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白璧无瑕
虽然刘沛之、王珲等心腹一直极力劝阻,但是夏侯完亮还是决意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正与几名心腹商讨对策时,忽听耳际划过一道疾风,什么东西擦着发鬓斜斜射入他背后的柱子上,他扭头看去,只见是一只飞镖还有,一封信。
只听窗外有个人的声音遥遥传来,分不清男女,“故人相托,燕王好好看看吧……”
“什么人,大胆!”话音刚落,几名心腹已连忙追了出去。
完亮使了个眼色,刘沛之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小心取下,递给他,低声道:“主子,无毒。”
眼色一暗,伸手接过信函,撕开火漆封口,取出信笺,方见乃是一张信笺和一枚白虎玉佩!自己亲手交给他的虎玉他太熟悉不过了。夏侯完亮的心猛地收缩一下,隐隐有股不详感步步袭来,他勉力稳住心神,将心一横,欲要将信笺展开阅读,然而指尖颤动,竟是连捋几下,方将那薄薄信笺展开,缕缕熟悉的幽香透过那信笺,悠悠入鼻而来。
字迹是熟悉的字迹,可却蘸着血迹,恰似红梅傲雪。刹时平地里打了个寒战,全身冰凉,头脑恍惚,如入虚无梦中。
再没有比她的笔迹更熟的字,再没有比她衣襟幽香更让人沉迷的气味。望向手中信笺的目光竟而透出迷惘,惟有那血迹触目惊心,红梅妖娆狰狞,夏侯完亮霍然立起,却只觉四肢无力,摇晃不稳……
身旁的刘沛之王珲等人见他脸色猝然发白,细汗密密由额角涌出,均是愕然失色,倒是刘沛之素知他,忙上前一把微扶住夏侯完亮,道:“主子,莫不是杨小姐……”
却见完亮只紧紧盯着那笺纸,翻来覆去的看,再瞧那双眼睛,已不是方才要孤注一掷杀入皇宫的赤红,仿佛直直空空,又仿佛剧痛难禁,只让刘沛之心惊不已。心已提到嗓子眼,见那封信上不过寥寥数字,也不敢探头去瞧到底是写的什么。
见夏侯完亮静默当场,良久身子纹丝不动,王珲是武将,到底忍不住再唤声,“主子,是何事……”衣袖被人一扯,回头见刘沛之在身后朝他缓缓摇头,他只得拼命忍住,三缄其口,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着夏侯完亮。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夏侯完亮,他茫然抛下手中血笺,再看不到什么,满脑子里都是那纸上的血字。
刘沛之见状拾起信笺,只见上面用血写下了短短一句话,字迹清晰秀美,似遍开的红梅,如同主人一样,遇雪犹清,经霜更艳。
“血光之灾,望君退望,再待时机,重登九重。”
这是一封劝君隐忍再待时机的血书,刘沛之哑然:“杨小姐……”
忽见夏侯完亮朝前晃了一步,踉跄着扶住身侧桌案,稳住身形,刘沛之惊呼声尚未出口,听到完亮“哦”的一声,竟吐出一口乌血……
是牵机毒发。
伸手擦去血渍,猛地抓过墙上的弓箭,夏侯完亮双目赤红拔脚向门口走去。刘沛之等见状统统起身去拦截,完亮健步如飞的走出府,拉过门口一匹骏马,跃上马背,猛一抖缰绳,刘沛之和王珲大惊失色,双双合身扑上,死死抱住辔头,刘沛之道:“主子,万万不可,皇帝早有防范,你去就是自投罗网。”
夏侯完亮咬着牙,冷不防举起鞭子就照刘沛之的手抽了下去,立时起了宽厚的一层血印,手微有放松,那大宛良驹似乎最明主人心意,挣扎着咆哮竖起前蹄,叫刘沛之打了个踉跄,站立不稳。
眼见那马就要腾起四蹄,奔驰上道,千钧一发之际,刘沛之高声叫道:“主子难道还不明白杨小姐的心意!”
