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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蒋小雯的睡眠一直就不怎么好。这种不好通常表现为蒋小雯在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会突然地醒来,然后便再也不能入睡。从凌晨两三点钟到正常的起床时间,蒋小雯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熬万分。

睡不着,那就别睡了,也算一回事。问题是到了该起床的时间,她又特别地想睡。譬如六点钟或者七点钟,蒋小雯必须得起床了,但她又确实非常的疲倦,像一整夜都不曾入睡的严重失眠者,脸色苍白,眼泡浮肿,大脑里更是一片空白。她必须挣扎着起床。她没有继续睡去的条件和理由。她要正常地工作和生活。

毫无疑问,蒋小雯的大半个白天都是在打呵欠、流眼泪中度过的。当然是那种纯粹生理原因导致的眼泪,与心理原因没有任何的关系。

睡眠不佳,兼恶性循环,蒋小雯的身、心都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此种状况源于何时,起于何因,蒋小雯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天凌晨,蒋小雯又早早地醒了,像以往任何的一个凌晨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蒋小雯现在的地理位置是她一年只来报到一次的某个小山村。这个小山村位于山北省的最北端,距离省城的直线距离在三百公里以上。这个小山村与蒋小雯前二十九年的人生履历没有任何的关联,却在蒋小雯二十九岁那年的某一天,突然地变成了与她的生活密切相关的一部分。

说密切相关,是因为蒋小雯是这户人家的儿媳妇。此时此刻,将蒋小雯与这户人家密切联系在一起的那个关键人物李国栋,正呼吸均匀地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

蒋小雯的睡眠状况,李国栋是很清楚的。不过,他的理论是睡不着的那个人应该尽量地保持安静,不要去打扰另一个能够睡得着的人。否则,一个睡不着变成了两个睡不着,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蒋小雯安静地躺着,虽然头皮发麻,脑袋发胀,但她依然安静地躺着。

她只能安静地躺着。当一个人困顿劳累需要睡眠又能倒头即睡的时候,这个“躺着”的动作实在是一种至高的享受。可是当一个人渴望睡眠却不能进入睡眠的时候,这个“躺着”的动作就成了一种酷刑。蒋小雯浑身的骨节都处于酸软困乏疏松状态,像浸入水中而逐渐沉没的一块海绵,那种难以名状的痛苦是没有失眠经验的人所体会不到的。

譬如说李国栋,他永远都不会明白蒋小雯睡不着的痛苦。

周遭一片沉寂,隔壁传来微微的鼾声。说是隔壁,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隔壁”,因为那道用来“隔”的“壁”中间有一个门洞,却没有门扇。鼾声来自李国栋的父母。

这就是说蒋小雯睡的这间屋子,跟李国栋父母睡的那间屋子其实是相通的,并且是没有门扇的那种相通,这让蒋小雯多少有些不一个相对舒适洁净的小环境内,为的是让自己尽快地入眠,尽可能地在睡梦中缩短对蒋小雯来说煞是难熬的漫漫长夜。

尽管做了一番小小的准备,昨晚的睡眠并不顺利。

这种不顺利是从蒋小雯将自己的那一包卧房行头展现在炕头的时候开始的,李国栋的眉头微微地蹙了两下,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神色。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蒋小雯却感觉到了沉默背后的那种反感。这种反感很快便演变为蒋小雯脸上的更为不悦的神色。

两个人背对着背躺下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国栋很快进入睡眠。

李国栋的睡眠一向出奇的好,通常是头一挨枕头立马就进梦乡。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话,那也是受了蒋小雯的“骚扰”。“骚扰”一词的说法来自李国栋。李国栋将蒋小雯自己睡不着就干扰“别人”睡眠的一切可恶行为统称为“骚扰”。当然,这里的“别人”不是“别人”,而是他李国栋本人。

