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飞
亚威海是亚洲较为出名的大海之一，面积甚广，温度差异颇大，素有“早穿棉袄午穿纱”之说。但因航船来往极多，水上交通方便，故，当地政府花重金在这里修建一处居全国最大国际化宾馆亚威宾馆，欲建立为中国威尼斯城市。
因此，来海边的游人愈来愈多。然而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渐渐这里也成了鱼龙混杂之地。除了一些大人物，一般在来这里的普通居民已经很少。特别是前几月在此处发生一桩命案之后，平常人更是少之又少。纵然每到夜间，亚威宾馆客贯满盈，但是，所有人心里清楚，来的怕都是所说的有点背景的人物。
陆亦寒本就惧寒，虽然从未亲自来过亚威海，但是，这一处最近几年发生的种种事情，她都略有所闻。不知是因为夜间这里温度实在太低，还是这里的传闻所造成。下了车，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拉紧黑色大风衣的领口，脖子上的长围巾随着风飘了起来，拂上他的脸，宛如有一双手在温柔的抚摸。
酥酥的感觉真是奇特，他的眉间荡起一丝笑。
“这里如此乱，为什么庄白总是说不属于我们管？身为刑警，保护居民是我们的职责，难道还要区分什么吗？总以为真正成为一名警察，就可以尽自己所能为无辜人做事，只是，为什么一切都不如人意？爸，女儿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不然为何如今连调查一件事都做不好，爸……”
吹着海边的凉风，虽冷，但是，她突然间有诸多感慨。潜伏在威阳集团已有半月之久，至今还未真正见到江飞，当日她信誓旦旦，难道真的是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
紧蹙眉头，目光愁苦许多，这瞬间的她，眉间的忧愁，似乎压的她踹不过气！
“你有心事？”任乔阳眉间的笑渐渐淡化，望着她此刻的神情，他的目光也黯淡下来。
“嗯……不，没有！”她先是点点头，随即又否认的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嗯？”他戏谑一笑，突然趁她不备，将她拥入怀中。她果然很冷啊，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那么一瞬间，他目光中曾闪过一丝怜惜。
“手怎么这么凉？”他将她冰冷的双手捂住，用自己的温度驱走了她的寒冷。
“没……没事！”她有些慌张的移开目光，心，突然有一丝悸动。
“可能是你来海边的日子很少，不太习惯这里忽冷忽热的气候。我们进去吧，江哥一定在等我们。”他不顾她的反对，拥着她，迈入亚威宾馆大门。耀眼的霓虹灯下，他们远去的背影如此温馨，如同一对幸福的恋人。
那日，她终于见到自己一直寻找的江飞。也从那一时刻开始，她整日便在危机中度过。
当任乔阳带着陆亦寒，出现在高级包间大门前。在他敲门之后，开门的赫然是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
他的指间掐着一支未燃尽的雪茄，尽管是在深秋，灰色的西装却敞开，白色衬衣的领口亦是未扣，露出麦黄色的肌肤。
眉，如一把峰回路转的刀，将锋芒尽显在眉骨处。眼睛，被衬托得极小，但是，目光中散发出灰暗的气息，显而易见。发，似乎天生的微卷，下颌生的尖尖的，看起来有一种妖艳的“美！”。
他庸散的伸手去拍任乔阳的肩，嘴边带着爽朗的笑意，仿佛与任乔阳极为熟悉，动作和神态如此随和。但是，他的手还未碰到任乔阳的肩，似乎突然感应到什么，目光一狠，灼灼的盯着被任乔阳拥着的女子。
虽然她只是一个平常女子，甚至看样子是和任乔阳那个小子走得很近的花瓶，但是，她如猎鹰般的目光却射得他无处可避。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他嘴边的笑不由自主的僵住。
“喂喂！江飞，你已经结婚了，不会是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吧？”任乔阳打断江飞与陆亦寒的对峙，看了一眼他身后娇小玲珑的新娘子，又拉紧陆亦寒的手，仿佛再向他宣誓，她是自己的。
“你小子，什么话？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就是我的新婚妻子，罗秀秀。”江飞暂时避开陆亦寒探寻的目光，朝身后的******招招手。被称为罗秀秀的女子乖巧的来到他的身边，他一把将新婚妻子拥入怀中。甚至还做作的在她的额头上烙上一吻，惹得那个******脸颊飘满绯云。
