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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灵巧依儿含情做鞋 丑恶东家怀恨抽地

麦收刚刚结束,秋种还没有开始的十来天农闲的日子里,常时友和常时留身穿孝衣头戴孝帽,在自己家刚刚买的五亩地的地头安装起了井架。父亲常进柱就安葬在这刚刚置进的五亩地头。悲伤依旧挂在兄弟两人的脸上,四只眼睛还都红肿着。

常时友抬头看看天空:“留儿,咱得抓紧把自己家地边的这口井打好,再晚了连种山药蛋都来不及了。”

常时留点点头:“看来这块地也就能种点豆子和山药蛋了。种别的一来来不及,二来怕也长不好。这地看着就没劲道嘛。”

常时友叹口气:“爹买的这块地是贵了。可是不管咋说,咱在这车辋村总算是有了自己家的一块地了。爹的心思咱们也都明白,爹其实是为咱们往后的日子打算的。唉,可惜他……”

常时留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是啊!咱可得好好干,要不咋对得起死去的爹。”

还是像以前一样,到了晌午的时候,依儿提着饭篮子把饭菜送到了地头。日子过得和从前一样,可他们三人总是感到少了点什么。想来想去,他们才各自灵醒过来,是常进柱的离去使原本一样的情景变得不一样了。

走了的也就走了,只是还在的亲人心里苦闷啊!

依儿看着常家兄弟飞快地吃完了饭菜,就一边收拾碗筷到饭篮里一边说:“晌午天太热。你们先歇一会儿,等天凉快一点了再干。”

常时友点点头,偷偷地看一眼依儿俏丽的脸:“行。那你也早点回家歇歇晌。”

对于常时友的目光,依儿早有察觉,只是不好说什么。依儿还是像以前一样装作不知道,却有意地赶紧避开常时友热辣辣的目光,匆匆看了一眼常时留:“那我先回去了。”

大热天,赵举人晌午要回家歇晌,王守义就没了管束。赵举人前脚回家,他后脚也就离开王家大院。王守义不为别的,只为能到依儿送饭的路上看看依儿,最好能说几句话。这个时候王守义正藏在远处庄稼地里,像个贼一样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着。

当依儿提起饭篮离开常时友和常时留向村里走去的时候,王守义从庄稼地里一下蹿出来,悄悄地跟在依儿的身后。

虽然王守义蹑手蹑脚鬼头鬼脑,但常时友和常时留早就知道他藏在庄稼地里了。等他悄悄跟在依儿身后的时候,常时友看着王家大少爷的背影瞪着眼气得呼呼直喘粗气。

常时留却眼珠一转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哥,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尿尿去。”不等常时友答应,常时留已经几步蹿进了茂密的庄稼地里。

王守义跟着依儿走了一段路后,回头看看,见已经看不见常时友和常时留了,就紧走几步赶上了依儿,嬉皮笑脸地搭讪道:“依儿妹妹,天太热了。来,我给你遮凉。”说着将外衣脱了下来,双手撑开举到了依儿的头顶上。

依儿对王守义的恶意纠缠越来越反感,口气也就越来越强硬。依儿白了身旁的王守义一眼,厌恶地躲闪着:“我不热。你走开。”

王守义却不恼不怒地依然赖皮赖脸纠缠着:“这火辣辣的日头晒着咋能不热?你看看,都出汗了。”说着腾出一只手去依儿的脸上擦汗。本来双手举着的衣服就落下来,正正好盖住了他自己的头。

旁边庄稼地里的常时留见状,一步从庄稼地里蹿了出来,迅速将手中早就抓着的几只蜥蜴顺着王守义的脖子塞进了贴身的汗衫里去,然后一转身又跳进了茂密的庄稼地里。

王守义突然“哇”地惊叫一声,一下跳了起来:“啊!甚吗?这是甚吗?”

被王守义纠缠得心烦意乱的依儿也被王守义的惊乍举动吓了一跳,扭头惊异地看着又叫又跳的王守义。

王守义蹦着高又叫又跳,双手在后背乱抓乱挠:“喂!喂!哎呀!我的后背咋就进去凉冰冰的东西了?这到底是个甚?”

藏在庄稼地里的常时留看着王守义的样子,强忍住了笑。王守义抓挠了半天也抓不到什么,实在没办法,叫着跳着开始脱衣服。依儿见王守义脱衣服,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扭头向村里跑走了。王守义几下就把自己脱个赤身裸体,几只蜥蜴从汗衫里掉了出来,掉在地上向四处爬走了。

王守义喘着粗气,看着四处爬走的蜥蜴,一脸茫然地自语:“日他妈的,这四脚蛇咋就会钻到我身上呢?”