蒋小雯的入睡却很是费了一番周折。

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声音的参照。没有人声,没有车流,夜与深夜,前半夜与后半夜,在分贝上没有任何的区别。蒋小雯盯着黑漆漆的窗外,那里没有一丝光亮。有刺骨的寒风从木窗的缝隙钻进来,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这种土腥味对蒋小雯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蒋小雯第一次闻到这种浓重的土腥味是在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深夜,这样寂静的深夜。也是这爿土炕,这爿很有些年头的土炕。蒋小雯和衣而卧。真正的和衣而卧,因为她连外套都没有脱。

没有脱外套,是因为蒋小雯注意到那些将要与她的躯体密切接触的床上用品泛着明显的污渍,看起来很久没有洗过或者说洗过但习惯。一个良好的卧房,首先必须是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这样才可以彻底放松地开始睡眠。可是在这样一个小山村里,所有关于卧房的概念是没有任何实践意义的。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的气息。山里人家烧饭或取暖用的煤炉通常是没有烟囱的,好在门扇窗户都走风漏气,煤气中毒的事倒也鲜有发生。

蒋小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一是因为煤烟的刺激,二是因为这屋子里确实有点冷。蒋小雯上床的时候,只脱掉了外面的羽绒服和长裤,穿毛衣毛裤和衣而卧。之所以和衣而卧,一是怕冷,二是在这样一个似乎永远都无法适应的半封闭环境里,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进一步完成脱衣的动作。

蒋小雯的喷嚏在沉寂的凌晨,多少是有一些响亮的。李国栋随着蒋小雯的喷嚏声,就势翻了个身,把一张国字脸朦胧地展现在蒋小雯的视线里。这样的一张脸,蒋小雯对之曾经是漫不经心的;这样的一张脸,于蒋小雯青春时节的所有梦幻曾经是不搭界的。

但,就是这样的一张脸,现在却会随时随地地出现在蒋小雯的视线里。

譬如说现在。

“世事真是难料!”

蒋小雯的心底随即浮起一种感叹。这种感叹在蒋小雯将近十年的婚姻里,不知浮起过多少次。是啊,青春时节的蒋小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李国栋的妻子,与他结婚,为他生孩子,随他一年一度地回老家过年,同他一同睡在对蒋小雯来说永远都有些生分的、习惯不了的半封闭空间里。

为这一年一度的例行公事式的回家过年,蒋小雯是做了一番准备的,譬如带自己的床单、被罩和枕巾,力图让自己的躯体包裹在绝对没有洗干净的样子。她的心底有些嫌恶,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李国栋说明。不好意思开口说明,是因为她与李国栋的关系还停留在“不好意思期”。

那是蒋小雯第一次随李国栋来见他的父母。从未见过大山的蒋小雯,凭着自己脑子里关于山水画中大山和村庄的描摹,对生养李国栋的小山村做了种种具有文学色彩的想象。譬如弯弯的山路,袅袅的炊烟,春天百花齐放,秋天野果满山,林中小鸟鸣唱,溪边野鸭戏水之类。蒋小雯完全没有料到,她的夜晚要面对的是一爿土炕以及土炕上几件泛着污渍的寝具。

蒋小雯在土炕前磨蹭了很久。虽然屋内灯光昏暗,但那些污渍在蒋小雯眼里却异常醒目。她草草地和衣而卧,被子只象征性地拉过一只角,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并随时注意不让那被头触碰自己的脸颊。

李国栋是个粗人,对蒋小雯心底的嫌恶没有丝毫的察觉,或者说那些问题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他把一爿土炕指点给蒋小雯后,即很自觉地到另一爿土炕上呼呼大睡了。一路颠簸而来,他也确实累了。

蒋小雯睡不着。事实上她比李国栋要累得多,毕竟她是第一次走那样的山路。先是大客车,后是小客车,最后是三轮车,车子越换越小,山路越走越陡,时而盘桓向上,时而俯冲直下。经过几个小时往复不断的上下颠簸,蒋小雯的骨架都被颠散了似的,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失重状态,以至于她躺在炕头的时候仍然感觉自己处于往复不断的上下运动中。

