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自己就是一只海鸥,或者另一艘船儿”。这是舒婷三十年前在一封回信中对我说的一句至今难忘的话。
20世纪80年代,我们一帮文学青年,崇拜舒婷的诗到了狂热的地步,我们除了手抄的一首《致橡树》别无其他。一天,我们听说舒婷又打造了一艘《双桅船》,大家都到处寻觅,无人获取。我心血来潮,怀着崇敬的心情以分行形式给当时在厦门文学社工作的舒婷写信索要《双桅船》:
我经常寻找你的诗句/但能找到的只是散落的星/社会像浩瀚的海洋/海洋里游着一艘奇特的《双桅船》/我多想得到你的《双桅船》呀/即使在最黑暗最险恶的夜里/船头总有一盏不灭的灯/你不会让我失望吧/——站在你的彼岸
1984年3月29日
第一封信发出去以后,我天天站在传达室门口,等着舒婷的来信,真有点望眼欲穿的感觉。然而,几个月过去了,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不禁使我心烦意乱,觉得她那么遥远,那么高不可攀,在那样低落的情绪里,我带着对舒婷的偏见和怨气写了第二封信:
尊敬的女诗人:
当我那封带着焦虑和渴盼的信,被你置之不理的时候,我的心在失望和痛苦中第一次哭泣了。而你却默默地站在对岸——背对着我。
也许你经过了痛苦的磨难,所以就用来惩罚别人;也许你太伟大了,你的伟大就在于你瞧不起热爱你的人;也许你太骄傲了,你的骄傲就在于你只管唱着美好的歌走过去,却从不向后顾盼。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勇敢地踏着波浪,迎着风暴去品尝你那《双桅船》里载着的酸甜苦辣。
1984年6月26日
出乎我的预料,第二封信发出去不到两周,就收到了舒婷的来信,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第一眼就看到舒婷用“同志”称呼我,她详细解释没有及时回信的缘由,说到她繁忙的工作和家务,还诚恳道歉。她的谦逊和宽容让我很受感动,那种神秘感顿时烟消云散。到现在我都觉得舒婷不仅是优秀的诗人,更是一位贤妻良母,一个孝顺婆婆的好媳妇。
是生活的艰难,或许是我太不争气和愚钝,虽然常常用舒婷的话激励自己爱上诗歌,但在以后的二十六年里,诗歌好像抛弃了我,竟没有一首诗歌光顾我的门扉,似乎与诗歌绝缘了。倒是舒婷的信一直跟着我辗转东西,陪伴身边,常常搁在我的抽屉里,闲时翻一翻,信封都被我翻烂了,还是没有写出一首诗。但随着时间的飞逝,我隐隐感到,有一艘无形的船停泊在我心的港湾,我深信,它就是舒婷希望我成为的另一艘船儿。
直到2010年的春节,诗友聚会上见到祖台和谭曙方诗兄,他们鼓励我开博客写诗,我才战战兢兢地开始学写一些分行的话。后来在博客里遇到西藏著名诗人洋滔先生,他不仅鼓励我好好写诗,还常常向多家刊物推荐我的文字,使我对写作有了信心和热情。三年前又在网上碰到山西著名诗人梁志宏先生,他对我的诗歌给予了高度评价和鼓励,使我的写作水平发生了量到质的飞跃。他们如同是这艘“船儿”的风帆,给我航行的动力。直到把爱情写痛,把父亲写成一匹马,把母亲写成一缕炊烟,把友情写成一盆火,把亲情写成一条河流,把故乡写成一座碑。现在,我将乘着《另一艘船儿》驶向生活之洋。
今夜,我读舒婷的双桅船//读它鼓满的风帆/在暗夜里长出的翅膀/读它的乘风破浪/飞翔在海啸之上//它就是一座灯塔/昭示我回家的路/它就是一轮圆月/折叠成我远洋的航标//读它在港湾的静谧/连浪都不再喧哗/读它曾经的伟岸/沙砾都无法吻过它的脚踝/读它的娇媚,一锤定音/敲出一曲名花有主的佳话//只是我和她有个约定/在某年某月某日/我将携着发旧的书信/与一个名字走过她的船舷/那时《双桅船》会向我挥手致意/因为我已鼓足了踏浪的勇气
2016年7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