天黑之后,常家兄弟回到家,吃过了饭,常时留找了个机会悄悄把白天的事告诉了依儿。

依儿抿嘴笑着说:“我就猜到是你捣鬼了。亏你想得到做得到,四脚蛇塞进汗衫里,恶心死人了。”

依儿早就注意到常时留的鞋子开口子了,只是一直没敢说什么。直到常时留两双开口子的鞋子实在不像样子了,才在心里拿定主意,决定偷偷给常时留做一双新鞋子。当父亲赵举人到王家授课,常时友和常时留兄弟两人到地里打井,惜儿和常时话给干活的人送水,家里一个旁的人都没有的时候,依儿才羞红着脸,走进常家兄弟的房间。左看看,右看看,终于从墙角找到几双开口子的鞋,拿在手里自思自忖:“哪双是二表哥的鞋?”鞋底对着鞋底比量着几双鞋的大小,几双鞋都不大不小。比来比去,终于拿着一双不大不小的鞋子自言自语说:一定是这一双了。拿着选好的鞋来到院子里,坐在石桌旁开始画样做鞋。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想着女儿家的心事。

几天的偷偷忙碌后,一双新鞋子做出来了。依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将做好的新鞋子左看右看,然后满意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常家兄弟的房间。正不知道该怎么把做好的新鞋子交给常时留的时候,就听院门外传来了常时友和常时留说话的声音。依儿一愣,也来不及细想了,就慌慌张张地把手中的新鞋子随便一放,赶紧走出了屋子。依儿刚刚站到屋子门外,常时友和常时留就走进院子里来了。

依儿故作镇定地笑着打着招呼:“今日个咋回来早了?”脸上的红晕还挂着。

常时留兴冲冲地说:“井打好了,也见水了。哎呀!这些日子可把我累毁了。”一屁股坐了下来,轻松地擦着头上的汗水。

依儿深情地看了一眼常时留:“我去做饭去。”进了厨房。

常时友看着依儿的背影发了一阵子呆,叹口气走进屋子,往炕上坐去,却正好坐在了依儿刚刚放下的新鞋子上面。常时友皱着眉头伸手在屁股底下一摸,摸出来一双新鞋子,心里不由就是一愣怔,试着穿上新鞋子,站在地上蹬蹬脚正合适,然后就开心地笑了。就在心里猜想,一定是依儿见我的鞋子开口子,给我做的新鞋子。常时友这样一厢情愿地想着,小心地将新鞋子脱下来,抱在怀中,然后就傻傻地笑了。

秋天转眼就到了,常家兄弟种的庄稼长势都分外的好。与别人家的庄稼一比较,就看得更加的明显了。这就难怪村里别人家看到常家的庄稼都眼急脸红。常家兄弟俩看着自己亲手种的庄稼又会有个好收成,更是从心里一直笑到脸上。

常时留望着满眼茂密成熟的庄稼,擦一把汗水:“哥,看样子今年咱这秋粮的收成又是好得很啊。”

常时友也感叹一声:“是啊!这大旱年能长出这样的庄稼真是难得。这全亏了爹带咱们打的井啊。”

常时留眼望远处:“爹要是能看一眼咱现在的这庄稼,肯定高兴。说不定还会吼上几嗓子《下河东》哩!唉!”

兄弟俩这样说着已经天人相隔的父亲,心里不免又都泛起一阵无言的酸苦。最让人心酸痛苦的事是,当亲人走后在世的人痛定思痛,尤其是想到亲人在世时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常时友心里思念着再也见不到面的父亲,眼里满含泪水向父亲的坟头看去,却一眼看到了王正发带着刘管家正向他们走来。常时友心里一动,皱起眉头低声对老二常时留说道:“噫!这两个货咋又来了?”

常时留也看到了王正发和刘管家:“哼,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有甚好心?”

这时王正发和刘管家已经走近。王正发看着成熟的庄稼,不冷不热地说道:“啊呀呀!你家这五亩地的庄稼长得不赖嘛。是吧?刘管家。”明摆着他是在对常家兄弟说话,嘴脸却向着刘管家。

而刘管家也就不失时机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对对的。”

常时友明白,王正发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东家,不但不能得罪,还得尽量奉承着人家。“东家,这全是托东家你的福啊!”常时友脸上强挤出的笑容说明他的话真是言不由衷。

王正发斜眼看了一下常时友:“托我的福?哼,托我的福你爹就不会和我抢着买这块地了。”

这个时候了王正发怎么会突然提起买地的事?原来常家和王家抢着买地的事虽说过去两个多月了,可王正发还在为常家从王家手里愣抢走几乎已经到手的五亩地而耿耿于怀。

两个多月以前,当刘老大提出要卖五亩旱地的时候,王正发想都没有想就认定了,这五亩旱地从打刘老大想卖的那一刻起,已经姓王了。但双方没有签订契约之前,心里到底还有点不踏实。在刘管家找刘老大商量买卖契约的时候,王正发在账房里一口一口地抽着水烟,一步一步地在屋里转来转去。他在等着刘管家和刘老大办理五亩地买卖契约的最后结果。

终于,刘管家弯腰快步走了进来。王正发就像是吐出心中的一块心病一样吐出一口烟雾:“事办得咋样了?”

刘管家苦笑着摇摇头,叹口气道:“别说了。本来这事已经说好了,可是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结果这事就……”

王正发一下就皱起眉头:“到底是咋回事?刘老大反悔了?不卖了?还是……”

刘管家无奈叹口气:“那倒不是。卖还是要卖,只是刘老大把地卖给别人家了。本来东家出的价刘老大自己也觉得满意,可昨日个有个人出的价比老爷的要高,刘老大就变卦了。”

王正发满脸的惊异:“噢?有人出的价比我出的高?这是甚人,敢从我手里抢地买?”