老实说,蒋小雯第一次随李国栋到他家里来,是遭到蒋小雯父母的竭力反对的。蒋小雯的母亲在饭桌上听到女儿底气不足的要求时,先是怔了片刻,接着扶起一副近视眼镜,盯着女儿上下打量了半天,像打量一件刚出土的文物,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但她的神色明显地凝重起来,桌前的那碗饭再也没有动过一筷子。

蒋小雯有些后悔,不该在吃饭的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影响母亲的情绪和胃口。那边的李国栋也像做错了事似的,方才还动得起劲的筷子明显地降下速度来。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一些僵,蒋小雯的父亲打圆场,招呼大家快吃快吃,但同时也意味深长地瞥了蒋小雯一眼,那一眼透露出的是对蒋小雯草率行为的一种不满和指责。

其实蒋小雯并没有完全打定主意到李国栋家里去,只是经不住李国栋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勉强地应承下来。心想也就只是去看看,什么也不代表。既然什么也不代表,那就去看看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去你家看了,就一定要嫁给你,做你家的儿媳妇吗?心里这样想着,也就含含混混地向李国栋点了点头。

李国栋倒像拣了个大元宝似的,登时脸上笑开了花。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反反复复在蒋小雯耳边叨咕的一件事,就是希望蒋小雯到他家里去看看。去看什么,他没有说。其实,他家里还真没有什么值得蒋小雯去看看的。他自个儿心里明白,不是让蒋小雯去“看看”,而是让蒋小雯到他的家里去“被看看”。

李国栋在家排行老四,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边一溜儿三个姐姐,都没怎么读书,都早早出嫁。用李国栋他爹的话说就是,把赔钱的替别人家养的都早早打发走,围绕一个中心重点培养李家血脉。李国栋爹妈把所有的精力财力都耗在了李国栋身上,对李国栋这唯一的李家血脉自然寄予了很高的厚望。

李国栋倒也争气。在村里读完小学,就考上了乡里的初中;在乡里读完初中,就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在县里读完高中,就考上了省里的大学;在省里读完大学,就分配到了省里的政府部门任职。

一路绿灯,直线上升,几年一个台阶,几年一个喜讯,直让李国栋他爹一张嘴高兴得合拢不起来。看看吧,我儿可是咱这穷山村飞出去的,一飞几百里,直飞到省里去,谁说咱这穷窝窝不出人才?我儿就是一个榜样!

有了李国栋这个榜样,邻里乡亲教导自己的儿子,都频繁使用一律的口头禅,你看人家李国栋如何如何!你看人家李国栋怎样怎样!李国栋他爹脸上大放光彩,有事没事,总喜欢房前屋后地转悠,到处是打招呼的声音和艳羡的目光,那滋味别提有多带劲了!

自从儿子大学毕业,在省府大楼里吃上了皇粮,李国栋他爹热切盼望的下一个喜讯就是儿子体体面面地带一个媳妇回来。儿子是在省里头上班的,当爹的鞭长莫及,找媳妇的事帮不上忙。眼见着儿子一年又一年,没有任何动静,便免不了有些着急,私下里跟李国栋他娘念叨,这小子能不能在城里讨上媳妇?那城里的丫头能不能看上咱山里出去的小子?

有一年,李国栋他爹叼着烟袋锅子在村子里转悠,忽听大伙啧啧赞叹东头老周家在新疆当兵的老二提了干还娶了部队首长的女儿,忒有能耐!忒给他爹长脸!忒给咱山里人争气!李国栋他爹听着,耳根子就难受起来,这么说他在村子里至高无上的地位就要受到东头老周头的威胁了,这还了得?铁青着脸回到家中,一屁股坐在灶头,一面将烟锅里的烟渣狠狠地磕在炉火里,一面向坐在对面的“不争气的混小子”下了最后的死命令:明年过年,不带媳妇,不许回家。

李国栋诺诺连声,不知道他爹突然从哪儿灌来一肚子气。老实说,他先前是没把找媳妇的事当回事的。找媳妇的事,是水到渠成的事,刻意地去找,限定时间地去找,为了找而找,找谁呀?哪儿有合适的丫头在等你?

