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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宁玉红从医院回来。一连多少天,她都从被胡明明抛弃的阴影中走不出来,她彻底被这件事击垮了。与胡明明相好多年,昔日的体贴温存、山盟海誓竟然经不起一个农转非吃商品粮顶职的诱惑,说变马上就变了。陈世美没良心!狼心狗肺不得好死!宁玉红也不知骂了胡明明多少遍。但骂归骂,骂过之后,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胡明明的影子却又那么顽强地出现到了她的面前。

胡玉环急了,四处托人给宁玉红找婆家,并不时开导她:“红儿啊,别想他了,咱就说他死了好不好?”

宁玉红苦笑一下,说:“妈,对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我想他干啥?”

胡玉环连忙说:“好好好,咱不想他,不想他。红儿,你肖姨不是已经给你介绍了几家啦,抽空儿去见见,怎样?”

宁玉红摇头说:“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我谁也不想见。”

胡玉环咧嘴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她强忍着心头的痛,顺着宁玉红说:“好,咱不见,谁也不见。可是,红儿啊,你总不能老窝在家里,出去走走,找你那些同学、朋友玩玩去哦。”

宁玉红想想也是,为胡明明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太不划算了,便点头道:“妈,我正想和你说,我一个同学下周结婚,请我去当伴娘,我想提前到她家看看。”

胡玉环本不想让女儿去参加别人的婚礼,怕因此勾起她的伤心事。但见她乐意,也不好干涉,便顺水推舟说:“好好好,想去就去吧,玩完了早点回来。”

宁玉红把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这就从家里出来,准备到向阳镇同学家去。

宁玉红已经好多日子没有走出过花儿疙瘩村了。今日走出村子那个厚厚的土城门,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别样的滋味,不由得想起了关于花儿疙瘩村村名的那个美丽的传说故事。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玉帝的外甥童子到人间游玩,来到了这个还不叫花儿疙瘩村的地方。这里山美、田美、水更美,住在这里的有一对姓花的老夫妻,膝下有一女。父亲叫老花,女儿叫花儿。一天,童子到水边玩耍,意外地遇见了花儿,他觉得花儿比天上的仙女都美,便生爱慕之心,与她私订终身,结为百年之好。玉帝大怒,令他立刻返回天庭,否则,便把他打入凡间,永不能返回天庭。童子说这不正好吗?我成了凡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花儿结婚生子了。玉帝气极,将花儿变成了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童子说,不管你将她变成啥,我都要和她在一起。玉帝一气之下,手一甩,将一个两头尖中间有道小孔的竹管扎到了童子身上。竹管是天上的一种刑具,据说犯了天条的人都用它将其处死,竹管一旦扎上身,人身上的血就会顺着竹管流出来,血流尽了人就死了。

当花儿找到童子的时候,童子身上仅剩下不多的血,他对花儿说:“花儿,我的血就要流尽了,可以不返天庭,永远永远陪着你了。”花儿哭喊着:“童子,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永远活着!”童子说:“我血就要流尽了,人没有血怎么活呢?”花儿说:“我有血,我可以把我的血给你一半,我留一半,咱们都活着。”说着,把竹管的另一头插入自己体内,紧紧抱着童子。可是,竹管的血只能往外流,却流不进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花儿的血和童子的血从体内流出来,汇合在了一起,一滴一滴,冷却之后便变成了一个个血疙瘩。从此,这片土地全都由无数个小疙瘩组成。这些小疙瘩即使大旱之年,庄稼也照样五谷丰登,年年有个好收成,后人们说,是花儿和童子的血养育了这一方的百姓。为了纪念他们,当地百姓把这个渐渐兴起的村庄叫花儿疙瘩,一代又一代,花儿疙瘩村就这么叫开了。

这个对爱情无限忠贞的美丽传说,曾一次次地打动着宁玉红的心。作为花儿疙瘩村的后人,她的爱情又是怎样的呢?她深深爱着的人竟然只为农转非,只为吃商品粮,只为了顶职,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从人间蒸发了。留下她,她对谁忠?对谁爱呢?宁玉红深深叹了口气,仿佛通过这口气把她所有的烦恼与不快都从内心里叹了出去。宁玉红又深情地望了那厚重古老的土城门一眼,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当宁玉红来到刘丽娜家的时候,刘丽娜正在整理自己的嫁衣。她见宁玉红来了,显得十分兴奋。宁玉红和刘丽娜虽然只是同学关系,但俩人长得像极了,又相处甚好,不知底细的人,都把她们当成一对双胞胎姐妹。刘丽娜拉宁玉红坐下,捧出一堆糖果、花生和枣让宁玉红吃。宁玉红拿起桌子上的结婚证,只扫了一眼,便不由大声呼叫起来:“丽娜,你真粗心,结婚证上居然把你的刘写成了柳,难道领了结婚证,你都没瞧一眼?”