刘管家一脸的不屑:“就是赵先生赵举人那个从山里逃荒来的亲戚呗。”

王正发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哼,他能出多少银子?”王正发是真的不相信,一个刚刚逃荒来的落难人能出得起高价和自己抢地买。他是不相信,但刘管家的回答却让他一下惊呆了也相信了。

刘管家嘴一歪:“十六两。”

王正发将手中的水烟重重地放在八仙桌上,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恨恨道:“噢!十六两!这个天杀的!年初要不是我看他可怜,租给他地,他现在一家人早就饿死了。现在靠种我的地活了下来,竟然来和我抢着买地。”

刘管家应和地点点头:“是啊!真是没有良心啊!咋能和东家抢着买地。”

王正发有口难言,勉强吞下这个苦果,从此就不再提这件事了,但却把对常家的嫉恨记在心里了。

王正发虽不提常家和王家抢着买地的事了,但这事却在车辋村传开了。人人都知道常家出的价比王家的还要高,就都悄悄地说以后要是过不下去了非卖地不可了,就找常家去。

秋天明朗的天空下,赵举人家的院子里果实累累,人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赵举人、依儿、常时话和惜儿在院子里忙着收拾归整满院子的粮食。常时友和常时留一前一后抬着一大麻袋的谷子吃力地走进了院子。

赵举人笑着招呼着:“来,来。依儿快来帮着把这一袋谷子放下来。”

依儿跑过来和赵举人一起帮着常时友和常时留将一麻袋谷子放了下来。

放下了肩头的粮食,常时友和常时留喘着粗气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嘴角眉梢上都是一种自得的笑意。

赵举人笑呵呵地看着满院子的粮食发出由衷的感慨了:“哎呀!这可真是:家有壮男,吃粮不难。”

依儿拍打着手笑着问:“还有吗?”

常时留笑着摇摇头:“没了。”

常时友拍拍地下的麻袋:“今日个先收拾这院子里的粮食。明日个话儿和我们一起去捡掉到地里的谷穗儿去。”

赵举人一挥手:“明日个咱都去,都去。”

常时留笑呵呵地说道:“咱随便捡两天咋也能再捡回来半袋子谷穗儿。”

第二天,赵举人、常时友、常时留、常时话、依儿和惜儿正在地里说说笑笑低头捡谷穗儿的时候,一个老者步履蹒跚地从远处走来。

老者手搭凉棚高声呼叫:“赵先生。”

赵举人抬起头来看见了老者,赶紧站直身子打招呼:“王老伯,你老人家身子不好,不在家歇着这是要到甚地方去呢?”

老者喘着气坐在地边的石块上:“赵先生,我找你嘛。到你家里没找到,人家说你在地里,这不我就找到这里了。”

赵举人走到老者身边问道:“找我?王老伯,你老人家找我有甚事?”

老者看着收割后的地:“找你商量个事。”

赵举人将手中装谷穗的篮子放在地上,也坐了下来:“找我商量甚事?有甚事你就直说。”

老者叹口气:“今年这方圆几十里,除了靠河的水地,有谁家的旱地能像你家的收成好?真是难得,难得啊!”

赵举人就笑了:“我这俩侄子能吃苦,也肯下死力。”

老者摇摇头:“这不假。不过我看还是要有井呀。有井就能浇上水,能浇上水还怕甚旱地不旱地下雨不下雨?”

赵举人点头:“这倒也是。”

老者发了一通感慨后这才郑重地把来意道明:“赵先生,我今日个找你,是想和你说说,我想把我的那十亩旱地兑给你,换点过冬的吃食。”

赵举人诧异了:“噢?你老人家要卖地?”

老者点点头:“我小子早就死了,这你知道。留下两个娃又都小。我又老了,身子也不行,甚也干不了。这两年又是旱球的不下个雨。今年我那十亩旱地里没有收回来一点吃食。单靠两亩水地的收成咋能过冬?”

赵举人点点头:“也是。可再难也不能卖地嘛。”

老者叹口气:“这我想过了。这荒年不知道到甚时候才算个完,我留着那旱地也种不出粮食,等于是没用,干脆兑了换吃食。”见赵举人不语,老者无奈地叹口气,“这没甚,地兑了以后还可以再买。你是不是稀奇我为甚找你兑地吧?这是我听了刘老大的话才来找你的。刘老大说你给的价高,不但比这荒年的一般地价高,就是比正常年月的地价也高,不像有些有地有粮的黑心人趁荒年低价弄地。有刘老大这话,我就来找你了。”

赵举人略想了一想:“王老伯,你这事我知道了。不过我是买不起你的地,要买地的是我那三个侄子。”指着远处正在捡谷穗的常时友、常时留和常时话,“这事我和他们说一下,看他们是个甚意思。”

老者点点头:“行,我等你的回话。”

双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老者按自家的想法出了个价,常时友和常时留商量了一下,就满口答应了。这件事通过赵举人办成后,连赵举人都感叹起来:“我见的事多了,还真没见过这么痛快就把事办成的。”

拿到地契的当天晚上,常家兄弟三个人跪在父亲常进柱的坟墓前,借着坟墓前一堆烧着的纸钱的光亮,常时友将一张地契摊在地上,悲戚但又不无自得地说:“爹,你看,这是地契,咱又多了十亩地。咱在这车辋村现在已经有十五亩地了。爹,你要是知道了这事一定高兴。爹,你放心,我一定把两个兄弟带大,一定要让咱常家过上好日子。”