当然,李国栋之所以没把这事当回事,是因为一直以来无法将蒋小雯从自己的脑子里抹去。一直以来,他是把蒋小雯认定为自己的未来的媳妇的。虽然老天不开眼,铁树不开花,现实差强人意,他在大学里多年追求蒋小雯的种种努力都泡了汤、冒了烟、飞了灰,但他的心思却迟迟无法从蒋小雯身上转移开去。即使找不上蒋小雯,也得找个像蒋小雯那样的。总之,自己还就是被蒋小雯那样的给迷惑住了。

当然,他多年追求蒋小雯不果的事从来都没有跟他爹妈透露过,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李国栋被蒋小雯那样的给迷惑住,始于他上大学的第一天起。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万物清新的日子,李国栋第一次坐在山北大学经济系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多年读书的终极目标原来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坐在这里就意味着他彻底地从泥土地里拔出了腿,再也不用像祖辈父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终生都在泥土地里刨食了。这是一种多么重大的改变!这是一种多么重要的改变!这种改变是一种根本的改变!是一种扭转命运的改变!具有质的飞跃!

李国栋的大脑被这种“根本的改变”和“质的飞跃”强烈地冲击着,以至于顶着个秃脑门的经济系主任在迎新大会上都讲了些什么,他一概没有听进去。

就在李国栋的思想频频开小差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清爽的、说不出来是什么味儿的气息缓缓地送到了他的鼻子里。他使劲地抽了抽鼻子,有种陶醉的感觉。循着那气息望过去,他看到了一头乌黑发亮的瀑布般的长发。那长发的下面是一张戴眼镜的、看上去挺文静的、颇具书卷气的女孩子的脸。那女孩坐在李国栋前排靠右的一个位置上,李国栋只看到女孩的左半侧脸便做出了如上的判断。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李国栋一直盼望着那女孩能够突然地回过头来,似乎只是想对自己的判断进行一下验证。他眼巴巴地等着,却终于没有等到,而耳边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迎新大会结束了。没等李国栋反应过来,那头长发在他眼前飘了几下便不见了。

那个晚上,李国栋平生第一次失眠了,那一头乌黑发亮的瀑布般的长发在他的眼前飘来飘去,飘得他心慌意乱。

那个长发的女孩便是蒋小雯。

蒋小雯却没把李国栋当回事。

当她突然意识到李国栋那双眼睛在时时盯着自己的时候,心里煞是平静。在蒋小雯逐渐长大的这些年里,她体验了太多此类目光的注视。多一个李国栋不多,少一个李国栋不少。毕竟李国栋距离她心目中的“他”还有着一定的差距。事实上,那个“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他”,蒋小雯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只是隐隐觉得不是李国栋那样的。

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样,高大、英俊、稳重、潇洒、飘逸甚至幽默、诙谐之类是蒋小雯想到“他”的时候,脑子里总要跳出来的几个词汇,而李国栋的身影是无法与这几个词汇联系到一起的。

也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样,蒋小雯在心底编织着一个虚幻的七彩的爱情美梦,描摹着一个极度完美却又极度朦胧的白马王子的形象,在意念里静静地期待着一份极度浪漫、极度曼妙却又极度遥远、极度缥缈的爱情故事的发生,是迟迟不愿同现实中具体的人和具体的事联系在一起的。

蒋小雯是家中独女,在山北省省城之外的第二大城市长大,父母都是重点中学的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蒋小雯从小即受到严格的家教,人前人后都一副标准乖乖女的模样。她的学习成绩一向很棒,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走来,遥遥领先,一帆风顺。大学毕业,一个班的同学都在为分配的事闹心发愁,蒋小雯却像外星人一般没自己的事,她早早即被系里推荐为硕博连读研究生,一下子就把未来五年或者更多年的人生轨迹给规划好了,她只需按部就班循着那道轨迹前进即是。

李国栋是在毕业前的最后一刻才得到那个省府机关的分配名额的,先前他一直做着打道回府的准备,他没有资本挑肥拣瘦。当众多有资本挑肥拣瘦的同学以及同学的父母在为分配上下运作、左右疏通的时候,李国栋的心态却放得相当的平稳,完全一副听天由命的乐天派架势。不听天由命又能如何?李家祖祖辈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八竿子够不着一个拿国家俸禄的人,他能够从穷山沟里飞出,已是祖荫有德、造福后世了,还敢有什么进一步的奢望?