刘丽娜剥了一个糖果,塞进了宁玉红的嘴中,淡淡地说:“其实,我现在已不姓刘,而姓柳。”

“开什么玩笑,你见过谁的姓氏年龄瞎改的?”

“我没开玩笑,我现在已经给姓柳的做了女儿,既成了人家的女儿,就得随人家的姓。”

宁玉红两眼死死盯着刘丽娜,不解地问:“你这家伙,又玩什么把戏?”

刘丽娜紧挨宁玉红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玉红,我这次请你做伴娘,要你提前到我这里来一下,就是有话要对你说。”

“好,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姓柳的做女儿吗?他没生我养我,我已经这么大了,却对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夫妻称爸妈,你不觉得这里面有它内在的原因吗?”

“原因?什么原因?”

“农转非吃商品粮啊,招工顶职啊!”

农转非吃商品粮像蝎子似的,把宁玉红蜇得一下子跳起来,面无表情地对着刘丽娜叫嚷:“哼,真有你的,为了一个农转非,为了一个什么可怜的招工顶职,你居然背叛了生你养你的爸妈,还好意思跟我说!我真是瞎了眼,竟然结交了你这样的朋友。刘丽娜,我告诉你说,这个伴娘我不当了,从今往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说罢,起身要走。

刘丽娜却嬉笑着拉住她说:“玉红,你听我说,说完之后,你觉得你该走就走,我决不拦你。”

宁玉红赌气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刘丽娜重又挨着宁玉红坐下来,说道:“你不要以为胡明明为了农转非吃商品粮和顶职离开你,农转非就成了罪魁祸首,就成了多么丑恶的东西。”

宁玉红忽地抓住刘丽娜手,急切地问:“丽娜,你也知道胡明明农转非了?”

“当然知道了,他现在在新疆,离咱们这里几千里路哪,听说他已顶了他老舅的职!”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我从来都没见过他,这批的农转非动作神速,从得到消息到办完转户手续仅仅用了两天时间。”

“胡明明这个没良心的,就是两天,也能抽出一小会儿时间对我说一声啊,我又不是阻拦着不让他转。”

“你也许错怪他了。这批要求农转非的人特别多,是转了的,都是有关系有门路的人,所以这次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临到那些人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胡明明连转户再到办理去新疆的手续,确实没有去和你说一声的时间。”

“这么说,你办农转非时见到他了?”

“没有,我哪有能耐办这些事去?我农转非的手续是我柳爸爸出面办理的,胡明明自己也没去,是他爸出面给他办的。”

“你没去,怎么就知道他是他爸给办的,还去了新疆。”

“我柳爸爸告诉我的哦,胡明明的爸爸在镇上当干部,和我柳爸在一块儿共过事,他们之间很熟的。”

宁玉红把嘴一撇,讥笑道:“你开口一个柳爸,闭口一个柳爸,寒碜不寒碜啊?要让你爸妈听到了,心里难过死了。”

刘丽娜笑道:“你呀,真是孤陋寡闻,我给柳爸当女儿,还是我妈出面给我说的呢?”

“你妈?刘阿姨那么精明的人,自己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却送到别人家里去给人家当女儿。不可能,刘阿姨绝不可能这么干的。”

“玉红,我不骗你,柳爸和我妈是同学,柳妈与我妈是一个村娘家。柳妈没生育过,人又极好,为了我的前程,妈便把我送给了他们。”

“你的前程?就是一个农转非顶职?”

“对啊,这还不行吗?我妈早看透了,农村对咱们来说没有多大发展。在农业社时,我最大的愿望是每天有两个白面馍头,有一碗面条吃。现在农村人都不稀罕白面馒头和面条了,可他们只有吃的没花的。要转户顶职了,有工作,就成了公家人,不仅有吃的,还有花的。你说对不对?”

