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铁路诞生了一个阳泉村
19世纪末,西方列强对中国的经济侵略由商品输出变为资本输出。铁路投资是一种重要方式,不但可以获得长期的高额利润,而且可以攫取铁路的修建权与经营权,利用铁路来掠夺资源,已经是洋人对中国的新手段。
光绪三十年(1904年),得到皇帝批准,正太铁路由洋人修筑。东起正定府南的柳林堡(今石家庄市柳林铺)西至太原府止,全长243公里,借款2500万法郎。沿途设大小车站34个,在平定州境内设娘子关、程家、下盘石、岩会、乱流、白羊墅、阳泉、赛鱼、坡头、测石等10个车站。这是不得不交代的历史背景。
从此,山峦重叠的太行山峡谷中,沿桃河北岸就有了铁路,这就是著名的正太铁路(后来叫石太线。这条铁路催生了两个城市,石家庄与阳泉)。
黄植渊任平定知州。这里先说说修筑这条铁路的事情。当时,正太铁路修至平定州的平潭村。这个时候出卖山西矿权的耻辱而肮脏的买卖还在保密之中。平定州民众还被蒙在鼓里,只有平定知州黄植渊心知肚明。
在平定州的小阳泉村要修筑一个火车站,就要占用周围七八个村庄的土地。当时要占用土地的村庄有:小阳泉村、大阳泉村、平潭垴村、平潭街村、上五渡村、下五渡村、义井村等。
在一个叫沙江口的广阔沙滩上,大清铁路督办大臣盛宣怀(字杏荪,晚清政府的重要官员)身穿官服,宽门额,尖下吧,留着八字胡子,没有那种做官的威仪,像个小商人一样。他在沙江口的一个广场上向公众讲话:“平定州铁路附近各村的乡亲们,我奉旨修筑正太铁路,从正定柳林堡修至平定州平潭村,这一路段已经完成。这是第一阶段工程。火车先通至这里。以后再修至太原。这里将要建立一个较大的火车站,以便平定州的煤炭外运方便。希望你们要爱护铁路,不要在铁路上行走或丢弃杂物。修火车站要占用土地和民宅,希望你们弃私取义,深明大义,所占土地或民宅,由铁路和州府衙门协商,对你们进行补偿,占用哪个村的土地或房宅,村民可推选一个代表参加谈判。但是每个村子只能推选一个代表。”
民众们一脸的茫然,不知修筑火车站是祸是福,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火车,更没有见过火车。同时,他们第一次见到修筑火车站的洋工程师。啊,洋人原来是这个样子呀,黄头发,蓝眼睛,翘胡子。
民众相互交头接耳,突然有个人大喊一声说:“沙江口有我家祖坟,背山面水,聚集天地灵气,龙脉保佑我家千秋万代子孙,如果让我迁移祖坟,万不可以!”此人光头圆脸,虎背熊腰,怒气冲冲地冲到盛宣怀面前。卫兵手持兵器,人多势众,三下两下便扭住了他的双臂。
盛宣怀慢条斯理地说:“要造反吗?如此无礼?黄植渊,对这样的刁民,由平定州严加处置吧。”
谁知黄植渊哈哈大笑,说:“这容易,把人放开,要占地挖人家的祖坟,还不让人家出口气吗?”
卫兵放开后,黄植渊问:“你是哪个村子的?叫什么名字呀?”
“我是平潭街村的,叫牛三庆,咋?反正,打死我也不挖迁祖坟!”
“你是牛家的孝子贤孙,官府不能强行让你挖迁祖坟。但是修筑火车站是皇命,君命如山。倘然你父母在世,一定不让你违抗皇命,父母之敬,你亦敬之,修筑正太铁路是朝廷大计,不得有违,不得不为,如果我家祖坟在此也一样得挖迁。铁路乃富民强国之计,是学习西方国家实业兴国的开步之举,你一介小民怎能阻抗?”