常家兄弟再次买地的事,又一次深深地刺激了王正发。本来就在心里嫉恨着常家兄弟的王正发再也忍不住了,他也要行动了。

深秋的一天后晌,东家王正发和管家刘弯腰走出王家大院,出了村口走进收割完秋庄稼的光秃秃的地里。

王正发在前,刘管家紧紧跟在东家身后,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王正发不说话,刘管家也就知趣地闭上了自己的嘴。王正发想着自己的心事,刘管家就在旁边察言观色地揣摸着东家的心事。

走着走着,王正发停下脚步,指着面前一大片平展展的田地说道:“咱租给常家的这一块地多好呀,当时咋搞的,为甚就会比平时少收两成的租子?”向前走几步,望着不远处的两口井,“这虽说是一块旱地,比不得河渠边的水地,可是现在有了这两口井,就是在大旱之年,收成也没甚问题了嘛。”

刘管家讨好地点点头:“是呀,是呀。年初东家确实把租子定得太低了。不过那正是东家大发善心嘛。”

王正发抬头望着天空想了想说:“我看咱这样办吧。有地大家种,有饭大家吃。这块地常家已经种了一年了。村里没有地种的人家有的是,咱不能总是照顾常家,别的人家咱适当的时候也该当照顾照顾。明年,我想把这块地抽回来,让别的人家去种。”

刘管家看了一眼王正发,挠挠头:“东家的意思是?”

王正发不满但又不无得意地说:“你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咋就连这个理都掰不开嘛。今年年初咱把租子定得比平时低了两成,现在再要反悔的话不大好,是吧?中间不是还有赵举人的面子楦着嘛。我想咱把地抽回来,再租给别人,这样的话租子就随咱咋说咋算了嘛。”

刘管家蹲下身,从田地里抓起一把干土:“东家说得对。这块地其实也不算太薄,以前就是浇不上水收成才不好。现在可就不一样了。有这地头新打的两口井,这平展展的地里肯定能长出好庄稼来。租子收得高一点并不过分嘛。常家兄弟租种了一年,也该当心满意足了。”

于是,王正发和刘管家相视片刻,同时得意地笑了。

几天后,当常时友和常时留不安地站在王家的账房里时,刘管家就按照东家王正发的意思把话向常家兄弟说响叫明了。

刘管家哗啦哗啦地扒拉着算盘,良久抬起头,翻起眼珠从眼镜上看着常时友和常时留:“你们租种东家的三十亩地,今年的租子就算是全部交完了。记着,一来是东家有善心,二来哩有赵举人的面子。今年嘛,也就这样了。至于明年……你们有甚打算?”

常时友不解地问:“明年?明年咋了吗?”

刘管家用手指轻轻点击着算盘,不耐烦地说:“哎呀!我的意思就是说,明年你们还打算不打算接着租种这三十亩地了吗?”

常时友心里一惊,心里暗道麻烦又来了,这是东家有意在为难我们哩,嘴里赶紧连声道:“种,种,种,当然种。我们不种东家的这块地还能种甚地嘛。”

刘管家就眯上眼若有所思地微微点着头:“还种?”

常时友肯定地点点头:“是啊,还种。”

刘管家抬眼看一眼常家兄弟,拉着长调明知故问:“真的还要种?”

常时友就又一次用力地点点头:“种,真的要种。”

刘管家叹口气:“可是,唉,你们种了今年一年了。明年嘛,东家准备把这块地收回来。你想……”

常时友顿时急了,两眼紧盯着刘管家:“那咋行?东家要是抽了地,明年我们种甚?我们咋生活吗?”

刘管家不动声色摆摆手:“那可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问我,我问谁人去?就是东家也不能管你的这些事嘛。这块地让你们种了一年,那是东家冲着赵举人赵先生的面才答应的。”

常时友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忿:“东家让我们种了一年的地,那的确是给了我们家一条活路。我们打心里真是谢谢东家的大恩。不过这一年该交的租子我们也都交了嘛。是我们有甚地方做错了,东家才要抽地吧?”

刘管家暗自点头道:你们是做错了事了,你们为甚要和东家抢着买地呢?就冲这东家心里能高兴?想是这么想,可话不能这么明说,只好冷冷地摇摇头:“那倒不是。”

常时友的语气就更急切了:“那是为个甚吗?”

刘管家将眼镜向鼻梁上推一推,心想你孙子鬼可真是个愣头青憨子,咋连这个理都想不到?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东拉西扯应付着常时友:“地是东家的,东家愿意给谁种就给谁种。你说是不是?再说今年你们常家不是刚买了几亩地嘛!自己家有地了,为甚还要再种别人家的地?再说了,那三十亩地你们也种了一年了,也该叫别人家去种种了嘛。”

常时友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可我们……我们已经在那块地里打了两口井了。我爹就是因这两口……”

刘管家笑了笑,一挥手就打断常时友的话:“我明白,我明白。不就是两口井嘛。井可是你们自己要打的,没人让你们打井吧?”