宁玉红点了点头。对此,她深有感触,农业社那阵她也曾希望天天有白面馒头吃,白面馒头蘸蒜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如今,土地分到了户下,家家打的麦子吃不完,没人再稀罕白面馒头,连猪肉、豆腐、粉条子熬菜也成了极平常的饭菜。经过农业社时期日子的人,才知道如今日子的甜美。她脱口说:“我真不明白,一个农转非和顶职有多好?要你们不管不顾。我倒觉得现在农村的日子好得很呢。农忙的时候就那几天,干完没事了想干吗就干吗,有吃有喝。想花钱了,家里养几只猪、几只鸡,鸡和猪卖了,上集市逛逛买几件称心如意的衣服,这日子过得,那叫滋润。”

刘丽娜笑道:“你不老,却目光还不如我妈一个半老太太。自从土地承包到户,农村这几年确实比大集体时强一百倍。可就是强,也没有人家在外干工作端铁饭碗的人好,人家那叫旱涝保收。”

宁玉红笑笑,没有吱声。刘丽娜接着说:“土地承包到户好几年了。托邓小平的福,这几年几乎年年风调雨顺,几乎年年都有个好收成。就按现在好的时候算,一口人二亩地,小麦按亩产六百斤,每斤五毛算,除过投资,落到自己手里有几个钱?如果有个天灾人祸,连这点钱都落不下。我每月二十五块钱的工资,风不吹日不晒,星期天请假都有工资,你算算哪头合算?”

宁玉红沉思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嗫嚅道:“能农转非在外干工作固然好。可是,那不是谁想转就能转了的。”

刘丽娜拍着她肩头道:“你总算开了点窍,也应该理解胡明明了。就像我,我和永胜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可那有什么用?我嫁给他就得一辈子拴在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宁玉红这才想起,刘丽娜的结婚证上不只是姓刘换成了柳,连她恋爱了多少年的永胜也换成了别人。她连忙拿起放在桌上的结婚证,端详上面的那个男人。和刘丽娜领取结婚证的,是一个叫伍峰的人,五官也算端正,只是照片上是半身像。不知他个子有多高,人品怎样,喜欢刘丽娜吗?宁玉红指着结婚证上叫伍峰的男人问:“你和永胜什么时候闹崩的,和这个人认识多久了?”

刘丽娜苦笑道:“我和永胜是好合好散,我们不能做夫妻还能做朋友,他昨天还来过,问我结婚还需不需要帮忙。”

宁玉红问:“你喜欢伍峰这个人吗?”

刘丽娜说:“没感觉,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他爸在县上人事局工作,他妈是老师。他和我是同一批农转非,同时安排到乡镇工作的,这就够了。我们是双职工,以后有了孩子也成了城市户口,若干年以后,孩子也能顶职。”

宁玉红嗫嚅:“可是,你和永胜这么多年感情,说断就断了,心里总觉得不落忍。”

刘丽娜搂住宁玉红的双肩:“好了,咱不说他了,还说咱们的事。玉红你有没有想过,当农民是没有出路的。虽然现在政策好了,农民有了土地经营自主权,但毕竟还得靠老天吃饭,还是躺在国家怀抱里,端铁饭碗旱涝保收好。”

宁玉红说:“你说的这道理我懂。可是,你也想端铁饭碗,他也想端铁饭碗,社会上哪有那么多的铁饭碗叫咱们端?”

刘丽娜说:“开动脑筋想办法啊。你看,柳爸爸没儿没女,我不过是把刘换成了柳,这农转非连带招工顶替手续都办了。不管是刘丽娜还是柳丽娜,都是我这么一个人,但在社会上的身份和地位却彻底改变了。”

宁玉红感叹道:“还是你行,要是我想不到,也做不来。”

刘丽娜说:“眼前就有一个农转非的机会,不知你愿不愿干?”

“我?你是说也让我给人家当女儿去?”

“我觉得给人当女儿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眼下还没这机会。我给你说的是劳动局局长的妈患病。他一家子都在外干工作,顾不上照顾,你如果能帮忙,你的农转非招工,安排工作就百分之百能办了。”

“局长的妈病了?什么病?该不会是瘫痪在床,让我去给她擦屎端尿吧?”

“不是,就是脑子有点痴呆。”

“那,她会打人不?”

