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中知音
此时，在碧林的另一端，用竹叶吹笛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伟岸男子。
见他素来严酷的脸上隐含笑意，刘沛之不由好奇地问：“王爷，您笑什么？”
夏侯完亮拿开放在唇边的一片竹叶，缓缓道：“难怪都道明州是块宝地。那弹琴的想必是位佳人。”明州知府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眼见燕王驾到，事无大小统统按足了礼数，就怕得罪如今这位最炙手可热的王爷，但是确实无趣了点，官邸烦闷，夏侯完亮更是一个受不了繁门缛节的人，耐着性子忍到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刘沛之去城郊跑马，跑着跑着就进了一片竹林，刚想走便听到山中传来佳音，世人皆知燕王胸有沟壑，却少有人知他在音律上的造诣也已非凡。
刘沛之不以为然，道：“就算琴音如何美妙，也赶不过王爷。想来还是主子您略高一筹。”
完亮摆手道：“那琴音绵密如网，若论技巧我可能不如她。”
“那又如何？再绵密的网也抵不住王爷干脆，一下子捅破，干干脆脆，胜负分明。”
完亮一笑，“音律上的造诣那人确实不凡，但论心机就稍逊一筹了。我耍了心机，反正是追上了，过程嘛 。不重要。就是只怕唐突了佳人。”
刘沛之戏谑道：“主子怎知那必定是一位佳人，说不定是一位隐居山野的隐士呢？”
完亮大笑：“眼见为实，也好，不如我们就去一探究竟。”
穿过竹林，只见密林深处有一间竹屋，刘沛之得到示意，走上前轻敲门扉，有礼道：“主人家，琴声引路，我家主人寻声而来，请开门一见。”
良久未听有人回答。完亮伸手，推门进去。只见屋里陈设简陋，不像是常年有人居住，墙上挂着一幅画。
“啊，竟是她！”刘沛之吃惊叫道。
原来是她。
夏侯完亮眯起眼，盯着画中女子璀璨无比的笑靥，轻声道：“明州，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原来她叫绾绾。
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一旁提的那半首小诗，他抽出佩剑，扬手在墙上刻下另半首附合。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刘沛之默念了一遍，而后拍掌道：“恭喜主子！我定会为主子寻来这位仙人。”
完亮收剑回鞘，又仔细看了看那画中人，伸手触摸着画上的美人，微微一笑：“看来我们有缘。”
“绾绾，我记住你了。”
下山时，素素这样问过杨妍，“小姐你为何不去看看呢？也许您这位知音真会是个美男子呢！人家是月下看美人，小姐您是林中观夫婿，到时您二人一见钟情，以后画眉之乐，弄璋之喜，嘻嘻，要是姑爷再带来个俊小厮……”看到杨妍侧着头好笑的看着自己，素素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杨妍笑骂道：“好个丫头，小姐我真白疼你了，当你忠心想帮我找夫君，原来是为了自己。”
素素脸红道：“奴婢说真的，小姐却来笑话我。”她语音转低，轻声道：“小姐若是不愿去兆京，不如就选个夫婿，太师怎么说也是小姐的爹，到时米已成炊，太师也不能怎样了。”
杨妍一笑，缓缓道：“既是知音，何妨要见？相见不如不见，不如留一段回忆。”
素素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半晌后，终是没说话。
之后两日杨妍都有些神色恍惚。
知己难得，知音难寻，对那位不曾蒙面的吹笛人说不好奇是骗人的，素素说可惜，她倒不觉得，因为她更怕一见。伯牙、子期一个是生活闲适的琴师，一个是山中砍柴的樵夫，他们和她不一样。
她低下头，手中是爹从京师发来的信函，这个月的第三封。
她终究是要走的。
不见遗憾，见了或许更是遗憾。
不愿小姐失落沮丧，素素想方设法逗杨妍开心，突然道：“奴婢记得这几日正是我们明州三年一度的武会，那里热闹着呢，再说过段时日去了帝京，以后也不知何时回来，不如我们去凑凑热闹吧。”
杨妍放下信函，颔首一笑：“也好，明州武会三年才得一次，选尽天下贤能之士。眼看也没几日的时间了，热闹的地方自然要去凑凑，走吧。”
素素欢呼一声，连忙吩咐人去备车。
走出府，小厮乖巧地立在马车旁，依旧是张哥儿，素素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姐吩咐出去的，你可别再在夫人面前说我坏话了。”
小厮听得直撇嘴，不屑道：“不要每次都拿小姐当靠山，都怪你鼓吹的，夫人问起来，我当然实话实说。”
杨妍看着俩小家伙的打闹觉得有些好笑，轻声咳嗽一声。
素素凶狠地瞪了小厮一眼，替杨妍挽起车帘，伸臂扶她上车。
车帘垂下，素素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小姐，你看看他，每次都这样，见不得我好，变着法儿让我挨打。”
杨妍好笑地看着她，扬眉问道：“我让你挨过打吗？”
素素呵呵一笑，讨好道：“当然没有，我知道小姐心地最好，最善良，最美丽，最多才多艺 。”
直听得外面驾车的小厮直起鸡皮疙瘩，大叫一声：“小姐啊，你管管素素姐吧，否则，我这马车都驾歪了！”
伸手敲了一下素素的头，杨妍轻笑着向车外低斥一声：“好了，一个两个的，少耍嘴皮子，小心我告诉娘，让她老人家做回月老把你们俩凑成一对，到时候我看你们还吵不吵。”
还没等小厮抱头大叫，素素已经叫屈起来，委屈道：“小姐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奴婢从小跟着你，啥事都帮你跟夫人遮掩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呜呜，现在就因为奴婢和人家斗斗嘴就不要我了。”
杨妍斜眼看看，笑眯眯道：“素素啊，我可是你的小姐，这以退为进小伎俩还是跟我学的吧，哼，还好意思在夫子面前班门弄斧，你不害臊啊？”
被人当面戳穿，素素脸皮一红，小声道：“小姐英明。”
杨妍气笑了，气哼一声：“那我就做主了，就把你嫁了张哥儿好了。”
“啊？”素素抬起头，眼见杨妍虽然在笑，但眼里却是认真，她这才有些怕了，小声问道：“小姐，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杨妍偏头，似乎仔细想了想，才道：“没有啊。”
素素暗松一口气，埋怨道：“小姐你怎么又吓奴婢啊。”
“我没吓你啊。”杨妍虽然在笑，语气却是很认真，道：“张哥儿和你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女子终归要嫁人，既然如此，把你嫁给他，我也放心。难道不好吗？”
素素只觉心里冰凉，怔了半晌方才开口，眼中慢慢蓄满泪水，哽咽道：“小姐，你竟把我的后路都打算好了……”她抽泣了半天，用袖子擦擦眼泪，轻声道：“我才不走，小姐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离开你，你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反正你甩不掉我的。”
见她满脸狼藉，杨妍嘻嘻笑道：“好了，小姐我说着玩的，偏你这实心眼的丫头总是当真。”掏出绣帕扔给她，啐道：“接着。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快擦擦，别丢小姐我的脸啦。”
伸手接过帕子，素素边擦边小声道：“奴婢凡夫俗子一名，哪比得上小姐，心是铁的，无坚不摧。”
杨妍笑骂：“小丫头，说的小姐我好像不近人情似地。”
素素又抽泣两声，哽咽道：“我说小姐总这样让人心疼。”
杨妍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外面传来张哥儿不合时宜的声音，他小声道：“小姐，素素姐，地方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