黄植渊一席话说得那牛三庆心服口服,顿时跪下说道:“小人无知,大人一席话顿开茅塞。小人一定服从,按时挖迁。”
盛宣怀看到黄植渊三言两语就把牛三庆折服了,大为叹服。
第二天,在平定州知府议事厅:盛宣怀、黄植渊、洋人工程师与测绘师,还有翻译人员,进行谈判修建火车站的事宜。参加会的人员坐在正面堂桌后边。李文洁以师爷的身份做记录。下面两侧坐着几个村子的村长。他们作为代表:小阳泉村代表是尚如玉;大阳泉村的代表郗义德;平潭街村的代表是牛三庆;平潭垴村的代表是刘福田。
黄植渊说:“山西第一次修铁路首先修至平定州平潭街村。这是个好事儿,在山西,我们平定州人第一次看到铁路与火车,大开眼界。铁路修至平潭街村,其实是修至小阳泉村边。平潭街村在桃河北岸,铁路是在南岸。如今要在南岸修个火车站,占用附近村子的一部分土地,经过丈量,公布一下。”
李文洁拿出单子公布:“小阳泉村90亩、大阳泉村50亩、义井村20亩;平潭垴村25亩、总计185亩。上下五渡村的土地没有计算在内。”各村子的代表听了后茫然不知所措。
黄植渊又说:“修铁路、修火车站、这是朝廷的旨意,各个州县官员、民众不得违抗,下面,请我们大清国铁路督办大臣盛宣怀大人讲话。”
盛宣怀讲话了:“我乃奉旨督办正太铁路的建筑。今天只讲一件事,然后确定下来:就是修个火车站。这个火车站总得有个名字,按着通常惯例,以当地的村子命名。修火车站的地址确定在一个叫沙江口的地方。那里是你们几个村子的农民开拓的一大片沙地,方圆百亩,地势平坦,东面全是土山,容易扩展。这个车站叫什么名字呢?叫平定车站吧?距州城太远,太笼统。叫沙江口车站吧?人们不知道沙江口在哪里,没有知名度。叫平潭车站吧?平潭垴村、平潭街村两个村子都在桃河北岸,而车站在南岸。集思广益,你们说,这个车站叫个什么名字合适呢?”
小阳泉村的尚如玉说:“在小阳泉村的地界里,就叫小阳泉车站吧。”
大阳泉村的郗义德说:“那里也有大阳泉村的土地,就叫大阳泉车站吧,‘大’字比‘小’字好。”
平潭村的刘福田说:“我说就叫平潭车站吧。修正太铁路官方的说法不是第一阶段工程修至平潭街村吗?这不就是承认平潭是个站吗?再说啦,沙江口也有平潭垴的土地呀。”
几个村子的代表争论不休,最后还是知州黄植渊说:“你们的说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都有一定的缺陷。我说呀,不论大阳泉或者是小阳泉,把‘大、小’两个字去掉,这个车站就叫‘阳泉’火车站吧。这两个字眼很好,向阳之泉,生物之源、生物之本也。”
盛宣怀附和道:“好,这两个字好,就叫阳泉火车站吧。”那个洋人工程师也连声说:“阳泉火车站,OK!OK!”
盛宣怀接着说:“火车站的名字定啦,从今以后,正太铁路修筑的图纸和铁路线上车站的名称,不再出现平潭二字,一律改为‘阳泉’二字。阳泉火车站,简称‘阳泉站’。火车站周围没有居民,设立不设立村政建制?那就由当地的州县自行决定吧。”
黄植渊回话:“设不设村政建制?现在就可以定下来。火车站一经建立,周围就有可能有一些商贩居住或者旅客滞留。有人居住的地方,就要建立政区,这里应当叫阳泉村吧。不过,火车站一经建立,就会形成集镇,叫村子不适宜,将来建两条街吧。铁路上边不是有座行人桥吗,我们就把它叫作天桥。以天桥为界,依据地势,桥南地势高,住在桥南边的就叫上站街;桥北地势低,住在桥北边的就叫下站街。”
阳泉火车站的名称就这样确定下来了。因为修筑火车站,诞生了一个新的地名:阳泉。
火车站与戏园子
正太铁路的修筑,诞生了阳泉火车站。从此有了阳泉这个地名。一条铁路,一个车站,催生了一座城市,这就是日后的阳泉市。平定州自从有了阳泉火车站之后,阳泉这个地方就开始繁华起来。
先说说阳泉火车站的修筑。那里原先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土地,修了一个候车室。候车室坐东朝西,一个长方形的高大瓦房,大门上端修了一个半圆形的砖墙,用石灰水刷成白色,上面塑造了一条红色青龙,像征大清国旗,下边用黑字写着:平定州阳泉站。当时在老百姓当中,这一切都是新鲜事儿,许多人还没有听说过火车这个词儿。很少有人见过火车。
第一列火车开进阳泉站的那天,盛宣怀、黄植渊,还有山西巡抚胡俊寿和那些修筑铁路的洋人们都站在青石站台上等候。桃河两岸站满了老百姓观看。火车哐嘶哐嘶地冒着浓烟徐徐地开进阳泉站时,人们被那神奇的景象惊呆了,大家惊叹不已,大开眼界。老百姓纷纷发问:“这火车能不能坐呢?中国人能不能坐呢?这火车有什么用呢?”