“那倒不会,他家原来也找了两个亲戚帮忙,因不能受气,拍屁股走了。老太太心眼不坏,就是嘴赖,怎么说呢?比方说,她饿了要吃饭,说出的话却是你不让我吃,要饿死我。玉红,我今天给你说的意思是,看你能不能受这个委屈,如果能,给他家招呼一年,他负责给你办理农转非和招工手续。”

宁玉红没作声,默默思索起来。农转非太有诱惑力了,胡明明曾经和她山盟海誓,为了一个农转非,连个招呼也没打,便拍屁股走人了。刘丽娜也为一个农转非,愿改换姓氏去给别人当女儿。她家里现在是不缺吃不缺喝,但与公家人比还是有差距。罢罢罢,不就是照顾一个老太太吗?她说好听的我听,不中听的,我就全当没听见,一年的时间晃一下就过去了。农转非、农转非,你胡明明能办了,我也照样能办了。此刻,宁玉红连日来的委屈与烦恼一扫而光,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无比兴奋,连声说:“行行,我答应,是沟是崖我跳了!”

宁玉红从刘丽娜家往回走,一路上兴奋异常。哼,胡明明,你这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能农转非、顶职,老娘照样儿也能农转非,还不用低三下四看人的眼色去顶职,直接就招了工当工人去。一想到当工人,宁玉红心里又盘算,她未来的东家将来会将她安排到什么单位去工作呢?干体力活儿她是没问题的,可如果东家给她安排个技术员的工作,写哩算哩的活儿,她怎么办。这活是轻省,可她文化太低,没文化就只能干些粗重活,想到这里,她十分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习,正经连个小学都没毕业。嗯,这话还得提前跟东家说明白,活苦点累点甚至脏点她都不怕,涉及文化的活儿她还真干不了。她这样走着想着,不觉抬头一看,前面就是马庄村。陡然,她想起了宁玉莲正在这个学校当民办教师,自己何不找她说道说道,看给人家招呼一个老人,时间一年,将来东家给办农转非和招工手续,这活儿能干不?

宁玉红来到了马庄村学校。学生们正在上课,按照一个老师的指点,她来到了宁玉莲所带班级的教室外。宁玉莲正给学生讲课,宁玉莲咕里咕噜,像个外国人一样讲一句,学生跟着念一句。宁玉红不明白,怎么中国的学生还要学外国话,想不明白她干脆不去想,索性在教室外来回踱着步子,静等宁玉莲下课。

很快,学校钟声响了两下,宁玉红知道学校的钟声是一上二下三放学。下课时间,孩子们一窝蜂似的涌出教室,宁玉莲最后才腋下夹着书本走出来。看到宁玉红,她十分高兴,连忙迎过来:“红姐,你专门来学校找我?”

“不,我一个同学今天结婚,我从她那里回来。路过这里,就拐进来看看你。”

“那好,去我宿舍吧,下一节恰巧没我课,咱姐俩好好聊会儿。”宁玉红随宁玉莲顺着学校墙边的路往后走。后面是一溜青砖平房,一个单间一个单间地隔着,那是十多个老师的备课、批改作业和休息的场所。这个学校虽然简陋一些,但环境却十分幽静。宁玉红进屋刚坐下,宁玉莲便赶忙从暖瓶中给她倒过一杯水来。她从教室走出来,看到宁玉红的一刹那,就觉得宁玉红已从被抛弃的痛苦中走了出来,感到了一阵欣喜,便也不再问,只计划和她坐下来说些旁的。宁玉红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莲妹子,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红姐,啥请不请的,有事你尽管说,我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今天,我同学给我在县城介绍了个活,让我去给人家招呼一个老人。这家的东家在劳动局当局长。说一年之后,他给我办农转非和招工手续,然后介绍我去一个厂子上班,你说行不?”

“那好啊,有这样的机会千万别丢了。如今为一个农转非,为一个招工指标,多少人打破脑袋地争。红姐,你真是交了好运了,赶快答应吧,转了户、招了工就是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了,铁饭碗啊!姐,祝贺你!”

听言,宁玉红更加兴奋,她情绪激动地抱住宁玉莲的双肩:“哼,这下,我总算可以扬眉吐气的在虎头村大街上走一走了。你胡明明能吃上商品粮、拿国家工资,我也照样能,我要在虎头村转三大圈,大声地让每个人都知道,我也能转户招工成为公家人,让胡明明家那老两口难受去!”

宁玉莲本想劝她不必这样做,但是宁玉红正在兴头上,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岔开话题问:“上个星期我回家,听大妈说给玉树哥办喜事,日子定了吗?”