完亮顿时一怔,刘沛之在这间隙赶忙拼死抱住马首,王珲也乘机示意众人围堵上来,封死去路。
夏侯完亮盛怒难当,厉声喝道:“让开!”
“王爷!”王珲大叫一声,却见夏侯完亮一眼朝他扫来,那双目竟已赤红,似要将眼前所有焚烧殆尽,让王珲这身经百战的铁甲将军平生第一次有了几乎窒息的惧怕,下面的想说的话硬生生吞回肚中。
眼见夏侯完亮盛怒难当,刘沛之不敢争辩,却还是死命抱住马首,即便被马蹄踢中,也不肯松手,他咬牙道:“主子,杨小姐都看清楚的事情,主子还在犹豫什么!主子定要硬拼属下们不敢阻难唯有一死报恩。但是请您想一想杨小姐!”
乍闻此言更是五火焚心,夏侯完亮咬牙切齿:“你也要我弃她不顾?!”
刘沛之低头道:“杨小姐清华自守,傲骨冰清,她写下这封血书是要主子暂时隐忍,以谋后策。沛之知这样比杀了主子更难忍受,但主子这么去了,若有万一,将来谁再来救杨小姐?”
头脑被这么一惊稍自清醒,见他面罩寒霜,眼里痛苦难当,刘沛之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主子千万不能辜负了杨小姐的一番情意。只要主子还在,总有一天定能重踏兆京,沛之相信杨小姐也是这么想的。”
眼见他面色晦暗复杂,刘沛之知道他心里正在激烈的挣扎,连忙又劝:“她的心意都写在那封血书上。她性情明朗坚韧、飞扬跳脱,一定会等到主子回来!”
时间紧迫,再不便多说,除了还紧抱住马首的刘沛之,王珲等众人统统跪地,口中喊道:“情况危急,时间紧迫,还请主子早做打算,尽快动身!”
“动身?你们竟一个个都在教唆本王逃走!”夏侯完亮喝问道。望着跪倒的众人,见他们纷纷垂头,方怒笑道:“逃走,逃走!要我像个龟孙子一样逃跑门也没有!可笑,可笑至极!”说罢扬鞭就抽,宝驹知他心意,扬起前蹄,踢翻刘沛之,马卷四蹄,一时间尘土飞扬,王珲等见状忙挺身阻拦,马儿连踢翻数人,眼见还是有人不顾一切的挡拦,只得原地不断踢踏着前蹄低声咆哮。刘沛之王珲又乘机连忙赶上来,挡拦住他的去路。
夏侯完亮急怒攻心,蓦地里不假思索,拨剑出鞘,剑光寒渗,直抵刘沛之咽喉,喝道:“你好大的胆,竟敢要我弃她不顾,还跑来作甚!”
王珲见他盛怒难当,也不敢为刘沛之辩解,刘沛之神色凝重,仰头直对剑尖,未有分毫动弹,只说道:“沛之说的据是实情,主子若执意要走,沛之百死无怨。”
遥望皇城,明明近在咫尺,又好似隔着天涯海角,夏侯完亮只觉口中苦如蛇胆,喃喃自语:“想不到我夏侯完亮纵横天下,到头来竟是个孬种。”口中一甜,又呕出一口黑血,然后一口接着一口,竟是牵机毒发的血亏之象。
王珲见状急忙凑近刘沛之耳旁,低声嘱咐道:“王爷牵机毒发不能再耽搁了,你们快助主子往西走,我来押后,行至西宁,解毒人就在那里,她是我师妹,神医李氏的后人,必会为主子解毒。”二人对视一眼,刘沛之心领神会,挺身跃起,直如白鹤展翅,扑上马背,完亮毒发不免迟钝,就听刘沛之道:“主子,得罪了。”顿觉后颈一痛。
黑暗袭来的那刹,夏侯完亮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竟是杨妍的脸。春花灿烂,她璀笑颜开,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汇集在她的身上。
“我嘛,叫杨妍。”
嫣然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登徒子,你别再弄错了啊。”
别再弄错了啊……
原来,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如此负她。
再然后,就再无知觉。
这是战无不胜的燕王打得最丢脸、最失败的一场仗。不仅灰头土脸的逃走,还丢了最心爱的女人。
对于燕王完亮以及这一段隐晦的历史,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甘泰四十六年二月二十六,自楚王谋反事败后,燕王完亮自逐兆京,原因莫名。三月十一,武帝大崩,太子夏侯云昭扶棺灵柩前堂皇继位,号昭帝,改年号神封。
之后,昭帝痴傻,杨骏弄权。