常时友就被噎得干张嘴说不出话了。

一来常时留到底还是年轻两岁,二来常时留天生一副急脾气,听了刘管家无理搅三分的话后,在一旁气得火冒三丈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刘管家的领口,一用力就把刘管家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我……我打死你个不讲理的狗日的东西。”举起拳头就要打。

常时友连忙拦住。

常时留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当常家兄弟两人心急火燎跑回家,把王家要抽地的事告诉赵举人时,赵举人坐着连窝都没有动一下,反倒摆摆手让兄弟两人也坐下来。然后赵举人才用他惯常的不紧不慢的口气说:“你们先不要这样着急。着急没有用嘛。既是没用,那咱就不着急。到了这个时候要紧的是想办法。能想出办法,这事也就不是个事了。”

常时留依然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气愤地说:“我不是急,我是生气。这王家也太不讲理了嘛!年初说定的租子到麦收就不算数了,要加收一成。咱给他多交了一成。到大秋的时候,又要加收一成。咱又给他多交了一成。这还不算,又要把咱已经打了井的地也抽回去。”他本想骂几句脏话解解气,可在赵举人面前张了张嘴没敢骂出来。

依儿也生气地噘起了嘴:“就是!亏我柱子大爷还说他是善心人哩。”

赵举人露出一丝讥笑的神色:“善心人?他要是善心人的话,那天下的人恐怕就都是善心人了。”

常时友低着头闷声闷气说:“善不善心咱先不管他,也管不着他。咱先说明年租地的事吧。”

此时的依儿显得比常家兄弟还要着急:“是啊,王家要是抽了地,那明年咋办吗?”

赵举人沉思着点着头:“明年咋办?我还能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是甚算盘?刘管家是出面跑腿办事的,找他甚的事也不管。看来还得找咱们的东家王老爷呀!”接着他用商量的口气问了一句常时友,“我猜想着,兴许王家不一定非要抽地,他是另有打算哩。这只是我的猜想,你们兄弟心里事先有没有个底有没有个打算?”

常时友不解了:“不抽地?可刘管家明明说了要抽地的。既是不抽地,那他到底想弄甚事?咋还要我们心里有个甚的底?”

赵举人就是赵举人,他稍微一琢磨就猜到了东家王正发的意思,接着一句话就把王正发的心里话说穿了:“明年多交租子呗。”

常时友还在迷惑:“多交租子?”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噢,是这样。我明白他们的打算了。”

赵举人猜想的没错,王正发的确是另有打算。

当常家兄弟刚刚离开账房后,王正发踱着方步吸着水烟走进账房,不无得意地问刘管家:“要抽常家那三十亩地的事咋说的?”

刘管家赶紧站起身来点头哈腰地回答:“说了,原原本本都和他们说了。”说着他进前一步,礼让着王正发坐在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上,“东家,常家租地是赵先生给做的保人,这事咱们是不是也该当和赵先生说一声?”

王正发用手中的水烟袋点点刘管家道:“和赵先生说个甚?你还怕常家兄弟回去后不和赵先生说?”

管家连忙点头,讨好地笑道:“是,是。我是说万一他们不知道东家的真正的意思……那可就……”

王正发一挥手中的水烟袋:“啊呀呀!赵先生是举人出身,那可是真有学问的人。他那肚子里的弯弯肠子比你比我多十倍。这事又是明摆在那里的,赵先生能不知道我的意思?”

管家又进一步试探着问道:“东家的意思是……是等赵先生主动来为常家兄弟说情?可万一他要是不来呢?”

王正发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他想要不主动来也不行。为甚?他们可就指望着租种这块地吃饭哩。”得意地笑了笑,忽然脸色一板,“我说刘管家,赵先生万一找到你,你就……”接着王正发把自己想的主意对刘管家一五一十说了。

王正发自以为这个事一定会按照自己预想的来过。王正发算是个城府深的人,对人对事都算计得滴水不漏。可这次他真的算计错了。赵举人既没有找他,也没有找刘管家。这次反到了儿是王家大少爷王守义帮了常家兄弟的忙。这事说来说去还要从依儿身上说起。

那天,王守义手提鸟笼子摇摇摆摆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点头哈腰的刘三赖,两人本来准备到榆次城的赌场和青楼逍遥快活去。不料想刚走出王家大院不远,王守义眼睛一亮,将手中的鸟笼子交给身后的刘三赖:“三赖,你提着鸟笼子先去那边遛遛鸟。我等一下就来。”

刘三赖接过鸟笼子,顺着少东家王守义发亮的眼睛看的方向望去,就明白了一切,于是坏笑着点头:“是,少爷。”转身向另一条路走去。

原来依儿正提一篮白菜款款向家里走去。她哪里能想到此时王守义正色迷迷地看着她的背影。

王守义整整衣服,清清喉咙怪声怪气地唱起了山西小调酸曲:“月亮出来星星就少,想起了依儿妹妹我睡不着;日头头出来照山坡,我就是依儿的情哥哥。”

依儿听到歌声,回头一看是王守义正快步向自己追来,就厌恶地皱起眉头,脚下加快了步子想要赶紧走远。王守义见依儿步子加快了,就跑了几步赶到了依儿前面,回过头一侧身拦住了依儿的去路。

依儿此时见了王守义心里就没好气:“哎哎,俗话说好狗不挡道。你为甚总是挡我的道?”

王守义也不生气,赔着笑脸:“没有,没有。我没有敢挡你的道。我给你开道还来不及哩,咋敢挡你的道。”

依儿绷着脸:“那你这是在干甚?”