“定了,不定行吗?我爸妈原想计划给我办了事再给玉树办,可谁知道胡明明这个狗熊把我放了个仰八叉。唉,我的对象还没影儿,只好大麦不熟,小麦先收了。”

“红姐,你人长得漂亮又能干,胡明明只要说句利索话,找你的对象肯定都使鞭赶撵,你还愁嫁不出去?再说,玉树哥年龄也不是太大,迟个一头半年的再结婚也不迟。”

“年龄是不大,可他们已经有了情况。再迟,挺个大肚子办事,她娘家爸妈脸上挂不住,已经催好几回了。”

“既然这样,红姐,你就不要把这件事往心里搁。反正,各家有各家的实际情况。大的没结婚,小的先办喜事也很多,谁能说人家办得不应该!”

“这事我能想得开。其实,玉树已和我说了。他岳丈之所以要急着把闺女嫁过来,怀孕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儿子也已订婚好几年了,女方已发出话来,若最近办不了喜事,就算没这回事。”

“那他办呀,男女双方只要乐意,办喜事还不容易。”

“还不是手头紧!等闺女结婚婆家拿彩礼了,一碗倒一碗。”

“一碗倒一碗,怎么倒?”

“把闺女婆家拿的彩礼,再给未来儿媳妇拿去,就叫一碗倒一碗。”

“可是……”宁玉莲欲言又止。按当地不成文的规矩,男女双方结婚,男方只要把彩礼过给女方,那新房内铺的、盖的、用的,两人身上穿的,全都是女方置办。也有的女方家庭,把男方送过来的彩礼钱挪作他用,或者把钱扣留下来,不给女儿陪嫁。那样,女方到婆家就要看公婆的脸色,受丈夫的奚落。花儿疙瘩村已经有好几对因为这事闹得家庭不和,更有甚者打架、辱骂,直至离婚。宁玉莲对大伯、大妈的秉性太了解了,如果他们拿给媳妇的彩礼钱一碗倒一碗的话,这一家今后将没好日子过,便不由说:“姐,你是怎么知道玉树哥的媳妇要把彩礼钱一碗倒一碗。”

“玉树告我说的。”

“那——将来大伯大妈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唉,有什么办法,还不都是穷闹的。我早就认识玉树的老丈人。其实,那也是个宽厚老实的人,用闺女的礼钱一碗倒一碗,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已和玉树商量了几回啦,他不想亏闺女。明年开春,县上扶持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他家准备种五亩棉瓜间作,弄好了,一年就成了万元户,等棉瓜赚了钱,他把闺女的钱补回来。不说他了说你,莲妹子,你都当教员了,再不是个撅起屁股刨地的农民啦。你那个安刚家最近有什么动静?有没有和好的意图?”

“哼!教员?教员也不过是个民办的,能不能转正还两说着呢?他家现在关键是嫌我家是个无底洞,怕我们拖累他们。”

“那怎么办?要不,趁你当教员接触的面儿广,有合适的了,再找一个?”

“找也不是那么容易,安刚三天一封信,两天一封信,再加上学校的安校长是他大伯,在给我找这个工作时就明确说了我是安刚的对象,有对象的人,谁会给我介绍?”

“那,那他还不将你晾起来了。”

“安刚发誓赌咒,说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变心。将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准。不过,姐,说实话,咱们不能将赌注完全压在未来的男人身上,咱们得学本事,只要咱工作出色,将来是能够挣上钱的,尘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对不?”

“对对对,对极了,咱们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所以,我想去那个劳动局局长家当保姆。不就一年时间吗,晃一下就过去了。”

“红姐,那你努力一年。一年的辛苦换得终身的幸福,值!”

听说宁玉树结婚的日子定了。这个星期天,宁玉莲便到大伯家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她赶到大伯家,恰巧遇到宁玉红从县城回来,便问:“姐,你回来了?那家怎样?干得还顺心吧?”

一提到这个话题,宁玉红立刻泪花滚滚,没好气地说:“顺心?顺什么心,那个劳动局长的妈,整个一个神经病,有时管她儿子叫爷爷,有时又管她女儿叫妈。”

“那她是不是老年痴呆症啊?”

“对对对,老年痴呆。他儿子就说她是老年痴呆症,见人就乱叫乱说。有次她要吃饭,还管我叫姨。”

“甭管她叫你什么,你只管把她当个病人就行了,咱的职责是护理她一年,换取农转非和招工名额。这是咱的最终目的。”

“唉……”宁玉红长长地叹口气:“这个目的不好达呀。这个老太太,只要一听到院门响,便哭着喊着贼来了,抓小偷。她一边哭喊一边逃,她一哭喊,屎尿便跟着来了,有时把裤子耷拉到膝盖下。我去帮她收拾,她脚蹬手刨把屎尿抹得我头上脸上身上到处是。我真是作了孽了,要不是和胡明明赌气要那个农转非和招工名额,他们用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去。”

说到伤心处,宁玉红不由又哭起来。宁玉莲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说:“那你计划怎么办?”