一天深夜,杨骏突然来了。此时的杨骏已是大庆说一不二的人物,扶持傀儡皇帝,把持朝野,风头正盛。
杨骏身着便服,步履生风地迈入,脸上带着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往日的阴郁一扫而空,向宫人们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此时话比起昭帝还要管用,宫人们领命鞠躬鱼贯而出,只有素素面色发白的站在原地。
杨骏也不介意,只上前两步,盯着杨妍的眼神越发朦胧怪异。杨妍很慌张,那样的眼神她不敢直视,只觉全身上下的寒毛瞬间全部竖起。
杨骏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突然抓住她的手,温和地说道:“从正月到如今已过了两个月,事情一出接一出,太繁琐了,好在如今天下终于大定,我才得了空处理一些事。”
他想干什么?
杨妍的身体因为某种恐惧微微颤抖。
“你这一两月脸色却一直不见好转呀。”杨骏笑了,“那郭淮前日犯了事,再不适合在太医院任职,我又找了一名太医来给你看看。”
幽暗的宫灯下,门外侯着的太医身形略显慌张。
“我无碍!”杨妍绝望的拒绝。
“是么?”杨骏轻松一笑,“我让张太医特别配了个方子给你调理身体。”
听到这话杨妍浑身一紧,心顿时冷的如冰,拼命想抽出被握住的手,杨骏像是早有所料,加重手劲,手顿时疼痛无比,杨妍暗暗握紧拳头。
“张太医,把药端上来。”杨骏温和地吩咐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放开她的手,亲自接过药,用勺子搅动,慢慢吹凉,轻声道:“喝了它。”
“不。。。不。。。我不要。”杨妍喃喃念着。
“乖,喝了它对你身体有好处。”杨骏不以为意,将勺子送到她嘴边。
杨妍甚至能闻到药里浓重的藏红花味,那浓重的气味几乎逼出了她的眼泪,“不,不,我不要喝。”她语气充满哀求。
“你不喝?”杨骏维持着那个动作,抬起头,平静地望着她。
杨妍不再说话,只是紧紧闭住了嘴,死命摇头。
半晌后,直到那药不再冒出热气,杨骏猛然将勺子狠狠摔在地上,“你不喝也得喝!”
杨妍浑身一颤,杨骏用力扳过她的肩,整碗药向她灌去。这一切太过突然,当杨妍想推抵那碗药时,碗口已狠狠嗑在她的牙齿上,她推不开,只有拼命摇头,试图躲避那如影随行的药碗,推搡中,大半药汁泼了出来。
“不要,我求你不要!爹!”杨妍哭着,希望这一声爹能换回杨骏些许怜悯。
杨骏只平静告诉她,“阿妍,我不是你爹。”然后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把剩余药汁尽数灌入她的嘴里,杨妍不断的呕,希望能呕出来,药汁从口中溢出,顺着脖子流进她的衣服里。
素素扑过去抱住杨骏的腿大哭道:“老爷,太师,大人,我求求您饶了小姐吧!”杨骏狠狠踹开她,她呕了一口血,又哭着爬回来,乞求着:“奴婢求您了,奴婢求您了!”又再次被杨骏毫不留情的踹开。
“太医,再拿一碗来。”杨骏接过药碗,捏住杨妍的鼻子,迫她张嘴,然后又尽数灌入。
药汁呛得杨妍不断的咳嗽,灌进去的有一半被咳出来,杨骏也不恼,只一遍遍道:“再一碗。”“再一碗。”“再一碗。”
不知被灌了多少碗药,杨妍挣扎着、哭泣着、求饶着,发上、脸上、身上,就连地上全被药汁沾湿,她的嘴麻木的已没有了知觉,一切就像一场噩梦。直到杨骏觉得够了,才停下来,此时杨妍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藏红花的味道。
最后,那个孩子没有保住。
其实她知道它是保不住的。
只是这一天来的时候,她还是好痛好痛,痛得快要死了。
只可惜,它的父亲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
不过,幸好他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会觉得可惜觉得悲哀。