王守义嬉皮笑脸地向依儿身前凑凑:“依儿妹妹,其实我……我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嘛。”

依儿不耐烦地说:“和我说话?你和我有甚话说?行行行,想说甚就赶紧说,说完我好早点回家做饭去。”

王守义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你看你,我咋就不能有话和你说了?有,当然有,还全都是要紧的正经话。”

依儿更加不耐烦了:“你和我有正经话?真是稀奇!好,好,好。你说吧,我听着呢。”

其实王守义哪里有什么正经话要说,他不过是没话找话说罢了。王守义拢拢头发:“这个……这个……”一眼看见依儿篮子里的白菜,顿时像遇上了救星,“哎呀!依儿妹妹,你这个白菜可真是白啊。”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又显露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相,“不过这白菜再白也没有依儿妹妹你的脸蛋蛋白。”

依儿脸一板:“王大少爷,这就是你要说的正经话?”

王守义嬉笑着点点头。

依儿不屑地哼了一声:“好,王大少爷,你的正经话我听完了。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侧身要走。

王守义连忙伸手又拦住依儿:“急甚,你看你急的个甚。等等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依儿无奈地停下了脚步,语气更加的不耐烦了:“没说完那你就快说。我可没你大少爷的闲工夫,我急着回家做饭哩。”

王守义无话找话,指指篮子里的白菜:“这白菜真水灵,是刚刚从地里砍下来的吧?”

一听到“地”字,依儿眼睛亮了一下,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是刚刚从地里砍下来的。地……地……”

王守义一心只想吃喝玩乐,怎么能知道依儿的心思?看着依儿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明所以地问:“依儿妹妹,你没事吧?咋地……地……地的说个没完没了?”

依儿眼珠一转:“你看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甚像样的正经话。不过哩,我倒正好有句正经话和你说。可就怕你办不了这事,和你说了也是白说。”说完故意轻蔑地看着王守义。

依儿这是在激将。王守义到底年轻气盛,经架不住激将。依儿这一激将,还真把王守义给逼得没退路只好给依儿办事了。

王守义一听依儿要和自己说正经话,顿时心里乐开了花,此时不用说让他办事,就是让他去杀人都不在话下,他拍着瘦骨嶙峋的胸脯,做出一副英雄气概来:“啊呀呀,你看你这话说的。依儿妹妹,有甚事你只管说。我是谁?我是王家大少爷,还有我办不到的事?”

看着王守义的怪模怪样,依儿不由心里暗自好笑:“那好,那我可就说了。不过你要是办不了可咋个说法?”

依儿把王守义激得真急了:“你说,你说嘛。”用手比画着王八样,“你说的事我要是办不到,我就是这个。”

于是依儿就认真地说:“常家租种你家三十亩地,是我爹做的保人。不过这两天听说你爹要把人家租种了一年的地抽掉。你说我爹这保人咋做吗?我爹可也是你的老师嘛。”

王守义一听是租地的事,知道自己做不了父亲王正发的主,但在依儿面前又不能当孬种,就硬着头皮把胸脯拍得山响:“你看你,就这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要是办不成,以后就不见你了。”

王正发想要通过抽地的办法,让常家第二年多交地租。依儿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对王守义来说无疑就是圣旨。王守义领命要阻止这件事,这可真把王家大少爷难住了。王守义愁得一整晚没闭眼,就一门心思想着这件事,到后来还真让他想出了办法。

第二天一早,王守义脸都没来得及洗就到了账房外边,装作闲逛的样子四处转悠,其实却是在等着刘管家。

日上三竿的时候,刘管家急匆匆向账房走了过来,到了房门口刚刚停住脚步,就听有人叫:“刘弯……管家,到这里来。我有事正找你。”回头一看,王守义站在房檐底下在招手。

王守义本来顺口要叫刘弯腰的,话说出一半的时候一想不能这么叫,今天我王家大少爷是求这个刘弯腰办事的,要是还像以前一样叫他刘弯腰,可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刘管家何尝听不出王家大少爷是临时改口叫自己刘管家的。王守义叫他刘管家,这可真是让刘管家有点受宠若惊,一高兴不由自主地赶紧又向少东家王守义弯下了腰,快步走到王守义身边:“哟,是少爷,少爷有甚吩咐?”

王守义就装模作样地摆起架子:“刘——管家,听说我爹要抽掉常家今年租种的三十亩地。有这事?”

刘管家点点头:“这个,少爷,不瞒你说,老东家是这样打算的,可也不一定非要把地抽掉。这个话说起了可就长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东家王正发的本来意思向少东家说出来。

王守义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头,摇摇头同时又皱起眉头:“人家已经种了一年了嘛,该交的租子也都交了,为甚要抽掉?”

刘管家苦笑道:“这……这是老东家吩咐抽掉的。其实这事……”

王守义有点不耐烦了:“够了。咱先不要说甚老东家小东家了,你先说你是个甚意思?”

以前少东家王守义从来不过问这些事,今天这个少东家这是咋了嘛,咋就突然问起这些事来了?刘管家一边揣摩着少东家王守义的意思,一边顺口应付道:“我……我也就是个跑腿办事的。当然老东家说的都是对的,我就按老东家的吩咐跑腿办事就是了。”

王守义一瞪眼:“噢!老东家都是对的?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我这个少东家都是错的了?”

明知道少东家这是在有意找茬,刘管家还是赶紧摆着手连声说:“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王守义讥笑一声:“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个甚意思?”他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挺起胸脯,“你也不糊涂嘛,还用我把话说明叫响?我现在是少东家,将来一定是老东家,对吧?”

刘管家赶紧连连点头:“对对的哩。”

王守义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轻拍一下刘管家的肩膀:“将来我当了老东家你还想在我们王家,对吧?”