回头又向罗秀秀介绍任乔阳和陆亦寒二人：“秀秀，这位就是我的上司，威阳集团老董任乔阳先生，至于他身边这位美女……我想……”嬉笑着将目光再次落到陆亦寒身上，没有了方才的紧张情绪，倒是对着他们挤眉弄眼，宛如阔别重逢的好友。
果真是带着几具面孔，这样的人……
陆亦寒凝眸，嘴角却牵出一丝淡然的笑意，暗自脱离任乔阳的束缚，对着这对新婚夫妇，展眉一笑：“江总监，恭喜了！”
“江总监？乔阳，她是……”江飞面色一沉，手不由自主的抓紧罗秀秀的玉腕，太用力，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却不敢吱声。
“我的助理秘书，陆亦寒！”任乔阳见陆亦寒在努力摆脱自己，有些恼怒，目光中闪过一丝冷笑。从来他就觉得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那么，是不是方才在外面，也是故意引起他对她的怜悯之心？
可恶的女人！
他暗骂！
“陆……亦寒？”当江飞听到陆亦寒三个字，面色再次发生变化，尽管他在极力掩饰，但是，目光锐利的陆亦寒，早已捕捉到他那瞬间的神色！
为什么听到自己姓陆，他会有如此震惊的神色？难道……陆亦寒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嗨，陆秘书，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边喝酒去了，我们在这边说说话吧！”罗秀秀小心翼翼的拉着陷入沉思中的陆亦寒，陆亦寒回过神，向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子友好一笑。点点头，亦是同意她的提议！
“江太太，你好像很怕他？”陆亦寒顺着罗秀秀的目光，看向那边时而哈哈大笑的两个大男人。而江飞偶尔扫过一道目光，罗秀秀都会惧怕的低下头。
老鼠见到猫，陆亦寒简直可以这样形容他们！
“没……没有啊！”罗秀秀头埋得更低，声音细弱蚊足，“他有钱有势，人又长得那么好看，可……可我什么也没有。他居然都不嫌弃我，他对我真的很好！”
“那你了解他吗？”陆亦寒蹙眉，总觉得他们的婚姻中隐藏着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来。
“不！”罗秀秀摇摇头，看向窗外，目光有些飘渺，“我们小时候是一个村的，那时我们两家都很穷，每日温饱都成问题。呵呵，不过，夏天我们总是悄悄的躲在麦田里，还私自订了亲。后来，他家不知为什么被一把大火烧光，他的母亲葬身火海，他也被送到孤儿院。我以为从那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但是一年前他又回到山村，我就被他接回来。陆秘书，你知道吗，他现在虽然看起来很气派，其实他小时候吃过很多苦，甚至……”
“秀秀！”江飞不知何时已来到罗秀秀的身后，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呵责之意犹在，罗秀秀双肩一颤，浑身忍不住发抖。他却又怜爱的抱住了她，声音无限温柔，“你穿的太少了，小心感冒！”
“走！我们先去车上把你的外套取来，等一下我们四人一起用餐，随后看夜景，怎么样？”虽是在征求罗秀秀的意见，但是，江飞早已将娇小的她横抱起来，她在挣扎，仿佛是触到他严厉的目光，乖巧的依偎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陆小姐，凡事都有极限，望你不要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不是力所能及之事，便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否则……你会后悔的！”江飞与站起身的陆亦寒擦肩而过之际，突然压低声音，抛出这句话。
“你承认自己是X集团的阿飞？”陆亦寒扬扬眉头，似乎并不畏惧他的恐吓，目光中散发出的凌厉之气反而压得他面色微变。
“是又如何？”嘴边的笑，带着狡黠之意。
“依法办事！你，我必须抓！”她坦然回答。“无论你的背景有多可怕！”
“是吗？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他不屑一顾的回头冷笑，目光充满轻视。
盯着江飞离去的背影，她的心激动起来，果然没错！江飞就是阿飞，只是，她总觉得无论是江飞还是阿飞，如今都不是他真正的身份，那么，他到底是谁？