杨妍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甚么,每天只是机械地起床,吃饭,发呆。失去孩子的感觉,就好像身体都残缺了一样。她和二哥的孩子,她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有……
她天天盼着,盼着什么人能来告诉她夏侯完亮的消息,他是否平安?是否已到了西疆?一天又一天,等呀等呀,却不知自己到底要等多久,要等来什么。她希望夏侯完亮平安,她期望他有一天能再回兆京救她,但惶惶中又害怕岁月会磨蚀了他对她的感情,希望越来越小,恐惧也就越来越大。她明白杨骏的心思,也明白失去这个孩子或许并不是一切苦难的终结。
杨太后也来过,云昭登基后,她已贵为太后,她一直希望的是让越王登基即位,可惜越王向阳无心于帝位,云昭一登基,他就回了襄阳。杨太后对他无可奈何,更阻止不了杨骏的意愿,就如同现在她不可能去管这里面的事。所以,她只是拍着杨妍放在被外的手,轻声道:“阿妍,这是你的命。”
杨妍靠在床上,手深深撮进滑腻的锦被中,连眼珠也不转一下。
杨太后又走了。
素素偷偷转过头,擦了擦眼角,杨妍看到了,心里暗叹一口气,她从来不敢在自己面前哭,她最后悔的就是让这个丫头和她一起来兆京,若是她留在明州和张哥儿一起,现在怕是连孩子都有了吧,不会被自己卷进来,一不小心就被人连皮带骨吃了,连渣滓都不剩。
四月杜鹃啼血,南苑花蕾异常饱满,春风一夜,便静静地吐蕾,春满华枝,便是躺在床上也能闻到木兰的奇香。杨妍侧过头,静静的去看窗外,原来已到了雨不破壤、风不鸣枝的深春。她记得去年此际她还在明州,岳阳楼上横琴一曲《怒江词》,拨弦弹奏,信口唱来,一曲终了,有一个人鼓掌大赞。她看过去,便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正想的出神,不想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姚凤光按品大妆,皇后的凤袍还是一样的金色、一样的凤纹、一样的坠饰,但穿在她身上却怎么也看不出应有的端庄威严,只觉更慵懒娇媚。姚凤光轻轻的笑,“南苑的花都开了,要和我去见见吗?”
杨妍不说话,姚凤光也不介意,在她侧坐下,轻轻抚摸着她苍白消瘦的面容,惋惜道:“妹妹,你是否怨我没救你的孩子?”
杨妍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又听她柔声说道:“前日有人上奏说我是妖后,责令皇帝废后。兔死狗烹,妹妹,杨氏姐弟现在逼的姐姐自顾不暇呢。”她笑着道:“可惜呀,我姚家也不是好相与的,我姚凤光更不是好欺负的。”
杨妍却连眼珠也不转一下。这些于她都毫无意义。姚氏怎么样,杨氏怎么样,她都不感兴趣,她在意的、忧心的只有一个人的安危。
“西边传来消息。”
杨妍的眼皮终于颤了一下,姚凤光笑道:“燕王在西宁找到解毒人,已解了牵机之毒,如今已安全到达西疆。不过,先帝早在那里按插了好多人,他就算是再想杀过来救你,这三五年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燕王的能耐姐姐很清楚,更何况……”姚凤光凑近杨妍耳边,声音更加温柔,“杨骏老儿对你做的事……呵呵,燕王怕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三五年,妹妹,其实细细想想也不算长的,忍忍吧。”
杨妍克制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胸前垂下的发丝。
“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那苦主楚王元超已至北地,他被你的心上人害得母死妻离子亡,啧啧,真可谓家破人亡。燕王只要一动,我想楚王就算舍了身家性命也会不顾一切的杀他。至于借口嘛,多得很,比如勤王。”说这话时,姚凤光话语中透着阴狠,不易察觉,“一个月前楚王妃嫁给了申侯,你说那楚王元超若是听到,是不是更恨不得把那个罪魁祸首碎尸万段呢?”