刘管家一听这话,顿时想到这可是趁机向王家未来的主人表白忠心的时机,就一脸诚恳地点着头:“你放心吧,少爷,到时候我姓刘的一定尽心尽力给少东家办事跑腿。”

王守义很受用地把胸脯挺得更高了,点点头:“这样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灵醒人嘛。咱现在不说以后,先说现在吧。本少爷我现在哩就有一件事让你办。就不知道刘管家能不能办到?肯不肯办?”

刘管家赶紧讨好地说:“少爷你在说笑话了。少爷的事就是我的事。少爷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王守义哼一声:“你答应得再快也没用,我想看到的是结果。这件事其实也好办。你呀,想办法让老爷不要抽掉常家的三十亩地。至于由头和底里嘛,你就不要多问了。”

一听这话,刘管家犹豫了,不管以后会怎么样,当下王家当家的可是王正发呀。正是现在的当家人王正发出的主意,想通过抽地的办法迫使常家明年多交地租的。可日后王家的当家人王守义又和现在的当家人反着做事,这可就让他这个管家为难了:“少爷,你说的这个……这个……”

王守义就故意把脸色一端:“甚这个那个。咋?不行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愿意给我办事呀!”

刘管家哪里敢得罪王大少爷,一看王守义的脸色变了,自己不由自主赶紧把弯着的腰又弯了弯:“少爷,少爷,你得容我想想办法嘛。我一定尽力给少爷办这件事就是了。”

王守义一看刘管家答应了,就得寸进尺地又摇摇头:“啊呀呀,我的管家,我可不是让你尽力办,我是让你给我办到。”

王守义想了一整晚想出的主意,其实就是把事推到刘管家身上。刘管家倒是也想把事推开,可他能推给谁?想来想去,办法还得自己想。好在他天生就是出歪点子的料,想出个主意把这件事办成也还真不是太难的事。

因此,此事的进展并没有像王正发原来预想的那样。赵举人既没有来找他为常家兄弟说情,据说也没有去找刘管家讲理。他哪里知道事实上是刘管家找到了赵举人,点头哈腰地把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向赵举人悄声说了。赵举人虽然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却不清楚刘管家何以突然这么为常家兄弟着想了。于是赵举人和刘管家就按照刘管家的主意,在王正发的面前演了一出戏。刘管家演戏是真投入也真认真,赵举人却感到很别扭,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一早,刘管家就陪着赵举人到了王正发的书房门口。刘管家停住脚步,向赵举人低声耳语了几句话,赵举人会意地笑了笑。

刘管家见赵举人已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很夸张地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故意扯起嗓子大声喊了一句请:“赵先生请。”

赵举人暗自好笑,微笑着点点头走向王正发的书房。到了书房门口,赵举人敲敲门,里面就传来王正发还在吸着水烟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进来。”

王正发一看是赵举人亲自来找自己了,以为赵举人一定是为常家兄弟说情的。在赵举人面前王正发不得不稍微客气一下,就站起身来,略微欠欠身子,心里暗自得意地依旧吸着他的水烟,伸手指指旁边的椅子:“哦呀!是赵先生,请坐。先生找我有甚事?”

赵举人笑笑坐了下来,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也没甚大事。只是我那两个侄子让我来和你说一声,说要是明年租子不变呢,他们就还是种东家的地,万一要是租子再涨的话,他们就不种了。听说刘管家也和他们说了,说要抽地。我看这样也好,就抽了吧,也省得我这个中人当得两头为难嘛。”

王正发一下就愣住了,赵举人是来了,可赵举人并没有为常家兄弟说情,倒是说了几句王正发做梦都想不到的话。一时之间王正发倒没了主意。不过王正发还是硬装出一副笑脸,不在乎地说道:“没事,没事。即使是他们不种了,我那三十亩地也还在那儿躺着嘛,又跑不了。等年景好了自然就租出去了。我能让先生你为难?”

正在这个时候,刘管家急匆匆进来,一脸的懊恼相:“东家,你说这是咋了嘛,世事咋就变了呢?租地户子不急,倒是东家都急了。听说小庄吕家的地有好几十亩今年没有租出去,现在正急着找租地户子往外租地哩。”

王正发一下没反应过来,忙问:“吕家着急着往外租地?有地还发愁租不出去?是不是年景不好……”

刘管家叹口气:“可不是。东家,你说小庄吕家是咋了嘛,今年的地没有租出去,现在急了,为了招揽租地户子,明年的租子比平时少收三成。他家就是再急也不至于这样嘛。”

王正发被水烟呛得咳嗽几声,蹾地一下把水烟重重地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少收三成?吕老爷他……他疯了!”