当主管经济系毕业生分配的系主任把省府机关的那个名额划到李国栋头上的时候,李国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长了一颗如此幸运的脑袋。这个唯一的据说是本届经济系毕业生分配中最好的一个指标,会落到李国栋这个没有任何经济背景和人事背景的山里娃身上,简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随后传来的种种小道消息是,为这一个指标,经济系主任至少接到了十个以上的老上级、老领导、老同事、老朋友的电话,至少在家里接待了十批次以上的不同层次的形形色色的客人,其中至少有三个电话和四批次的客人势均力敌,不分高下,无法顾此失彼。经济系主任头大到失眠状态,神情恍惚多日,最后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各方的神仙都不得罪,一咬牙,一狠心,这个指标就天上掉馅饼般地砸在了李国栋那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脑袋上。

李国栋从经济系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晕晕的,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仰头看天,那里有几朵白云在飘;他低头看地,那里有几只蚂蚁在爬。他把手指头夹在牙齿间咬了咬,有疼痛的感觉,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随即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到蒋小雯的宿舍去,把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里告诉蒋小雯。

蒋小雯的宿舍在公主楼三层。公主楼是新建的女生宿舍,粉墙红瓦,明艳鲜亮,在一大片灰秃秃的旧楼群里煞是醒目,故而得名。

自从李国栋在蒋小雯那里碰了第一颗钉子之后,李国栋就一直非常憎恶“公主楼”这个讨厌的名字。明明就是个女生楼,非要叫什么“公主楼”,弄得这楼里的女生都眼皮子向上,挺胸抬头,走路发飘,以为自己还真是什么“公主”!憎恶归憎恶,李国栋的这一套理论可没敢跟蒋小雯透露过。

公主楼把门的是位眼皮子轻易不肯抬起来、但耳朵具有超常特异功能的胖大妈,手里一年四季都织着毛线,别看眼皮子轻易不抬,但你想要从她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进去,那比登天还难。李国栋曾经抱着侥幸心理做过数次尝试,但没有一次能够成功,为此可没少挨胖大妈的白眼和数落。

那天因为心情大好,李国栋规规矩矩地站在传达室的小窗口前,低声下气又甜蜜之极地喊了一声“大妈”。大妈的眼皮子抬起来,本来紧绷的脸一下子松弛了许多,语气也柔和起来:“又找蒋小雯啊?人家将来可是博士了!”

胖大妈的语气里“又”和“博士”做了特别的强调。

李国栋讪讪地点点头。他明白胖大妈那话背后的深层内涵:人家都博士了,你还敢找?能找得上吗?

李国栋应声进门的时候,蒋小雯正伏在桌子跟前,面前摊着一大堆毕业纪念册,她正忙着给同学们留言。四年相处,同学情深,分手在即,蒋小雯的心底涌起诸多感叹。方才刚刚写完李国栋的那一本,李国栋就敲门进来了。

她写给李国栋的祝福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虽然是有些俗气的两句老话,但绝无敷衍性质,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非常真挚。

之所以写下这两句话,是因为她觉得像李国栋这样的没有任何背景的山里娃,分配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两句话多少含有安慰和鼓励的意味。四年来,她对李国栋的热烈追求一直都冷漠地回绝,毕业之际,想到也许从此便不再相见,竟在心底生出一份隐隐的歉意,这种歉意随即化作一份对李国栋的真挚的祝福。

“蒋小雯——,我留到省里了!”