杨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姚后在看到她的表情后,露出很欣慰的笑容,“你这眼神不错,我很喜欢。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这盘棋不到最后,谁赢谁败,还说不准呢。”她轻轻的笑,伸手去拉杨妍冰冷的手,转头柔声道:“妹妹,陪我去赏花吧。”
白日里两不速之客来访,老天爷却还是不愿放过她,晚上杨骏又来了。杨妍甚至隔的很远就能闻到那浓郁的酒气。
杨骏走路有些晃,吐了一口酒气,挥退宫婢。杨妍看出他眼中的欲望,心里害怕,身体更是本能往后缩。
杨骏大步上前,伸出手,扯住杨妍的衣袖往回一拽,‘撕啦’一声衣袖被扯下半截,杨妍惊叫着,慌忙夺路而逃,素素跪过去死死抱住杨骏的腿,大声哭求,“求您别伤害她了!”
杨骏只一击掌,立刻就有两宫人进来拖走素素,素素死命抓着门槛,最后被人一指指扳开,她绝望的哭道:“不要伤害小姐!我求求你们了!”最后还是被人拖走。
杨骏步步走来,杨妍被逼到墙角,抓住能抓的一切,狠狠砸过去,杯盏,古瓷,花瓶,一个个落在地上,裂成碎片,茶叶茶水也流淌了一地。
杨骏只站在静静的瞧着她。
那种眼神让杨妍绝望,更让她想尖叫。她知道这一天终会来的,她早就知道,就如果腹中那个骨肉,她明明知道是保不住的,但当这一天真正来时,她还是恐惧极了,她真的好怕,好怕。她想叫,她想喊,但什么也叫不出来。
她能喊谁呢?
谁也救不了她。
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了,杨骏一步步走近她,脚步声就像是一下下踩在她的心尖上。她僵硬着身体,绝望的看着他伸出手,抓住她狠命一扯,一把把她揽在怀里,杨骏声音有醉态又低沉的说:“阿妍,你逃不掉的。”
杨妍惊慌失措,本能的挣扎,要逃脱他的怀中。杨骏力道大的出奇,握着杨妍的手臂往床榻狠力一扯……
背刚碰触到床面,下面仿佛是烧红的铜板,让杨妍身体不停的颤抖起来。她拼命想起来,想逃离,她知道床意味着什么。
杨骏沉重的身子覆上来,压制住她的手足,让她无法挣脱。
浓郁的酒气充斥着杨妍的鼻尖,这一刻,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有骨气的话,只惊恐乞求道:“你醉了。。。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说到后面的几句声音已有哭腔。
杨骏的手却已解开她前襟的衣带,声音暗哑,“我不放开。二十多年前,我放开了绾绾,让我遗憾终身,我不会再放走你,你是我的,是我的!”
杨妍用尽全力挣扎,推着身上的杨骏嘶声哭喊:“我不是绾绾,我不是!”
双手被人钳在上方,杨妍无法动弹,惊恐的听着杨骏轻声说道:“你当然不是绾绾,你是阿妍,阿妍才是我的,我等了十三年,终于等到你长大了。”他说着撕开了杨妍的纱罩衣,解开了腰带,扯开她的衣裙,将它们一件件的抛向空中!
杨妍的身子僵硬,颤抖,不停的颤抖,她打着冷颤,口齿不清,只是不停的喃喃念道:“你是爹,你是我爹 。”
杨骏道:“我不是。”毅然把杨妍身上最后一件遮盖物狠狠扯下,一种凄厉的声音终于从杨妍的喉咙间嘶吼出来……
“不!”
