她家的楼下,发现那幢位于清静之地的楼房里并没有灯光的痕迹。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猜想,难道她没有回来?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敲了敲门,可是,无人来开门。他试着推门,发现门居然未锁。
不习惯在黑夜中行走的他,随手打开房间里的灯。屋里摆设极其简单、雅致,而且均是淡色格调,行走在这之间,他的心,安静下来。
一扇一扇的推开,还是未见她的身影,他开始担忧。终于,当他推开楼上靠窗的一间房子的门,打开灯,在洁白灯光的照射下,找到伏案而睡的那个女子。
她睡的如此沉,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看到她安然无恙,他略微松了口气。垂直的秀发盖住了她的眼睛,他缓缓俯下身,轻柔的拂开她的发丝,紧闭的双眼,如此美丽。第一次,他发现她睡着了的样子如此可爱,秀美微蹙,睫毛微卷,仿佛藏着一股傲气。
他不由自主的默默的笑了。
目光,突然落到她手中紧握的那张相片之上。轻轻取下相片,他看到的是自己的仇人!
眼前突然是血色的画面,他失神间,玻璃镶制的相片滑落,清脆的发出声响。
他一惊,正欲捡起来!她却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眸。
“你怎么在这里?”对于他的出现,她难掩诧异。
“你说呢?身体不舒服怎么还到处乱跑,你不知道当我听姑姑说你不舒服,却不见你人,我当时心里有多着急!”他掩饰一笑,一步跨前,握住她冰冷的手,仿佛十分担心的样子。
她淡淡的笑了笑,心,还在痛。她好心要拯救他,而他非但不领情,还心狠的报复她,而这一切她都知道。纵然面上不表现出来,但是,她的心,再也无法做到无事不知。她,已开始保持着那份距离。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很久都没有回来看看爸爸,所以想家了。”她若无其事的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淡然的对着他微笑,然后俯下身,捡起最尊敬的父亲遗照,无意间说出自己父亲的身份,“你看,我父亲是不是很英武?告诉你吧,他曾经是亚威市重案组的刑警,很厉害的,一生破案无数!我最崇拜的就是他!”
他不发一言的听着,渐渐涌出的恨意,如烈火,在心中燃烧。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却做了一件错事!因策划失误,他害了一个无辜的家庭!”她梦呓般的对着他讲述自己的父亲,说到此处,声音突然提高:
“受害人就是你们任家!三年前的那桩血案,就是因我爸工作上的失误所造成,你一定都清楚吧?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怪罪我的父亲!其实,你知道吗?我父亲他到死都不肯原谅自己,他含恨而终,我居然什么都做不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后来的话,似乎含着泪,听着听着,他突然什么也不说,一把将她涌入怀中,呢喃道:“都过去了,我们不要再去提起,好吗?那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们忘记吧,只求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别的,都不要想!好吗?亦寒?”
“你真的忘记仇恨了么?”在他怀中,她再也感觉不到温暖,有的,只是无尽的寒冷。尤其是心,冷冰冰的,已经快失去知觉。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原来,如此会伪装。
“嗯!你要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我们回去吧,明天,我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顿了顿,柔声回答。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意间散发出的阴霾之气,如果不是因为她太聪明,发现了他的阴谋。或许,她真的会被他的甜言蜜语骗的团团转。
可是,有的时候,她倒希望自己糊涂一些,那样,就不会心痛,不是吗?
“好!”她随声回答,明知自己如果跟着他走,将会坠入他的陷阱,但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这是她父亲欠他家的!父债子还,父亲犯下的错,只有她来偿还。
寒风瑟瑟,雪花飘飘,沿海地区亚威市,一场大雪光临之后,一夜间气温骤然下降。大地银装素裹,冰雕玉砌的世界,巧夺天工,绘画出一幅幅壮丽的雪丽图。
行人甚少的墓园,因第一场雪的光顾,已被冰封。远远望去,仿佛是一个个观雪的游人,静谧的气氛,如雪一般的沉寂。
风雪中,踏着积雪的一对年轻人正在往墓园赶来。尽管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搭配着暖和的围巾,她的手依旧被冻的红通通的。但是,安静行走的她,并未发出任何怨言,积雪“咯吱”“咯吱”的叫个不停,仿佛在唱一首歌。驻足凝听,哪里似乎真的有人在唱歌,浅浅的,透着淡淡的悲伤。
“怎么了?”抱着一束白菊的他,见状,顿了顿,关切地问。
“没事!走吧!”她唇边荡起一抹浅浅的笑,抬手去接飘舞的雪花,眉间有些古灵精怪的模样。
“这么大了,还要玩雪呀?你看看,手都冻红了!”他无奈的笑了笑,拉过她的手,为她轻揉着。
他的手真暖和,可是,那份温暖,却不属于她。
当他把那束刚刚盛开的白菊放到父母的墓前,伸手拂去积淀的白雪,露出碑文,他笑了笑,对着长眠地下的父母说:“爸,妈,我来看你们来了。”
“生死不离,你的父母情情深意重,不像我的父母……”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忽然面色微变,掩饰不住的悲哀流露而出。
“对了,亦寒,怎么一直不见你提起你的母亲,她……”由于她从小就和父亲一起生活,故,他未调查到她的母亲身份。只是,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这让他感到奇怪!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是我爸一手将我带大!在我的世界里,母亲这个词,太陌生,陌生的让我忘记,如今我还有一个亲人活在世上!”她自嘲的笑了笑,眉间,难掩悲愤。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法给儿女完整的爱,又何必生下她呢?
他的神色变了变,起身看着风雪中的女子,眉间流露出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真切关怀:“没事了,以后,就由我照顾你!”
他牵着她的手,放开之时,一枚璀璨的钻戒戴在她的指间。在银色世界里,它耀眼夺目,掩去周边之物一切光辉。精致的雕纹,闪耀的瑰丽之美,价格不菲的钻戒,在她的眼里,却只是一个奢侈之物。
昨日的那个画面还残留在记忆里,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
“陆亦寒小姐,嫁给我吧!做我的太太,让我来照顾你!”他当着父母的面,当面向她求婚。
她苦涩的笑了,既然他还在逢场作戏,那么,她只有陪着他继续演下去,直到一切结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