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嫁到这个村子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冬天,作为新娘的豆花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头戴一顶高高的桃红色绒绒帽子,身穿一件红的有些耀眼的缎面棉袄,一张巴掌大的细脸,别别扭扭地裹在一团妖冶的颜色中。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新娘豆花一直眉眼低垂,静若处子,是矜持,是羞怯,但绝无喜悲。当水流村来看热闹的人们将载着新娘子的自行车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大家似乎都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笼罩在一片鲜红中的新娘简直就像搁在自行车后座上的一具红彤彤的雕塑,整个迎亲过程中她似乎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娶亲的林家不是一般的人家,林家在水流村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家道殷实,良田颇多,所以当林有财为大儿子办婚事的时候,整个水流村几乎是倾巢出动,一来大家想一睹这个千挑万选而来的新娘子的花容月貌,二来想见识一下富户办喜事的财大气粗。果然,林有财没有让大家失望,他为儿子结婚置办的东西都是最时兴的:雕花的实木大立柜;米色的带有花格子玻璃的橱柜;一部大的惊人的黑色录音机;一辆崭新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乡亲们的目光落在了这些崭新的东西上,羡慕掺杂着嫉妒,灼热的目光竟带了粘性,落在这些东西上就挪不开了,这样一来他们轻而易举地忽略了新娘,而新娘呢?似乎从一开始出现就准备好了在喧闹中隐藏起来,眼前的这片繁华只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毫不相干,周围的喜庆与热闹更像是一个漩涡,而她就是漂浮在漩涡之上的一片无辜的叶子,一切无法避免,也无力躲闪,她不知道急流会将自己推向何方,不管怎样,她是已经准备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