刘管家站在王正发身前点着头:“谁说不是哩!他这么一弄,这附近的租地户子都抢着到他家去租地去了。”

王正发就转头把眼看着赵举人,满脸的疑惑:“噢!先生,常家兄弟是不是也是……”

赵举人故意苦笑一声:“你们看,咱今日个把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要是再瞒着就有点不近情理了。实在地说吧,常家兄弟和我说了,东家要是抽掉那三十亩地,他们在咱这车辋村就没地可租了,他们自己家的那十几亩薄地再加上我的那十来亩地又不够他们种,因此上他们也想去小庄揽几十亩地去种。”

王正发心里就有点发怔:“喔!这个……”

刘管家见火候和时机都差不多了,赶紧弯腰在王正发耳边低语。王正发一边听,一边皱着眉头点头。等刘管家说完后,王正发有几分无奈地叹口气:“好吧,就按你说的。也不用和他们兄弟亲自说甚了,这不赵先生就在这里,你就和赵先生把这意思说一下。先生是中人嘛。”

刘管家点头道:“是。”边说边转向赵举人,“赵先生,先前东家要抽常家那三十亩地也是不得已。为甚?去年东家是看常家刚从山里逃荒到咱车辋村,怪恓惶可怜的。东家一来发了善心,二来又有你赵先生的面子撂在这里,这租子就比平时少收了一点。今年就不同了,常家在咱这车辋村已站住脚了,现在他们自己家又有了十几亩地,常家要是还想租那三十亩地的话,这租子嘛,就该当多多少少的,这样……”用手比画着往上涨的样子。

赵举人笑着说道:“刘管家,你不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咱就直说吧,要提高多少租子?你现在就告诉我,我好回去和我那三个侄子去说。”

刘管家向赵举人挤挤眼,然后弯腰试探着问王正发:“东家,你看这个数咋样?”说着伸出了两个手指。

王正发急得直摇头,大声喊了起来:“咋?就提这个数?不行不行。那块地并不薄呀!以前就是浇不上水,收成才不太好。可现在能浇上水了,咋还收和以前一样的租子?赵先生,今日个咱们三个干脆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明了。我看这样吧,我再送赵先生一个人情,今年比去年提高这个数。”比画了一个六。

赵举人微笑道:“这个数吧。”他学着刘管家和王正发的样子也用手比画了个五,“不过我可先把话留在这儿,这个数行不行还不知道,我也要看看我那三个侄子的意思哩。也许就这样他们还嫌高呢。”

王正发痛心地点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五成。再不能低了。要是再低的话,那……那不就是逼着我跳井嘛。”

刘管家就放心地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赵先生,那就这样吧。五成。”

王正发皱着眉拿起身边的水烟袋吸一口水烟,心里怨恨着小庄的吕家,嘴里不满地嘟囔道:“你个吕老歪,你这是弄的个甚事嘛!”

按着少东家王守义的意思,刘管家把事办成了,心里也踏实了,以为自己已经在日后王家的未来当家人王守义心里取得了信任。刘管家就赶紧像刚刚打了大胜仗的将军一样跑到了王守义面前邀功请赏。没想到王家大少爷一听刘管家把自己交代的事办成了,连看都没有看刘管家一眼,撒腿就往王家大院大门外跑去。把满心等着夸赞几句的刘管家冷冷清清地撇在那里。

王守义这样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是想赶紧把此事的结果告诉依儿去。这可是依儿让他办的第一件事,他答应依儿一定能办成,现在他没出面就给办成了,心里自有几分得意。

王守义心急火燎地在村子里没见到依儿的身影,最后又硬着头皮到赵家打问依儿在家不在。惜儿站在门口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真的不在家”。王守义半信半疑,可也不能硬闯进院子里去看个究竟。见不到依儿,王守义心里的那份办成一件事后的得意就没处显摆。就在这个时候,刘三赖跑到他身边讨好地告诉他说,刚刚看到依儿到了潇河边。王守义就像是落水的人一把抓住身边的一棵树得救了一样,高兴得跳起来能有三尺高。

秋风在呼呼地刮。潇河边,依儿在秋风中一边走着一边捡拾着地上的枯枝干木。这是为冬天生火做火引子用的。

在山西榆次一带,平时人们都用煤火取暖做饭,可煤火点燃的时候需要火引子。枯枝干木就是最好的火引子。先把枯枝干木点燃了,等枯枝干木燃烧得正旺的时候,缓缓地加进几块煤炭,煤炭也就跟着枯枝干木燃烧起来了。因此每到秋天的时候,只要有闲工夫,人们就尽可能多地捡拾枯枝干木,备着冬天用。

王守义气喘吁吁跑到依儿身前,大声憨气地喊道:“哎呀!依儿妹妹,我可把你找到了。”

依儿一看是王守义,心里已经明白这个满脸亢奋神情的人找自己的原因,就站住脚步,平平淡淡地说:“噢,王大少爷,你这样急着找我又要干甚?”

王守义喘着气,眉飞色舞地说:“我……我这回可不是闲扯淡,是真有正经事。我就是要急着告诉你一件事。”

依儿心里暗自发笑,但还是明知故问淡淡地道:“有甚事?你说吧。再着急的事也不至于把王大少爷急成这样吧。”

王守义的气差不多喘匀了,脸上得意扬扬的神色就更加洋溢了:“这个,其实也没甚急事。我就是想告诉你,那天你和我说的事,我给你办好了。真的办成了!我……我要是骗你我就是……”又用手做着乌龟的样子。

依儿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就这事呀!我知道你没骗我。不过这事我早知道了。”说完一侧身从王守义身边走过。

王守义本来满怀希望能得到哪怕一句话一个字的夸赞,没想到依儿这么淡然。这一来王守义可就有点着急了:“哎,依儿妹妹,你……你咋就走了吗?”

依儿回头笑着问:“还有甚事?”

王守义呆呆地摇摇头:“没了。”

依儿一摊手:“你看,你把要告我的事告完了,又没别的甚事,我可不就走了嘛。”说完回头沿着潇河岸快步走了。

王守义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痴呆呆地望着依儿在秋风中的背影:“哎!你……”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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