大清铁路督办大臣盛宣怀原本是个官办商人,后来做了官。他热衷于洋务企业。他在阳泉火车站通车的典礼上说:“正太铁路,从正定府的柳林铺经过太行山区的平定州、寿阳县、榆次县,终点站到太原。这是山西的第一条铁路。全长243公里,其中在山西境内170.7公里。目前只修到平定州的小阳泉,起名阳泉站。这条铁路的修筑向华俄银行借款2500万法郎,年息六厘。经费难筹,必借洋款,借外债以兴实业,铁路外债通常只用铁路本身去抵押,虽然铁路由外国人管理,但不会失去国家主权。这条铁路是用银子辅出来的呀!修铁路是为了运输,山西煤铁之富为华北各省之冠,晋省境内山路崎岖,交通极为不便,煤铁运不出去,非由铁路运煤不能赚钱……”。
民众听不懂盛宣怀的一翻讲话,那个时候民众还没有听说过铁路、公里、管理、运输等之类的名词,只有留过洋的黄植渊听得明白。
黄植渊以地方官的身份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洋人到中国来投资修筑铁路,目的是赚钱,铁路运输是能够赚钱的。洋人目的是为了晋煤外运,把山西的地下煤炭资源挖出来运走。这条铁路借用外债完成,又用铁路本身去抵押外债,这就是说铁路的经营与管理权在洋人之手。修筑铁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国家欲兴大业,不学习洋人的现代科学技术不行,修筑铁路,有益于国,无损于民。世界进入了铁路时代、火车时代,此举标志着山西的一个转折,但是平定州铁路的修筑喜忧参半,又增加了一个争回路权问题……”
民众们也不理解黄植渊的讲话,他的讲话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将要发生,也只有盛宣怀才能听得明白。这里有关铁路与火车的话题暂时不表。
自从火车站修起之后,在火车站附近就有人开始经商。有人搭起席棚子卖小吃。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起来了。当地农民挑着担子到这里卖菜、卖水果,形成了一个市场。上站街的食品业开始繁荣起来。过了天桥是下站街,那里原先也没有人烟。上站街的食品业繁荣起来之后,平定城里的新盛魁饭店、蓬元号药店、德义聚绸缎店等商号,都来到这里修起了砖石结构的房子,建立了分号,开始形成了城镇雏形。
自从李文洁成了黄植渊的文秘随从之后,十三红贾双莲成了戏班班主。那时的各个县城还没有戏园子。唱戏的人也全是男人,偶尔有一个女戏子就成为稀奇的事儿。女戏子被称为“坤角”。坤角儿在清朝末年出现。贾双莲是平定州琐簧村人,幼年丧母,自幼跟着唱戏的父亲走村串乡,耳闻目睹,不学自通,十岁登台,十三岁走红,成为平定州第一个坤角儿。她不仅唱红了平定州,还唱红了太原府,唱红了北京的山西会馆。这次到北京唱戏,她大开眼界,原来北京的各省会馆都有戏台,京城里还有专门唱戏的戏园子,像大栅栏西口的广德楼戏园子,青砖绿瓦,楼上楼下,还有包厢,看戏的人舒服,唱戏人不受风吹雨打,不奔走流离。她要是有个戏园子来唱戏,那是她最高的理想。
她常到太原府演出,太原府的并州戏院也只不过是用席棚子搭盖起来的露天棚子,和北京相比,那不算戏园子。她突发奇想,自己要是在平定州有个戏园子那该多好啊!她年纪不大,但从小在江湖上闯荡,是个敢作敢为的奇女子。她瞅准了阳泉站天桥下边的一片空地,决计要在那里修一座戏园子。但是要修筑一座戏园子,对于一个小女人来说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儿。她想到了黄植渊与张士林,一个是平定州官场上的顶尖人物,一个是商界的豪富巨商,这两个人与她有杵臼之交,义结金兰的情谊呀。何况二哥张士林曾经说过“三年之后,我一定给你修个戏园子。你选地址就行”。虽然在时间上还不到三年,仅仅一年,但贾双莲有点迫不及待了。她决计去找张士林。