李国栋说这话的时候,双目放光,声音发颤,明显地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这种激动除了分配本身带给他的以外,还有一份是来自于蒋小雯的。留到了省里,就意味着他离蒋小雯又近了一步。本来他对蒋小雯的那份爱恋,在毕业之际已经无奈地化作一份忧伤,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大的转机,真是老天开眼!

蒋小雯不由得一愣神,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愣神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李国栋那团熄灭的火怕是又要燃烧起来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脸颊开始发烫,心底也突突地跳个不停。

蒋小雯的判断一点都没有错。

李国栋从到省府大楼报到上班的第一天起,就给自己制订了两项宏伟明确的目标:好好工作,干一番风风光光的事业出来;再接再厉,一定要把蒋小雯追到手。

按说,在学校的这几年里,李国栋在蒋小雯的身上可没少花费功夫,情书一摞一摞的都不知写了多少,写到最后,实在都没什么可写的了,改作画图。

画一个卡通人物伏在桌前,作屏息凝神、苦思冥想状,面前摊着一本本字典厚的书,书脊上几个大字“爱情心理学”,意即他李国栋为了蒋小雯在苦苦研读浩瀚如海的爱情专著;画一丛竹子,有的呈蓬勃生长状,有的东倒西歪呈被砍状,旁边一把斧头几滴水珠状的东西,那是李国栋的心在滴血,意即他对蒋小雯的爱恋,像竹子一样砍也砍不断……

但他无论做怎样的努力,蒋小雯始终坚如磐石、冷若冰川。这让李国栋的自尊心与自信心遭受严重挫伤。毕业在即,从此也就跟蒋小雯天各一方了,那份梦幻不得不强行压在心底,李国栋倍感怅然、无奈、失落、抑郁……

但随后出现的巨大转机,实在让他兴奋不已,像溃败而去的士兵突然听到冲锋的号角一般,李国栋浑身来了劲,每个细胞都鼓胀起来。他甚至感觉到这个转机的出现,或许就是他真挚浓烈的爱感动了冥冥之中的命运之神,所以再一次为他创造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他绝对不能放弃,一定要成功。

蒋小雯对李国栋的态度出现缓和的时候,已是她读研究生的第四年。长久单调而又枯燥的学生生活,让她对校园外的一切充满向往。昔日的同窗好友纷纷披起婚纱,迈向婚姻的殿堂,做起幸福的新娘,而蒋小雯依然形单影只形影相吊,这不免让她生出一种孤独感。而这种孤独感在李国栋每次来学校看望她然后离去之后就更为强烈了。

这么说,她是需要李国栋的陪伴?这样想着的时候,蒋小雯的心底有种酸涩而无奈的感觉,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对李国栋认可的开始。

蒋小雯和李国栋就读的山北大学在省城的远郊。李国栋自从分配到了省府机关,他生活的中心也就从城市的远郊转移到了城市的中心。但他每个星期天都会从城中转三趟车,一路摇晃着到城郊去。路况不好,车内又总是很拥挤,一个往返大约要花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辛苦,从来都是满怀信心、兴致勃勃。在一趟趟周而复始的往返运动中,他感觉到蒋小雯的心在一点点向他敞开,盼望已久的幸福在一步步向他靠近。他满足、兴奋,为自己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点儿结果而谢天谢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李国栋的脑海里时时浮起这些励志警言。而在他的脑海里浮起这些励志警言的时候,眼底总不由得有种湿润的感觉,他在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动,他在为自己的坚持而感动。

自从李国栋他爹敲着烟袋锅子向儿子下了最后的死命令,李国栋就把带蒋小雯回去给爹妈看看这件事当成了必须要完成的头等大事。

当他首次将自己的打算说给蒋小雯的时候,蒋小雯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还远远没有达到要见双方父母的那个程度。蒋小雯怪李国栋得寸进尺,为此有两个星期的时间没有给李国栋好脸色看。