“能怎么办?合同已和人家签了,我要现在甩手不干,那以前干的这段等于白干了。再说了,他们家也觉得我一个人干不了,又找了一个老太太,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我只管洗衣做饭,料理家务。”

“那就好,这轻省多了。”

“累倒累不着,只是每天为她洗那屎裤子,恶心得人直想吐。”

宁玉莲只好安慰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既然你已经干上了,那就慢慢熬呗。红姐,你不是说玉树哥好日子看下了,要办喜事么,怎么家里没动静。”

还没等宁玉红说话,胡玉环接上了腔:“办什么办,娶媳妇的礼钱过去了,谁知道她娘家用咱过的礼钱给他儿子娶了媳妇。你看这事闹的,这亲家做事也太不地道了。”

宁玉莲说:“大妈,您就不要再计较了,这是人家和您儿子商量好的,您儿子要不答应,人家能用您娶媳妇的礼钱给他儿子娶了媳妇。”

“不行!”宁文华满眼红丝冲进里屋:“他们和他商量好了,没和我商量好。这钱是我一分一厘挣的,真要不行,把礼钱拿回来,这门亲咱不做了。”

“那不可能。”宁玉红十分肯定地说:“你把钱拿过去,他们已经用了,你要要,也得等到明年他地里收入下。可这样一来,你关系闹僵的不仅是亲家还有你儿子呢。这事是你儿子拍板定音答应了的,你不要媳妇可以,但你能不要儿子吗?”

宁文华唉的一声,双手抱着脑袋,长吁短叹。

宁玉红接着说:“爸,你过礼钱不就为娶媳妇吗?依我看,这事你们就不要再唠叨了,让玉树去办。反正他老丈人答应明年棉瓜间作赚下钱,给他双倍的陪嫁,这样,咱家也不吃亏。”

胡玉环迟疑着问:“那他到时不给咋办?”

“这事你们就不要发愁了,他们家就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况且,玉树丈人是个很厚道的人,他不会亏了闺女的。”

“哼,还说不亏,把闺女结婚的礼钱也给儿子娶媳妇,还说不亏!”

“爸,妈,这话以后再别说了。他家用钱还不是手头紧?让玉树和他媳妇听到了,钱也已经让人家用了,还不落好,何苦哩?”

宁玉莲从大伯家出来,径直朝家走,一路走一路想: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家因为没钱,她考上大学却上不了,大伯的亲家因为没钱给儿子娶媳妇,把闺女结婚的钱都用了。她为挣钱去当民办教师,玉红姐为转户招工能多挣钱,只得受委屈去伺候一个病老太太。钱钱钱,老百姓什么时候手里会有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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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的白尘,从小患有一种病,直到她遇见梦中的人和事,该发生的发生不该发生的也正在要发生,而这一切都和自己家人有着密切的关系,群号179326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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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魂世纪,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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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黎我们终将分离

    十二三岁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那时懵懂无知,即使后来分散了,也没感到遗憾;十七八岁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把他藏在心底,因为后来分散了,怎么也忘不掉;二十多岁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他乐我便欢喜,后来把他弄丢了,我也迷失方向;三十多岁的时候还爱那个人,我仍独自生活,看开了很多事儿,却仍未忘记他;后来,后来,后来的后来,都是没有你的未来……——摘自姜颜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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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爱豆交换了身体怎么办?唐心淼还在悔恨还是不能亲到他那完美无缺的脸时,爱豆已经凭着才华让她的名字成为了校园里最闪光的少女。***唱跳不佳,毫无演技可言的女粉丝占据了自己的身体怎么办?顾一朝表示,只能亲自下场,对她好好“栽培”一番呗!(无指向无内涵,纯属瞎yy,不喜勿进,不喜勿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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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人人闻风丧胆的毒医,却因前代纠缠而丧命,一朝穿越,成了整个大陆出了名的花痴。满脸是麻不说,还天天跟着太子的屁股跑。虽然可以修炼,却魂力少的可怜,近乎没有。废物?花痴?体内自带契约兽兽压制全场,一颗毒药让你死的悄然无声,妖族守护谁敢不敬?神器在手谁与争锋?却误惹一妖孽,“我们认识?”某女装愣。“娘子可不能吃抹完就不认账了。”某男妖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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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