那天,她步行到官沟村,一进村口,只见一道石砌的坡道之上,有一座坐北朝南的层层叠叠的青砖石瓦建筑宅院呈现在眼前。那房屋建筑依山随升,层层而上,从低到高,鳞次栉比。那阶梯式院落院中套院,门内有门,各成一家的四合院又相互贯通。房屋有窑洞,有瓦房,窑洞顶上又有房子形成上院,上院向后辟成方地再碹窑洞,窑洞顶上再形成院落;次第而上,逐房后移,高低错落,旋有十层,形成一个楼、房、窑相组合的阶梯式城堡。这就是平定州有名的张家大院。张士林便是这所城堡式大院的主人。
贾双莲万万没有想到在北京山西会馆结拜的二兄张士林竟然是平定州赫赫的财东绅士,规模宏大的张家大院竟然比北京的山西会馆还要庞大雄伟。她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坡路走上去,从一个青砖修筑的大圆门一进去,就有个仆役迎上来问:“姑娘,您找谁?”
“找我二哥张士林,”贾双莲忐忑不安地回答。
那仆役一听这位姑娘称呼张士林二哥,惊奇地说:“您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她直直地立在圆门下等候,猜想这个在北京会馆随便结义的二哥会不会热情接待她这个唱戏的下九流呢。
不一会儿,只见张士林穿着长袍马褂笑盈盈地快步走来,边走边说道:“我真想不到小妹会悄然无声光临寒舍。你是贵客,快快请进,请进!你来了,我十分欢迎!”他满腔热情地迎接贾双莲进门。贾双莲心想,如此豪华的大宅院,二哥还自称寒舍呢?她兴奋地跟着张士林走进大门,拜见了张士林的母亲之后,在客厅里和张士林叙话。
张士林笑着问:“小妹悄然而来定然有事商量?”
贾双莲说:“这次到北京,小妹大开眼界,见到了北京大栅栏西口的广德楼戏园子。原来唱戏还有戏园子?山西太原府的并州戏圆子只不过是用席棚子搭盖起来围成一个圈子进行唱戏,那算什么戏园子呀?人家广德楼戏园子,楼上楼下,包厢茶水,在那样的地方唱戏才叫个绝!二哥呀,我有个想法,新修的火车站天桥下边有块空地,我要是能够在那里修个戏园子多好!火车站一建立,来往的人就会多起来,晚上让他们看戏。我这个想法行吗?”
张士林哈哈大笑,说:“小妹有前瞻意识,看得长远,目前火车站地面还是冷土地,两年之内就会热起来。我正准备把州城的逢元号药店、新盛魁饭店、聚兴杂货等三个店面在天桥两边的空地上设立分号。但没有想到要建立一个戏园子。我还真没发现小妹思维超前,眼光长远,有如此经济头脑。这个想法好,我支持你,你一定是来商榷修筑戏园子的经费问题。我曾经答应过你,将来给你修座戏园子。现在就兑现这一承诺。我可以出资修筑,不图利润,你来经营,慢慢地回收投资。”
张士林一席话说得贾双莲心花怒放,立刻行跪拜大礼,连声说道:“二哥如此重情重义,小妹三生有幸!日后如何报答二哥大恩呢?”这本是一句台词,贾双莲用上了。
“兄妹之间,义气为重,谈何报恩呢?小妹尽管放心。”张士林大度地说。
过了几天,在下站街的一片宽阔空地上,张士林手里拿着一张图纸视察,在这里指挥施工。他向一群匠人们说:“这座戏园子是阳泉第一座戏园子。你们别看这里人少,三五年之内,这里一定会繁华起来。哪里有火车站,哪里就会变为市井。直隶省的石门(现在的石家庄市)不就是修起火车站以后,立刻就变成了一个繁华市井吗?我修这个戏园子是给义妹贾双莲修的。我要你们每一块砖上都要刻上一个‘义’字。”
工头说:“遵命,老爷。但是在每块砖头上刻字用工太多,工钱要增加。”
“可以。”张士林爽快地回答。
在半年紧张的施工中,一座戏园子诞生了。这是阳泉第一座戏园子。戏园子的门楣上写着:平定州阳泉大戏院(现在的城区影院,仍然完好)。
戏园子剪彩的那天,阳泉大戏院开张了。鞭炮声,鼓乐声,唢呐声……
戏园子踩台演第一场戏,三乡五里的农民都跑来看戏。小阳泉村的村长尚如玉、大阳泉村的村长郗义德、平潭垴村的村长刘福田都带着老婆孩子前来看戏。
戏园大门前,贾双莲挽着张士林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说:“二哥,你花费百两银子修戏园子,小妹实在承受不起。这么好的戏园子,即使省城太原也没有啊!太原并州戏院也还是席棚子盖顶呀。我怎么感谢你呀?”