山村！母亲！大火！孤儿院！一年前！每一词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故事？
忽然忘记这里还有一个人，她不应该带着这样的目光站在这里沉思。回眸，一道挺拔、笔直的背影！似乎正出神的望着窗外，指间还夹着一截未燃尽的香烟！
那不是……不是她在手中案子中看到的资料吗？如果江飞承认自己就是X集团的阿飞，那么，他们夜间在亚威市最神秘的亚威宾馆相会，会不会根本不是朋友之间的祝贺，而是……
“任乔阳，难道你也是X集团的成员？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天，又或者将来有一天，我必须亲手带走你！请你不要怨我……但是，无论如何，你父母的惨死，我终会给你一个交代，一定会的！”她的心突然有些矛盾，目光中，充满挣扎和痛苦。
然而，依法办事，是她的原则，她不会破坏自己的原则！国法大于一切，坚守国法是对的，她不能动摇！不能！
当四人在一张桌子上用餐，他们三人在嘘寒问暖，相互夹菜，只有她一个人心事重重。
自从看了那个背影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似乎在害怕，又宛如在逃避！
“来！江哥，嫂子，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干杯！”任乔阳突然端起一杯红酒，真诚的向他们道贺。
“谢谢！陆小姐，你也一起来吧！既然乔阳带你来了，说明……也许下一次我们四人再在一起喝的，便是你们的喜酒了。”江飞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陆亦寒，难掩诧异，她在矛盾什么？又或者她发现了什么？
“是啊！陆秘书，一起来吧！”罗秀秀和善的笑着邀请！
“谢谢！祝你们幸福！”似乎要刻意忽略心中的矛盾，满杯酒被她一口气喝完。她向来酒量不大，虽然只是一杯，但是，这种葡萄牙红酒度数极高，她的脸颊早已微微泛红。
“祝你们的爱情长长久久！”满上一杯，全然不顾他们三人诧异的目光，又是一口仰天而尽。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只是身体越来越轻，飘飘然的感觉，真是好！记忆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她只想喝酒，只想醉，或许醉了，什么都会好。
影影绰绰，是谁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是爸爸吗？
“爸，爸，你终于回来看女儿来啦！女儿真的……真的很想你！为什么你们都要丢下我呢，剩下我一个人，好孤单！爸爸，不要走……不要！”
见陆亦寒醉得厉害，任乔阳无可奈何，只得先扶她去休息。预订的房间就在隔壁，当他扶着她刚出门，她却突然抱住他的腰，喃喃的喊着爸爸。仿佛找到依靠一般，如贪睡的小猫黏着他，就是不肯放手。
任乔阳有些无语，他那么老吗？可以当她的爸？
他真的搞不懂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前不久还是好好的，突然间仿佛变了一个人，心事重重。明知自己酒力不好，还喝那么多酒，早知道这么麻烦，他就不带她来了。
只得像哄小孩子一般，希望可以先把她带进屋再说。可惜，她才不管他的话有多动听，依靠在他的怀里，浑浑噩噩的沉睡。他无奈，干脆横抱起她……
“爸，我是不是很没有用？爸……你告诉我……”任乔阳很耐心的将她放到床上，正当他弯下腰欲抽出自己的手，而她，梦呓般的喊着自己的亲人。眉头深锁，藏着无尽的愁苦，更是有泪在无声无息的滑落……
她如此坚强的一个女孩子，居然也会在梦中哭？他难以置信的凝眸盯着她，她的悲痛不是伪装，因为那内心的伤痛，失去亲人的滋味，他懂的！
记忆回到三年前，当他接到姑姑发去的快讯，才知道家里
已出事。
他更忘不了最后一次见到亲人那惨然的画面，敬爱的爸、
妈，面部血肉模糊，凶手是何其残忍！竟然狠心灭他全家，倘若
他那时也恰好在家，是不是，连他也一起被灭了？那时候的他，
多希望自己真的能和父母生死在一起。
后来，他想清楚了，他该庆幸自己活着。否则，他又怎么能
亲眼目睹凶手伏法？然而，已经过去整整三年，案情依旧毫无进展，他快等不及了……
直到一年前他在日本结识江飞！