不,不……不!!
夏侯完亮你在哪儿?救我!救我!!
额发已被泪水打湿,黏腻的让人恶心,杨妍睁开眼,屋子里还是黑暗的,只有桌子上的一点烛火摇曳着,奄奄一息。
杨妍静静起身,从床上走下来,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起,她穿的异常仔细。殿里一片狼藉,满是破碎的瓷片,每走一步就有碎渣儿扎进脚底,疼的厉害。她静静蹲下身子,目光在那片瓷片中停留良久,手颤颤巍巍的拿起一块瓷片,瓷片离开地面时碰撞出清脆刺耳的声音。她仔细端量着,脸色却是极其平静的。
‘砰’的一声,房门大开,素素披头散发的闯进来,看到杨妍的动作,不顾一切的扑过去,夺下那块瓷片,狠狠扔远,她哽咽道:“小姐,你不要这样。”
杨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静静说道:“你以为我想寻死吗?放心,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还要等二哥。”她扯出一个美丽笑容,“以后,我更不会再哭,二哥最喜欢的就是我的笑脸。”
听她这么说素素更觉满腔悲苦,不受控制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杨妍轻轻叹了口气,又拍了拍素素的背,仿佛还在柔声劝她,“别哭了,别哭了。”她木然看向阴暗的角落,缓缓的笑,“哭也没用。”
这一次杨太后连过来都省了,直接默许了杨骏的作为。姚后来了一次,她带来一枝新折的桃花,还是深春,她却已换上轻薄的纱衣,露出半截雪藕般的颈项,容颜不胜娇媚,走至窗边,她一扬袖,信手把花簪入杨妍的发髻中,“妹妹好颜色。”她细细打量着杨妍,笑道:“以前就知你是美人,现在看来美的更是不寻常。”
杨妍把发中的桃花摘下,扔在桌子上。
姚后不以为意,掩袖轻笑,“也对,桃花太俗艳,配不上你。”她说着伸手揉碎桃花,“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看来只有梅花才合适你。可惜呀……”她微微摇头叹息,“这时节梅花早落了,再美再坚强的梅花也比不过老天爷。”
檐角一帘几串精巧的白玉铃铛静静悬挂着,偶然随风摇乱。杨妍没有回答姚后的话,她似乎没有在听,只静静的坐着,看着那一帘铃铛,听着风中传来的清脆悦耳的响声,她微微的笑。她能听到有人的呼唤,只有她才听的到,那声音在一遍遍诉说……
“等我。”
“等我。”
“等我。”
“为何要来看你呢?”姚后摊开手,让掌心里破碎的桃花随风飘逝,轻声说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也走了,呵呵,到最后我与你倒是殊途同归。”她好像在笑,先是低低笑着,然后越笑越大,笑声有些凄厉,“所以说夏侯家的男人最是心狠。”
杨妍只是举头望向窗外,明晃晃的日头,晚春的天气逐渐热起来,晴光偶尔一闪,若断若续。池塘假山,桥廊渡亭,一片惶惶颜色,但在这重重宫檐壁角之上,依然能看到一点浓绿。翠丽的、富有生机,便是再大的风雨也吹不灭、打不去的好时光。
杜鹃一遍遍啼血,宫人们低垂着头谨慎地行走,她却只是痴痴望着那一点浓绿,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神封元年,昭帝痴傻,杨氏擅权,但是昭帝的后族姚氏也不甘人后,以太师为首的杨氏、新后为首的姚氏自庆昭帝神封元年起,便开始了后来长达六年的杨姚之争。
直至神封六年正月十七,昭帝灵山围猎被刺,庆朝群龙无首。正月十八姚后密旨传去西疆,太师杨骏霍乱后庭,辱极先帝嫔妃,命燕王入京勤王,诛杨氏、清君侧,以振朝纲。
燕王勃然大怒,正月二十七,发兵十万直奔兆京,具是虎狼之师。
一时间,海内鼎沸,天下再度陷入一片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