李国栋却是很有耐性的,与蒋小雯交手这么多年,他的那一股子脾气早就磨平了。没办法,谁让咱鬼使神差地爱上人家?每当他在蒋小雯那儿遭受冷遇,灰溜溜地从公主楼六楼走下来的时候,他就在心底诅咒数遍“公主楼”这个讨厌的名字。

蒋小雯倒好,原先住三楼,六个人一间,自从上了硕博连读的研究生,宿舍便从三楼直挪到最高层的六楼,两个人一间,成了这栋楼里屈指可数的享受最高待遇的公主之一。待遇见长,脾气也见长,真叫李国栋有火发不出。

倒是楼门口的胖大妈对李国栋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越来越好。每当李国栋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楼门口,胖大妈总是适时地抬起轻易不怎么抬起的眼皮,热情有余地冲李国栋打招呼。这让李国栋的心里暖呼呼的。

李国栋在学校的时候,胖大妈对他多少有些不屑,毕竟在所有上楼找蒋小雯的男生中,他是不怎么起眼的,胖大妈心里就极不情愿将蒋小雯与李国栋联系到一起,所以常常寻找借口将李国栋拦截在门外。

可时间过去一年又一年,眼瞅着来找蒋小雯的男生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了一个李国栋。胖大妈暗自感叹:可见女孩子上多了学,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国栋的打算在蒋小雯那里碰了钉子之后,他并不气馁。这大概就是李国栋的特点。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再来四五六……我就不信你蒋小雯不点头。蒋小雯终是架不住李国栋软性炸弹的连续轰炸,终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在蒋小雯随着李国栋在连绵不断、蜿蜒盘旋的山路上上下颠簸的时候,就无比后悔了。蒋小雯没有晕车的记录,但那一天她晕得很厉害。胃是翻江倒海般难受,而从车的缝隙处飞扬进来的尘土又呛得她不停地咳嗽。她每咳嗽一下,就解气似的用手指掐一下李国栋的胳膊。咳嗽一下,掐一下。一路下来,李国栋的半条胳膊都有些发紫了。

在李国栋的胳膊不停挨掐的时候,李国栋他爹可正在村子里忙活得满面春光。儿子捎信回来,说要带一个女同学回家看看,他爹心头那个乐呀:什么女同学,不就是媳妇吗?这小子成了国家干部,人也变得讲究了。

李国栋他爹可一点也不讲究,儿子带媳妇回来的消息登时就在山村里传了个遍。这媳妇可不是一般的媳妇,正在读什么“博士”呢!都问李国栋他爹啥是个“博士”,他爹也搞不清楚,只说顶上好几个大学呢!大伙就起哄说怎么庆祝庆祝?他爹也不含糊,当时就拍板,请乡里的说唱班子来,给大家好好唱几段,热闹热闹。

当李国栋携着满脸倦容、疲惫不堪的蒋小雯走进村子的时候,已是暮色时分。远近的山峦、房屋、树木都展现出模模糊糊的轮廓。却见他家那个方向灯火通明,传来阵阵喧闹的鼓乐声、哄笑声,李国栋心里登时就明白了,暗暗责怪他爹多事。

蒋小雯却煞是好奇,不由自主地冲那个方向走去。却不等她靠近,就有几束手电筒的光柱齐齐地向她射来,吓得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身后的李国栋却跟没听见似的,撇开她就跟一群人打起了招呼。

蒋小雯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一大堆人仿佛听到了口令似的一律脑袋向后,几十双眼睛在似笑非笑、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她。她一愣神,那几束光柱又齐齐地向她的身后射去,似乎在她的后背上做了特别的停留。

“这媳妇,俊了嘛!”

人群里不知是谁来了一句,像是夸赞,却腔调怪怪的,带着一种蒋小雯意会不了的特别的意味。

“轰——”的一声,那一堆人显然心领神会,哈哈地哄笑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几声口哨。

李国栋有点发窘,他当然明白大伙哄笑的缘由,但又不好向蒋小雯解释,匆匆拉着蒋小雯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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