张士林回答:“这是我早先答应你的事呀,我不能失言。你要感谢我也行,我母亲将要过60大寿,到时候叫你去唱一天堂会就行啦。”
“二哥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小妹也应当尽孝心。母亲过生日,希望你把做州官的大哥也叫来,一起尽孝。”
张士林说:“好呀!”二人说说笑笑着走进戏园子。
洋人跑马圈地
正太铁路修到平定州的赛鱼村。那天,在铁路和桃河两岸的田野里、山坡上,出现了几匹高头大马和一群洋人。这是英国福公司派入平定州的测量队。他们时而骑马在田野上奔驰,哈哈大笑,时而停下,用望远镜向远处眺望。他们顾用了几个中国农民,替他们扛着测量仪,还有大麻袋里装满了红布做的小旗子。小红旗上写着“福公司”三个字。他们的跑到哪里,就把小红旗插到哪里。
这些人是福公司总工程师利得、顾问罗沙第、测量工程师肖木得、采矿技师索尔斯、翻译马建中,还有三个当地的贫苦农民当脚力。
他们在田野里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边停下来。三个农民把五匹马拴在树上。洋人和马建中席地而坐。他们拿出洋罐头(当时中国还没有罐头)、面包、啤酒等食品进行品尝。三个贫苦农民站在一旁守候。
洋工程师利得说:“罗沙第先生,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说,山西的煤田有55万平方公里,平定的无烟煤占世界第一,桃河两岸地下全是无烟煤田。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我们就不必对每个地方进行测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桃河南北两岸五十公里之内的地界,全部圈起来就完事啦。你说,这样行吗?”
罗沙第回答:“李希霍芬的勘测很准确,山西的煤田总面积远比55万平方公里还要大,无烟煤要数平定州的最好,煤层厚度达5.8米。你说,全世界哪里有这么好的无烟煤田?所以,如果桃河两岸圈50公里地界,那是最好不过啦。”
肖木得说:“我们不仅仅是开矿,而且还要向矿山铺铁路。要占很多的土地,所以,圈地是最好的方案。”
罗沙第高兴地说:“OK!那我们就不必进行测量啦,来个跑马圈地,我们五匹马,五个人各骑一匹马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跑,今天能跑多远,就圈多远,所圈之处就插上我们的旗子作为标记。这样做更有效率。你们说是吗?”
洋人们一齐哄笑:“OK!OK!”