那时的江飞是日本一家知名企业的副总裁，而他是一名学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相识，那时的任乔阳还深深陷入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无法走出悲伤。是江飞开导他，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珍惜生命。
更要为亲人报仇！
故，任乔阳才会振作起来，并且答应姑姑回来继承家业。也就在一年前，那份报纸才会停止刊登。而他也认为江飞是个不错的帮手，才会聘请他回来协助自己。
况且，当时的江飞听他讲述完自家的情况后，断言能帮他找出凶手，所以，他完全信任于江飞。甚至将威阳集团财务全权交给江飞打理。
而今天，江飞和任乔阳约在这里，亦是为了任家血案之事。早晨江飞打电话给他，称事情有了眉目！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真如自己三年前猜想得那样！那件事，果真与陆尚秋有着莫大的关系！原来出卖任家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尚秋！警匪勾结，图的竟是任家的资产！
终究，所有人都是俗人，都逃不过财的诱惑！
恨，他恨透陆家的人，尽管陆尚秋已经遭了报应，死于车祸。但是，他的恨，因时间的凝聚，已经越积越深！既然重案组为了包庇陆尚秋，迟迟不肯给他一个交代，那么，就不要怪他自私。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他为的还是自己惨死的亲人！
轻轻的松开自己的手，希望从她的腰间抽出。晶莹的泪花，点点滑落，望着她悲痛的神色，他的心静下来。暗自叹息，看来，她也经历过人生最痛苦之事吧？
手，不受控制的想要替她拭干眼角的泪痕！
“你干什么？”不愧为重案组的刑警，纵然酩酊大醉，反应力却丝毫未减半分，敏感力如此强！正当任乔阳的手触到她的肌肤，她反射式的目光一冷，反手扣住他的手臂。
他先是一愣，继而回过神，猥琐的咧嘴笑了，俯身压下去……
他倒要看看她在发什么酒疯，反应这么快！
“啪！”右脸颊突然火辣辣的疼痛，他一个激灵，怒气腾得冲上来，对着头痛欲裂的陆亦寒怒吼：“陆亦寒，你发什么酒疯？”
“你深更半夜又跑到我房里来干什么？我命令你马上出去！”记忆并不是那般清晰，但是，任乔阳方才那猥琐的笑却刻在了她的心里。原来坚持要她来，为的既然是……
果真人心隔肚皮，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居然如此不堪！
“命令我？哼！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嗯？我马上命令你起来，给我滚回去！立刻消失在我的眼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她居然敢把他想得那般不堪，对喜怒无常的女人产生怜悯之心，果然是错的！
心中的怒气无人可及，他本是一个要强的人，怎能容忍她如此诋毁自己？
她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但是，她不能就这样离开！很多事情在她未弄清楚之前，她绝对不可以离开！刚刚是她喝醉酒，太冲动了，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头，仿佛要裂开，她忍着一波一波加重的痛楚，诚恳的低声说：“对不起！董事长，刚刚是我太冲动了，请你原谅！再也不会有下次了！真的……对不起！”
痛苦的靠在床沿上，视力越来越模糊！
“算了，今日你喝醉了，暂且不计较！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要赶回去！”虽然是背对着陆亦寒，但是，从她虚弱的语气，他推断出她此刻定是难受。也不在斤斤计较，就此作罢！
“谢谢！”她再也无力继续和他耗着，扯着被子，盖住头，躲进被窝，好似这样可以减轻痛苦。
他的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回头，她既然这样睡觉？正欲帮她拉开被子，终究是被什么打住，头也不回的回身离去。
而，这里的一切，被暗中那双眼睛瞧得清清楚楚。
进展不错，但是，远远不够的！任乔阳，任家唯一的儿子，加油啊！
黑夜中的那个人，弹了弹衣角的灰尘。在任乔阳锁住门的刹那，黑影一闪，钻进方才的包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