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和孟夏直奔派出所。补办户口本的流程很顺利,因为在那里意外地遇到了我们的小学同学——杨志刚。
还是孟夏先认出他来的,小学的时候因为他们都很高,都坐在最后一排,所以比较熟悉。
杨志刚是小学时期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学习成绩不好,但是体育方面很擅长。他学习不怎么好所以中学就没能和我们一起进县重点的实验中学了。据说上初中之后经常和校外几个小混混一起打架,家里也管不住他。初中毕业去读了两年职高,后来被他家里送去当兵了。
现在再见到他,已经是一脸正气的警察同志了。只不过没有预想中的长成高大魁梧的样子,才三十出头已经微微发福,个子也不算高,中等身材吧。很有那种基层工作者接地气儿的感觉。补办好户口本身份证,又办了张临时身份证。我带孟夏回了老城区。
车停在熟悉又陌生的巷子口,那棵结着奇怪果实的树还在。我现在知道它的名字叫构树,从叶到果都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我们默契地在树下站着,抬头仰望,树上已经结了密密麻麻的果实,只可惜还是绿的。
“孟夏,你现在还能爬树吗?”
“当然!下次等它变红了,摘给你吃。”
难得的感受到书中描写的五月的风,我和孟夏坐在她家老房子的门槛上,整条巷子应该都搬空了,一种廖无人烟的寂静。
“要不要进去看看?据说很快就要拆了。”
“算了。十多年了,怕是院子里的草比我还高,屋里也早成了盘丝洞。”
“还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
“没有。”孟夏想了想,又问我“你说这里要拆迁了吗?确定吗?”
“对,所以这次就算你不回来,过几天我也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联系我有什么用?你也看到了,房产证上还是她的名字,户口本的户主也是她。”
“她走了那么多年没回来过,到时候找街道上开个证明应该可以吧,你这户口本不都能补出来嘛。或者,你试着跟她联系看看?”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太阳慢慢爬到了正南方的位置,阳光开始变的灼热起来。
孟夏急着回北京,我直接把她送到了机场。
临走前,我嘱咐她凡事不要太过强求,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或者回来。
我们就这样匆匆忙忙地再次分别,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也不知道北京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就顺其自然吧。
我又回到我的小公寓里,继续重复着以往的日子。孟夏走了之后,只在那天发给我一条消息“到达,一切安好,勿念。”,便再无音讯。我也没有主动联络她,只有鞋柜旁那只小小的黑色行李箱,证明她曾经来过。
我和孟夏从小就认识,我们两家曾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她是在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搬来的,我第一次见到她却是在学校。
开学约莫有一个多星期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个插班生,一条干净的粉色裙子,个子很高,皮肤白净,就是孟夏。
放学后回家,我意外的发现她竟然就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从此我们两个天天一起上下学,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孟夏那时候很高,又是在乡下长大的,力气大的惊人,我们班上的男生掰手腕都要输给她。她还会游泳会爬树,夏天的时候她偷偷带我到河边玩,我不敢下水只在岸上帮她看着鞋,有时候她游得远了我就很害怕,大声喊她的名字,她回来笑嘻嘻地对我说“这小河沟算什么,我从小在水库里长大的。”
我们巷子口有一颗奇怪的树,长得很高很高,还会结出奇怪的果子。那果子原先是绿色的圆球形,待成熟了以后就变成红色的刺球状,吃起来倒是酸酸甜甜的。大家都不知道那棵树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它的果实虽然看上去奇怪却很好吃。只是树长的太高不好摘,几乎都是等它们自己掉下来我们才捡着吃。
孟夏来了以后就不一样了。她会爬上去摘。我们一帮孩子围在树下等着吃,她总是把装满果实的篮子放在地上,给别人分完了之后,留下的都是最大最红的。
“小秋,这些最漂亮,肯定好吃,全给你!”
因为这个,孟夏成了我们那一片儿孩子们拥护的对象,我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我们最快活的时光。后来我们慢慢地长大,到中学了,也慢慢地懂得了更多的事情,人嘛,懂得越多就越多烦恼。孟夏开始明白为什么她没有爸爸,为什么她妈妈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妇女没有工作也能让孟夏衣食无忧还上了县里的重点学校,她明白了妈妈身边隔一阵子就会换一个的叔叔是干什么的。时间久了,街坊邻居也开始指指点点。曾经追着我们屁股后面一起玩的小伙伴们也都不见了,快活的时光一去不回。
我妈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命令我不许再和孟夏一起玩。一开始只是说中学了,腰窝专心学习不要只想着玩。后来开始阴阳怪气的告诫我离她们那样的人远一点,还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如果我和孟夏走在一起,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以后会嫁不出去的之类。
我不以为然,在学校里依旧和孟夏同进同出,只是回到家附近我俩会默契的分开,免得我妈看到了念叨我。我妈是那种控制欲特别强的人,在我们家里,我和我爸事事都要听她的安排。比如像吃饭怎么拿筷子,刷牙挤多少牙膏,上厕所用几张纸都要按她的规定,就差数一数你一分钟呼吸几次心跳几次了。
我这边被我妈管的快要无法呼吸,孟夏那边却刚好是相反的。她妈妈除了给她钱用,从来不过问她的事情,甚至经常不在家。学校的家长会也没出现过,就好像孟夏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物件,只需要定期放钱进去就好了。而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里,她的各种传说各种闲言碎语就没断过,孟夏因此也由小学时大家争着一起玩的对象,变成了被孤立被嘲笑的对象。在学校里,除了我没有人和她玩。
青春期的我们各怀心事,只能彼此倾诉彼此安慰,相互鼓励说只有更加努力学习才能摆脱那一切。课余的时间,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看书。省下来的生活费都交给了校门口的租书屋,从武侠小说到言情小说到世界名著诗词歌赋。我们常常讨论着书里虚幻却令人向往的世界,讨论着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懂的话题,讨论着如何逃离我们各自的家庭和母亲。
就这样我们都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文理分科的时候,我们都选了文科。那个时候没有过多的打算,只是因为我们都喜欢,都憧憬着以后能当个作家当个诗人。孟夏的妈妈自然是从不过问她的学习,而我妈不同,死活非要我选理科,因为她自己是做会计的,就觉得这条路才是最好的。为此我以绝食甚至离家出走抗争过,终究抵不过我妈以死相逼,还是转了理科。
原本以为生活会这样持续下去,为了考上好的大学早日获得自由,我和孟夏也都更加拼命的学习。万万没想到变故来的措不及防。