翻译马建中问:“罗沙第先生,这样做不符合矿权协议,当年签订的‘让与权’只讲地下的煤炭开采权,没有写地面的土地占用权,跑马圈地,不符合国际公法,圈地太大,恐怕节外生枝,引起误会。”
罗沙第说:“不,不,只要地下的煤田有多大,地上的面积就占多大。马建中先生,你可以不去跑马圈地,带领这三个农民沿着马蹄插旗子就行啦。”
马建中一脸茫然……
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各自牵过自己的坐骑。然后各自扬鞭,四匹快马分头向四个方向飞奔……
在广袤的田野和山坡上,洋人马到之处都插上了小红旗,桃河南北的大片土地被圈起来了。小红旗上“福公司”三个字特别显眼。
这四匹快马跑到赛鱼村、官沟村一带,大片的耕地被圈进去。有的菜农正在田里种菜,飞马跑入菜地里糟蹋,菜地里也插上小红旗。菜农瞪着惊异的眼睛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洋人,这黄头发蓝眼睛、骑马狂奔的家伙是些什么妖怪呢?一天之后,桃河两边的沙滩、土地、山坡、山沟插遍了小红旗。
一连三天,洋人在桃河两岸跑马圈地,当地的农民惊恐地站在远处观望。他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洋人在桃河两岸插了无数小红旗。此后很长时间,没有什么动静,平定州的人们仍然平静地生活。
那天,张家大院为张老太太庆贺六十寿辰。大门前有骑马的绅士、有坐轿的官员、有外地的商人前来拜寿。黄植渊穿着便服,由李文洁陪同也来了。
贾双莲的剧团为张老太太唱堂会。张士林、黄植渊陪老太太听戏。这时一个管家匆匆忙忙地进来,附耳向张士林报告。张士林大吃一惊,急忙把黄植渊悄悄拉进一间小屋,小声说:“大哥,在赛鱼地段的桃河两岸,突然出现几名洋人骑着高头大马,跑马圈地,一圈就是几十亩、几百亩,把小阳泉、平潭街、箭子沟、蒙村河,蔡洼等地圈了,所圈之地都插上小红旗,上写“福公司”三个字。百姓从来没有见过洋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黄植渊大吃一惊,愤然而起,说:“英国人要强夺山西的矿权,条约已经签订。虽然朝廷还未告示天下。但英国人已经进入平定州勘探。我这次回平定做官就是因为和英国人打交道。洋人进入平定州跑马圈地也不通告平定州府?岂有此理!太后老佛爷曾密旨:结洋人欢心,让英国人开采山西矿田。此为卖国行径也!我作为平定知州,为了山西民众的生死存亡,唯一的办法就是发动山西人自己保护矿权,保矿权则生,失矿权则死!我自有主张。”黄植渊说完后咐耳对张士林说了一番话,如此这般……
张老太太做寿的第二天晚上,那些小红旗不知被谁统统被拔起来扔掉,然后换成了“保艾”或“固本”二字的小旗子。
第二天,桃河两岸漫山遍野扔着福公司的小红旗。
何为“保艾、固本“呢?原来黄植渊安排张士林,从民间发起各个窑主与民众,反抗洋人进入平定州,阻止洋人测绘开矿。平定州的各个窑主联合行动,成立了两个组织,一个叫保艾公会(平定州古代叫上艾县、石艾县),另一个组织叫固本公会。其实这两个公会都是窑主的一个联合体,只是为了和洋人对抗而临时组织起来的松散组织。这里暂且不表。
洋人跑马圈地的第一天,只有围观的民众,并没有什么动静。可是第二天突然之间,桃河两岸出现了成千上万的民众,他们得知洋人跑马圈地是为了开矿,愤怒与仇恨像火山爆发一样,手里拿着铁锨、镢头从四面八方跑来。他们一阵阵的呼喊,一阵阵骚动,混成一片,簇拥而至,像开了堤坝的洪水一样势如破竹地冲过来……
在这些民众中有张士林、尚如玉、郗义德、刘福田及其各个村的村长和绅士、还有穿着老百姓衣服的州衙官兵赵有贵、白庆、周良等人。
民众们渐渐把洋人围拢过来。那个罗沙第吼叫:“你们是何方刁民?敢拔掉大英帝国的标记?英国福公司和大清政府已经签约,在这里插旗圈地,开矿制铁、请你们把小红旗原样插起,否则,我们将报官,拿你们治罪!”
狐假虎威的马建中大声翻译:“你们是哪个村的村民,敢把洋人的标记拔掉?洋人要在此开矿制铁、这是经过太后老佛爷批准的,大清国与洋人已经签了协议,你们不可胡作非为!我是奉旨办差,你们要遵守国家律条,赶快把小红旗插起,恢复原状,否则,洋人将报官,把你们抓起来按律严惩!你们听清楚啦没有?”
张士林穿着粗布衣衫厉声喝道:“你说你是奉旨办差,拿出你的圣旨,我们看看?我们自己的土地,不允许洋人侵占。再说啦,洋人要圈地,官府也未曾告知,你们私抢私占土地,就是盗贼,遇盗贼而屈,不义也。我们今天要擒拿盗贼,押解到官府请功。你听清楚啦没有?乡亲们,上!”
民众见张士林带头,胆子壮起来,一拥而上,把这几个洋人从马上拉下来,用麻绳七手八脚捆住,蒙住双眼,一个一个地装大麻袋里,马建中也被照此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